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了幾聲都不見人,雪千影好不容易把自己從箱籠上解下來,卻因爲腳下虛軟,直接栽倒在雪地裏。一口鮮血噴出,将地上的雪白染成殷紅。
看着自己滿是血痕的雙手,雪千影知道自己眼下什麽也做不了。用雪搓了搓手算是清潔,然後勉強坐起來,靠在箱籠上,調息了小半個時辰,這才緩過一口氣,睜開雙眸,打量四周: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不遠處是濤聲喑啞的浩渺北海,哪裏有夜小樓的影子呢?
稍稍活動身體,雖然僵硬,但好過方才不能行動。雪千影這才稍稍安心。
雖然修正長把“隻要你活着回來我就能保證你死不了”挂在嘴邊,但雪千影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蠻荒之地,卻不敢真的冒險作死。況且此刻她的身體,也隻是稍稍緩解,髒腑經脈上的損傷并沒有恢複的趨勢,等于她這個人仍徘徊在生死邊緣,太大的動作,甚至一點點靈力的沖擊,都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負擔。
若是陳飒将來得知此時無常元君的境遇,怕是都要感慨後悔,錯失了殺之後快的大好時機。
沒有靈力傍身,雪千影也扛不住這雪原上滴水成冰的凍人氣候。呼嘯來去的寒風,透徹骨肉,讓人忍不住打顫。
翻出冰原狼皮制成的氅衣裹緊身體,雪千影以紅塵做手杖,撐着身體,四處尋找夜小樓的下落。可找了許久也喊了許久,毫無回應。就連天色也漸漸擦黑,饒是雪原上的冰雪反光極盛,可眼見能夠收入眼底的距離,也越來越小了。
雪千影又找了一陣,天色徹底黑了,不得已隻能點起火把。雪千影望了望北海,深邃的海面,如同深淵,仿佛想要吞噬同樣深沉而神秘的夜空,卻隻能兩相對峙。
而這對峙的結果,就是無限擠壓兩者之間一切生靈的生機。
一道金光突然閃現在眼前,最終落入手腕上的八角金環之上,雪千影心中稍稍一安。這代表修正和蓮芙已經平安,浮光槎自動收起,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受這一道金光的啓發,雪千影靈機一動,将手中的火把重重地插入雪地裏,接着又拿出了另一隻火把,點燃,前行,走出約麽十來丈的距離,回頭幾乎看不見之前的火把亮光了,便再插下一隻。如是一路走來,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火把街。
“這樣萬一夜小樓找來,看見火把,就能順着火把找到我了。”雪千影朝着手心呵了一口熱氣,搓了搓,一件氅衣已經抵擋不住雪原上的寒氣了,雪千影現在很想停下來生一堆火取暖。可夜小樓還不見蹤影,讓她忍不住的擔心——難道人還留在海裏沒出來嗎?可她的身體,現在根本沒有辦法下水尋人。
别說下水尋人,她連撐起浮光槎都做不到。
如果夜小樓不是還在海裏,而是死了呢?雪千影晃晃腦袋,下意識回避了這個問題。
雪原上的寒風,可以将一切生靈風幹凍僵,自然也包括雪千影這個活生生的人。緩了緩有些凍僵的手指,又跺了跺腳,找回了知覺,雪千影繼續向前走,繼續插火把。又走出不遠,雪千影乾坤袋裏的火把,所剩不多了。
“早知道多帶些火把出門。”雪千影看着空空如也的乾坤袋,不禁搖了搖頭,心也越來越沉。雪千影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找出自己一些舊衣物,扯成布條,又在雪地裏挖出一些枯樹枝,将布條纏在上面,浸上火油,制成火把,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雪千影實在挪不開步子了。眼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避風的山坳,雪千影定了定心神,拄着紅塵,慢慢的挪動過去,等到了近前,發現那裏竟然躺着一個人。
“夜小樓!”雪千影心之所動,脫口而出。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摸過去,用火把一照,竟然真的是夜小樓!
搖晃了幾下,人完全沒有反應。雪千影心中一空,顫抖着伸出手,試了試鼻息,又将頭貼在他胸口聽了聽,呼吸雖然微弱,但心跳還算有力,雪千影稍稍松了口氣,方才的緊張多少散去了一些。
“夜小樓,夜小樓……”雪千影幾乎是無意識地念着夜小樓的名字,不經意間看向手掌,竟然沾滿了血,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夜小樓半邊衣服都被鮮血染透了:“你别死,你千萬别死。夜小樓你别死……”一滴眼淚滴在雪千影的掌心,緩緩滑落,在鮮血中沖出一條淡淡的痕迹。
雪千影擦了一把眼淚,四下看看,确認這裏還算安全,便将夜小樓朝着山坳裏面拖動了一段,确保他整個人都能被山石擋住不被寒風所侵,接着又找了許多幹柴,生了火,烤了烤自己凍僵的手指,這才用自己僵硬的手指,解開夜小樓的衣服,發現了肩膀上的貫穿傷。
夜小樓本就像個白面書生,膚色白嫩得不像個不懼寒暑勤學苦練的仙修,現在因爲失血的緣故,讓結實緊緻的胸膛罩上一層灰蒙蒙的慘白。雪千影蹙眉盯着這一道猙獰的血洞,猜想他一定是被大鲲所傷。
想要伸手觸碰傷口,又害怕弄疼了他。雪千影看着夜小樓緊閉的雙眼,将兩隻顫抖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強迫自己慌亂的心情先冷靜下來。
“無論如何,先止血。”雪千影深深吸了一口氣,找出臨行前修正特别準備的藥囊,裏面有修正針對生靈所傷專門配置的外傷藥物。雪千影找到之後,用手指碾碎藥丸,輕輕的撒在夜小樓的傷口上。
但血還在流,藥粉很快被沖走。雪千影想了想,急中生智,抓了一團雪裝進一個小茶碗裏,靠近火堆,溶成水,再把止血的藥丸放進去攪拌均勻。而後将幹淨的繃帶疊成方塊,浸透藥水,做成藥布,按在傷口上。
雪千影雙手按在夜小樓肩膀上,一會兒害怕自己手重弄疼了他,一會兒又害怕自己動作太輕藥布起不到作用,患得患失之間,沒等夜小樓止血,她自己忙活了一身的汗。
單手扯下身上的狼皮氅衣,蓋在夜小樓的身上,順勢摸了摸他的額頭,有些發燙。雪千影便一隻手按着傷口,另一隻手抓了些雪,将手掌捂涼,然後輕輕的蓋在夜小樓的頭上。
好半天,雪千影松開按着傷口的手,藥物算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夜小樓流血的速度明顯變緩。雪千影松了口氣。又拿了一塊藥布按在了夜小樓的傷口上。
觸碰到傷口的時候,夜小樓似乎動了動。雪千影以爲他要醒了,連連喊了好幾聲,可人還是半點反應都沒有,剛剛安穩的心境,又焦躁起來。連忙繼續翻找藥囊裏的東西。
“這個是止血的,剛才用過了。”雪千影看着瓶子上修正貼的标簽,把藥瓶丢在一邊。“這個是促進愈合的,但這還有一個去腐生肌的,到底該用哪個?”她自己向來是有什麽就用什麽,沒有藥挺一挺也就過去了。幾乎從來沒給人處理過外傷的雪千影,眼下看着一堆瓶瓶罐罐,如同乞丐入寶山,反倒抉擇艱難,十分撓頭。
“要是阿正在就好了。”雪千影歎了口氣,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開始習慣依賴别人了。依賴夜小婉的廚藝,依賴修正的醫術,還有夜小樓似乎并不必要的保護。
下午16: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