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說什麽我都答應。隻要你别死。”雪千影泣不成聲,幾乎說不出整句的話,但也沒有放棄給他輸送靈力,隻是指尖傳來的反饋也讓她明白,現在她已經無能爲力了。仙尊的靈力飛速佚散,血流不止,氣若遊絲,本就纖弱的經脈根本無法通過雪千影的靈力,先前輸入的那些也如同泥牛入海,絲毫起不到作用。
而那些散出的靈力,化作點點業火,落在周遭地面上,因果間騰起一簇一簇的火焰,燒出無數個窟窿。
接下來的話,應該是仙尊在留遺言了,雪千影不想聽,但也隻能強迫自己聽。
仙尊笑了,用她的肩膀支撐着下巴好不至于倒下,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滅世的事情,你不要管,不要強求,我做了這麽多,是想看看你是什麽樣的人,想要你能活下去,苟活也好,滅世也罷,我希望你活下去。答應我。”
雪千影深吸一口氣:“你放心,我會活下去。我不想死,便是天道也不能殺我!”
仙尊滿意地點了點頭,雙眼漸漸阖上。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我跟你成婚,我随你去海外,去哪裏都好,你不要死!”雪千影幾乎将自己全部的靈力都輸入到仙尊體内,緊接着拔出飒月劍,将飒月劍貯存的靈力也輸向仙尊體内,但卻絲毫沒有作用。
仙尊掙紮着睜開眼,雙手扶着雪千影的肩膀,勉力撐起身體看着她的眼睛,而後輕輕的在她嘴角一吻:“小姑娘,謝謝你。”
“你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仙尊笑着,抓過雪千影的手,蘸着自己的血,寫下“純嬰”二字,血紅的字迹散發着靈光異彩,很快隐入皮膚消失不見,“不能活着繼續護着你,死了我也會保佑你的。”
說着,仙尊的身體逐漸羽化,從手開始,整個人漸漸變得透明,皮膚,頭發,經脈,骨骼,逐漸破碎,碎裂成斑塊,碎裂成粉末,最後變成靈光碎羽,眼前的因果間與他一同破碎,碎裂成肉眼幾不可見的齑粉。
“不要,不要!”雪千影調用全部靈力想要阻止這一切,但卻無能爲力,她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這個霸道又溫厚、蠻橫又謙謹、長情又無情的人,從自己懷中漸漸消失,消散。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麽,卻隻能抓住虛無。靈光碎羽從她指縫間溜走,毫不停留。
最後,所有的靈光和粉末飛旋出一道旋渦,鑽進了戴在雪千影手指上的不見萬物之中。漆黑如墨的玉質指環之上,随着靈力的湧入,錯上詭異的圖案,與雪千影之前在昆侖所見的四象幻陣的标記有些相似,又好似此前仙尊在八角環注入靈力時所展現出的星軌。
可眼下雪千影顧不上細看這些圖案,仙尊在最後時刻,将自己的靈力封印到了不見萬物之上,留給她保命。而她拼盡一身修爲卻無法多挽留他片刻。仙尊羽化,她全力輸出的靈力落了空,化作一個個靈力團散落在空中,最後又回到她的體内,歸于靈海之中。雪千影看着自己空空的雙手,看着懷裏消失不見的人,終于崩潰了。
“啊——”雪千影仰天一聲哀啼,悲傷、憤怒、無力的情緒随之散開。她平生最大的挫敗感都是源自于這個男人:之前是被擄走被擺布無力逃脫,現在是眼睜睜看着他死去卻無力救贖。
一滴血淚滴在掌心,剛好落在仙尊的名字上,雪千影周身氣勢陡然一變,沖體而出的靈力,竟然将海水劈出一條縫隙。靈力沖開了發髻,一頭青絲披散開來,眉間生死二字構成的仙迹不受控制地顯現出來。雪千影睜開眼睛,雙目血紅,兩行血淚綴在慘白的臉上,詭異而駭人。雪千影踉跄地站起身來,看向花盈袖。
夜小樓被雪千影暴躁的靈力沖了個跟頭,等他再想過來扶住雪千影的時候,卻被她的靈力排斥,彈開,彈出老遠。甚至不得不以劍鞘拄地才能站穩身形。他擡頭看去,隻見雪千影幾乎是一步一頓的走向花盈袖,雙眸之中恨意凝成血氣,靈力帶着滔天的殺氣,圍繞在她身邊。
因果間被仙尊散出的靈力所引燃的業火燃燒,又随着仙尊的羽化而破碎,幾人的身形于海底遺迹中顯現。莫雪歌和修正終于找到了他們,看着眼前的景象,目瞪口呆。
“這是怎麽回事,仙尊呢?茕茕……茕茕怎麽了?”莫雪歌抓住夜小樓的袖子,見他神色之中雖然帶着哀傷和憤怒,但理智尚存,總算稍稍心安。
“仙尊羽化了。”夜小樓喉結一動,差點也流出眼淚。但後面“爲了茕茕”四個字,他說不出口。
“怎麽會……”修正驚訝的叫出了聲,卻被莫雪歌打斷:“茕茕,她怎麽了?”
“怒極入魔。”夜小樓皺着眉頭看向雪千影。
莫雪歌想要上前攔阻,卻也同樣被雪千影強大的靈力氣場給彈了回來。幸好夜小樓搭手,将她扶住。莫雪歌還要再試,夜小樓拉住她輕輕搖了搖頭。莫雪歌明白過來,三人修爲本就以雪千影爲最強,理智尚存之時,他們倆都壓制不住她,現在雪千影這個狀況,她主動上前與找死無異。
“那怎麽辦?”修正不甘心,“總得把她拉回來。不然……”不然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
“怒極入魔,得讓她把心裏的憤懑發洩出去才行。”莫雪歌看了一眼被破立劍釘在一塊墓碑上的花盈袖,單憑容貌也大概判斷出了這位的身份。不知道她的死能不能解雪千影的心頭之恨。現在也隻能祈禱,無常元君入魔之後,不要爲了嗜血而爛殺才好。不然以雪千影現在這副樣子,她和夜小樓聯手也隻能逼平,而以修正的修爲,甚至來不及逃回浮光槎,必然被波及。
雪千影走到花盈袖身前,直視她雙眸。花盈袖乃是神識,夜小樓這一劍也隻是限制她的行動,并不能造成太大實質性的損傷。她低頭看着雪千影,冷冷怪笑道:“這世上還有人會爲了他的死而發瘋?真是妙極,我還以爲,世人對仙尊之死,都隻會拍手稱快呢。”
雪千影拔出破立,反手一丢還劍入鞘。手腕一翻亮出紅塵。花盈袖趁機要溜走,卻被雪千影用紅塵再次釘在了墓碑上。
花盈袖發出一聲慘叫。不爲紅塵劍,而是被雪千影的靈力氣場所灼傷。
雪千影低頭一看,這塊墓碑就是此前她看到那塊李姓之人的墓碑,現在她終于知曉,上面的“純嬰”二字,竟然是仙尊的名諱。一時之間,悲從中來,心裏恨意滔天。
“可惜啊,到死他都不記得你是誰。”雪千影擡手抹掉血淚,嘴角竟然還勾出一個笑容。
花盈袖被噎住了,她愣了好半天,突然裝腔作勢地哭了起來:“李純嬰,你個沒良心挨千刀的,你怎麽就把我忘了呢?我把心還給你,你記得我好不好?你記得我好不好?”
“你就是把自己哭死他也聽不見了。”雪千影看着她演戲,冷笑着打斷,“哦,我忘了,你已經死了。”
花盈袖瞬間收了眼淚,冷冷地看着雪千影:“你要爲他報仇?别忘了,若不是我出手,你現在還被困在因果間裏呢!”
“那又怎樣。”即便被困,他還活着。總好過現在,他死了,連一塊骸骨都不曾留下,讓她無從祭奠,隻能睹物思人。
“那你殺了我啊。”花盈袖仍舊嘴硬,煙波一轉,露出一臉妩媚的笑意:“你殺了我,正好我去跟他作伴。”
“你還真是個瘋子。”雪千影冷冷一歎,神思漸漸清明。他那樣的一個人,竟然死在了這個瘋子的手裏。
“下不了手?對了,他臨死前有沒有囑咐你照顧我?囑咐你不要與我爲難啊?你看,替身終究是替身,他還是放不下我。”花盈袖美滋滋地笑着,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懷念。
“死就太便宜你了。”雪千影盯着花盈袖,掌心聚起一團靈力,又以靈力抽出細絲,之後以這條靈力細絲将花盈袖綁縛在墓碑之上。
“你這是要做什麽?難道你以爲這樣就困得住我?”花盈袖嬉笑道,“怎麽樣,摯愛之人死去,自己卻無能爲力的滋味不好受吧?當年蓬萊堕海,我心中之苦之痛,你現在能否體味一二?”
雪千影不說話,繼續凝結靈力抽成細絲,很快,花盈袖除了嘴還能繼續說話之外,就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花盈袖掙紮一下,沒有掙開。
雪千影将手覆蓋在花盈袖的額頭,花盈袖隻覺得有些發冷,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過了一會兒,雪千影收回手掌,退後一步,解開了細絲,收回了紅塵劍。花盈袖直接跌坐在地上,身體虛軟腳下虛浮,竟然連站都站不起來。
花盈袖試着提起靈力再去掙脫,卻發現靈力根本提不起來:“你對我做了什麽?”
雪千影俯視花盈袖:“蓬萊堕海不過三十餘年,你連精魅一族看家的本事都忘了?”
“你,你吸走了我的靈力?”花盈袖試着再提靈力,可卻連自己的靈海都找不到了。
唉,寫得我自己都好難過。下午16: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