清晨的陽光再次灑向夜雲台,空氣中還彌漫着血腥氣。在夜一行的授意之下,很多本來沒有參與叛亂的夜氏族人和旁支外姓,也都受到了清洗。他們當中一部分當初參與了農具陷害夜小樓的事情,還有一部分是被夜一亭煽動,參與了叛亂,還有一大部分,是擋了夜一行變革圖強的路。
十二族老留存不足一半,其中五個都是參與反叛的名義,或被當場誅殺,或是後來被夜一行派人清算。還有一個當時是站在夜小樓這邊的,可惜戰力不高,死于柳氏之手。夜一行也給予了撫恤。
經曆了這一場大戰,夜氏格局終于被改寫。下三房的人死得幾乎一個不剩,上三房和中三房也大多無以爲繼,少數幾個被保全的勢力,眼見風口浪尖,不敢跟夜一行正面相抗,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家勢力被打散。
清洗的事情不用夜小樓插手,就連夜小城也被排除在外。兩兄弟根本不知道夜一行從哪裏來的人手,大多是些生面孔,約麽三四十人,面冷如鐵,提着屠刀,遵從夜一行的指使,在夜雲台上殺了個血流成河。
而整個夜陽乃至玄州,也将面臨一場大清洗。夜遠帶回了十分駭人的證據,不僅是錢糧交易上,還有一些更爲緻命的,足以令半個玄州的大小世家瑟瑟發抖。至于選擇大開殺戒還是懷柔以對,全在夜一行的一念之間。
自此,夜氏以犧牲了半數族人的和大半外姓勢力的代價,完成了自立家以來最大的一場變革。權力從此前的松散,變成了如今的高度集中。
夜一行屠刀霍霍之時,心裏終于松懈下來的夜小樓和夜小城站在夜雲台大門口。爲妹妹送行。
夜小姽換下了往日裏在夜氏的服飾,隻穿了一身布衣,背着行囊。她擡頭望着堂堂皇皇的夜雲台,從此,這裏不再是她的家了。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小姽,事情還有的商量……”夜小城不死心,抓緊一切機會勸說夜小姽不要離開夜氏。
而夜小樓在一邊不言不語。他心裏明白,親眼見到一向敬愛的伯父逼死自己的父親,卻又不能尋仇。此情此憤,個中悲苦,無論如何,夜小姽都不能繼續留在夜氏了。
也不敢繼續留在夜氏了。
甚至,留在夜氏要經曆的事情走過的路,遠比她脫離夜氏更加辛苦。
自夜一行歸來,自他撞見夜一亭的死,夜小樓已經想明白了夜一行的整個計劃。其實這個局一點都不複雜,隻是冒險。而夜小樓沒能堪破,也隻是因爲對伯父的信任而已。仙尊所贈之劍名叫當局者迷,還真是應景。
夜一行聽聞侄女要走,隻叫夜小樓和夜小城去送來送,什麽也沒說。
他能說什麽呢?說自己明知她父親行差就錯,卻毫不阻止,反而縱容他越陷越深?
還是說,他利用她父親做局,最終害死了她母親,臨了還當着她的面,逼死了她父親?
夜一行什麽都不能說。也說不出。
既然當初決定走了這一步,那麽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多少都在他預料之中。割破膿包,夜氏的頑疾才有治愈的可能。少許的疼痛,隻是必要的代價。
雖然這代價之于夜小姽,猶如天台壓頂,承受不來。
夜小姽又看了一眼夜雲台,最後強迫自己收回目光,露出苦澀又懂事的笑容:“别送啦,我自己走吧。”
夜小城還要說什麽,夜小姽對他擺了擺手。夜小樓取出一個乾坤袋,塞進夜小姽的手裏。夜小姽不知道九哥給自己準備了什麽東西,也沒打開看,直接收了起來。
夜小城也連忙拿出一個乾坤袋,遞給妹妹:“就算你離家了,總歸咱們還是親兄妹。有什麽事,給我和你九哥寫信,要是實在不方便,還有你十六姐呢。”
夜小姽不想駁他的好意,便輕輕的點了點頭,伸手拉住兩人的袖子,就像小時候時常撒嬌那般,可臉上明明是笑着的,聲音裏卻帶着哽咽:“大哥,九哥,你們多多保重,好好照顧自己。”
夜小姽很想說咱們以後就見不着啦,但看着兩位兄長含淚的眼睛,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隻是抱了抱夜小樓,又抱了抱夜小城,伸手幫兩人撫平衣襟的褶皺,最後露出一個往日裏夜小姽時常挂在臉上的純真笑容。
而後,轉身大步離去。
小姑娘的背影很快消失不見。留在兩兄弟眼中和心裏的,永遠是家裏幺妹長不大的頑皮可愛,以及她适才離去時,純淨眸底和灰暗的眼神。
夜小城終究難忍,抹了一把眼淚,又歎了一口氣。半晌才緩過來。看着夜小樓,想起父親的囑托,連忙說道:“父親說,你什麽時候想見他都可以。”話音未落,自己也撓頭,他并不明白夜一行這是什麽意思。
夜小樓歎了口氣。夜一行是想向他解釋些什麽吧。可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可解釋的呢?
兄弟倆一路朝着主院走去。夜小樓的院子經過一夜戰火,院牆倒了,大門也毀了,周遭的花木也損毀嚴重,需要修繕和補種。這段時間裏夜一行安排他随自己在主院暫住。夜小樓反而是無所謂的,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要盡快離家去找雪千影了。
想到雪千影,夜小樓的心情稍稍好了些。這時,一隻風荷落在他手中。
“你們有兩三日沒通信了吧?”夜小城也想寬慰堂弟,那麽雪千影顯然是個很好的話題。
夜小樓點點頭,一邊說着雪千影那邊也遇到了些事情怕是沒能騰出手,一邊展開書信。
信中說,雪千影和修正已經離開了晉州,準備去懷州交換伏龍甲,爲了避免夜小樓撲空,教他直接去容璇玑那裏與他們彙合——如果夜小樓手邊的事情還沒有辦完,那麽就在出發之前給她傳書,再約見面地點。
夜小樓笑着看完信,小心又雀躍地收了起來。
夜小城見他這副樣子,知道他心裏長草,也隻能無奈地搖搖頭。他是已經有了妻女的人,完全能夠理解夜小樓此時的心情。
“你哪天走?”夜小城忍不住逗他。
夜小樓聽了卻有些沉默。
他想現在就走。
站在夜一行書房門口,看着伯父忙碌的身影,夜小樓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叫了一聲。
夜一行聽見他的聲音,手上的動作一滞,小心翼翼的回頭看向侄子。
伯侄之間,隔着整間書房,就像隔着整個天下一般遙遠。
利用他清理門戶又将他蒙在鼓裏,害他涉險受傷,事情已經過了整整一夜還多,夜一行卻半句解釋的話都沒有——若是夜小樓直接來逼問也就罷了,可自從昨日他率人歸來掌控局面,夜小樓就半個字也沒有多說過。
甚至眼見夜一亭被他逼死,也沒有開口。
夜一行心中有愧。
好半天,夜一行呼出一口氣,伸手招呼侄子進門。
夜小樓乖巧的坐在書案旁,看着淩亂不堪的書案,往常他一定伸手整理一番,今天卻例外了。
“你什麽時候走?”意外的,夜一行問了與夜小城同樣的問題。
夜小樓想了想:“盡快吧。”後半句是,反正事情了解,夜雲台也并不需要他久留。但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夜一行不置可否,好半天才道:“也好。”
明天早上8: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