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似乎歎了口氣,但看起來又與平常沒什麽兩樣,還是那副謙謹溫和的樣子,嘴角還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他站起身,又把雪千影拉起來,轉頭對夜小婉道:“你去将他們都叫來,不管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裏,浮光槎的腳程總比禦劍快。”
夜小婉終于敢松口氣,連忙轉過身來看向雪千影。見好友并沒有出言反對,便對仙尊行禮,而後禦劍而去。
“走吧,先跟我去浮光槎上暖一暖。有些話我也隻能跟你一個人說。”
兩盞熱茶下肚,雪千影總算暖和過來。仙尊走到她身邊,親手摸了摸她的手心溫度,又翻看了幾眼,确認沒有凍壞,這才放下心來。
“你這一招還真厲害。差點逼得我下殺手。”仙尊垂眸,不看她。氣勢裏帶着三分怒意。
雪千影似是冷笑又似得意:“仙尊應該感到榮幸,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爲達目的不惜動用智計。而且仙尊也不要說得這麽輕松,我是拿命在賭。”
“以後不要這樣了。”仙尊搖搖頭,語氣冰冷而惆怅,“不值得。”
雪千影沒有說話。仙尊心裏也明白自己根本勸不住這小姑娘,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件事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仙尊放下手裏的茶盞,看着雪千影,“天靈一二四九年,博山仙主月虔得了一位公主,我和雪靥同去慶賀。路上,雪靥閑來無事,蔔得一卦,但卦文他卻解不開。”
“解不開?”雪千影訝異。
“是。雪靥是蔔卦高手,但卻并不太擅長解卦。擅長解卦的是月虔。”仙尊低頭看着眼前的茶盞,眸子裏閃動着對往事的追思。
“當時我們都沒對卦文放在心上。一直到熱鬧過後,雪靥才想起來,将此事說與月虔聽。月虔看了一眼卦文,便說這是滅世之谶。”
“滅世之谶?”雪千影搖搖頭,這情節有點熟悉,好像跟自己之前在仙尊書房裏看過的某本史書還是話本的走向很雷同啊。
仙尊沒有留意雪千影的表情,更聽不見她腹诽:“之前我和雪靥就決定要去人間隐匿身份遊曆一番,聽了月虔的話,雪靥更是積極,拉着我去到人間,尋找救世之法。隻是沒想到,”仙尊頓了頓,臉上露出惋惜的神色,“我們在人世停留了一年多,未曾見過人間之美,卻飽嘗人性之惡。”
“……”雪千影無語。
“這些惡事,徹底改變了雪靥,他從積極救世,變成了積極滅世。他還非要拉着我一起,在他看來,這天下秩序既然是我建立起來的,就應該由我親手終結。我和月虔都攔不住他,大吵一架還動了手。”仙尊苦笑一聲。
“這是什麽邏輯?這世間有善必然就有惡。見了惡人,除了就是。身爲仙修,懲惡揚善不就是立身之責麽?一棵菜裏有蟲子,把蟲子踩死,最多把整棵菜扔了,也就是了。他倒好,竟然還要平了整片菜地?哪有這樣的道理?”雪千影幾乎跳起來,雪靥這人,怕是有病吧?
仙尊聽了雪千影的比喻,忍不住微微一笑,繼而又是一歎:“道理說了幾籮筐,可他聽不進,我們也是無可奈何。況且雪靥本就是個有些偏執的人,他認定的事情,誰也拉不回來。”
“難怪他說昆侖的壽數到頭了,還說萬事萬物皆有終極,而對于昆侖來說,二十四年前的事情,就是最好的結局。感情他巴不得将昆侖毀去呢。”雪千影皺着眉,對雪靥再無半分好感,就連贈劍托書的感激,也減弱了許多。
“雪靥本就認爲,世家隻顧互相傾軋,不顧百姓死活,不斷谏言叫我整饬世家。我不聽,他就指責我對這天下不夠作爲。後來遊曆中又發生了一些事,讓他斷定這片天下已經無救,與其苟延殘喘不如快刀亂麻,不破不立。”仙尊又歎了口氣。
“後來呢?”雪千影忍不住追問。
仙尊搖搖頭:“後來我們斷了往來,他确實做了一些事,我和月虔也盡力阻攔,導緻他行事越發詭秘謹慎,以至于究竟做了什麽我也不太清楚。再後來就是你們口中所說,我與花盈袖的事情了。而待我醒來,四仙門已經盡數覆滅。雪靥也死了。我親自去過昆侖,想着能不能找到一些雪靥當年的遺留,結果我搜遍敬神殿,卻什麽都沒有找到。”
“原來昆侖神殿之中另一股強大的力量是源自仙尊的?!那後來神殿毀去,也是仙尊的手筆嗎?”
“凝砂成陣不算是什麽高明的術法,我也會,有空教給你——你說神殿毀了?那應該是雪靥所設禁制的一部分了。”仙尊點點頭又搖搖頭,“離開昆侖,我想,即便雪靥善于布局長遠,但他都死了,這件事或許已結束,便沒有再放在心上。直到遇見了你。”
“我?”雪千影心中一緊,氣憤雪靥的所思所爲,差點讓她忘了這件事的重點:“所以我是與這谶語有關?”
仙尊帶着贊許,點了點頭。
“那谶語是什麽?”
“仙門堕,世家戰。四海沸,三山顫。無常出,萬物去。”仙尊沉沉的說道。
“所以仙尊将我擄來,是爲了困住我以解除谶語嗎?”難道不是動手殺掉自己更輕松容易以絕後患嗎?
仙尊搖搖頭:“你理解錯了。我将你找來,是不想你做雪靥滅世的幫兇甚至爲此丢了性命。我想讓你活下去。”
想讓她與此事無關,想讓她活下去,就要切斷她和這世間的關聯。仙尊前思後想,隻能用這個辦法,将她擄來,與她成婚,而後名正言順地帶她遠遁海外,再也不回來。
這時天梯再次被扣響,夜小婉找來了夜小樓等人,讓雪千影意外的是,樂上和流雨也跟了過來。
仙尊和雪千影對視一眼,談話不能再繼續了。
“有件事想請仙尊順手幫個忙。”夜小樓主動開口求人,可語氣一點都不客氣。
“你說。”仙尊也不以爲忤。
“這孩子,”夜小樓将流雨推到身前,簡單說了他的來曆。隻有又道,“我本想昭告出去,收他爲徒,想我夜氏如今位列十大世家第二,我又自恃修爲,多少也算是庇護。”
仙尊點了點頭。
“但我畢竟隻是世家少主,又不能把他帶在身邊。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以,想請仙尊幫個忙。”
“你想怎麽做?”仙尊擡眸看向夜小樓。
樂上和流雨都有些發愣。确實是兩人主動要求跟随幾人前來拜見仙尊的。畢竟此等開天辟地的人物難得一見。但将流雨推出來,夜小樓事先并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
“我之前說要收流雨爲徒,但一直沒有舉行儀式,所以想請仙尊做個見證。”
仙尊點點頭,吩咐沐恩去準備東西。
“仙尊作爲見證,自然要送點東西。再者,我想請仙尊親自指點一下這孩子,最好是能被人認出與仙尊淵源的招式,”夜小樓道,“就算投鼠忌器,也能給他争取一些逃生的希望和時間。”
“夜九哥,我不需要。”流雨反而很倔強,“我能保護自己。真要是遇見那些非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就算亮出仙尊的東西,使出仙尊教的招式,他們也還是會讓我死,不會有絲毫的遲疑。”
夜小樓摟着流雨,難得對人好言相勸:“你别想着是仙尊在保護你。你就想是仙尊指點過你修習,将來多一些保命的手段和本錢,好不好。”
仙尊撓了撓頭,他這個教的還沒答應,做徒弟的先不幹了,這算什麽事?
今天還有兩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