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樓聽得這話,面上不顯,心中一驚,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果然眼前的曹冰心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你……”夜小樓食水未進,自從到了曹氏之後,除了膝下一張墊子,什麽都沒觸碰過,如果是下毒,那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夜少主想不通吧?”曹冰心站起身來,拍了拍膝蓋,手腕一抖,一把長劍出現在手中,直接架在了夜小樓的脖子上。
“是香?”夜小樓略一思索,便猜到了。
“不錯,夜少主爲人雖然沖動,但這腦子總歸不算笨。”曹冰心笑呵呵的看着夜小樓,“夜少主,這香叫做問道。問道之人,自然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無旁骛,六感封閉。這香也是如此,他會先阻礙夜少主的視覺,而後是聽覺,味覺,嗅覺,觸覺……最終六感盡失,乃是這世間少有的能夠對付仙修的迷藥。”
聽她說是迷藥,夜小樓的心反而踏實了。他想要起身,卻覺得腿軟,想要後退,身體卻有些不聽使喚。他想要開口喊人,張了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來,舌根也有些僵硬。
無法逃離又無法求助,哪怕明知蓮威他們與自己隻有一牆之隔。夜小樓的心有些慌了。
“我手中這劍,再往前推上半寸,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夜少主最好還是不要動的好。”曹冰心輕輕将手中劍貼近夜小樓的脖頸。夜小樓感到一絲寒涼,但很快,這寒涼也消失不見。
“夜少主今日聽了我那麽多心裏話,想要活着離開是不可能了。”曹冰心冷笑的聲音環繞在耳畔,夜小樓甚至判斷不出她究竟在自己什麽方位。
“夜少主放心,我會把你這一條人命,也計算在殺害我父親的人的頭上。我知道夜家主對你這個侄兒可是十分看重的。到時候,傾盡兩家之力,怎麽也能找到這個兇手,給我父親報仇。至于夜少主你,也算是死得其所……”
後面的話夜小樓已經聽不見了,他強迫自己的心沉下來,仔細想着逃脫的可能。但意識卻根本不受控制,愈發渙散。
“若是我就此死了,伯父與姑母不知真相,這個曹冰心又如此陰詭,怕是必然要着了她的道。不行,至少要想辦法報信……”夜小樓心念所至,突然想到雪千影,想到自己無意間留存的後手,那或許是自己唯一逃出生天的機會。想到這裏,夜小樓手指下意識的動了動,希音出現在手中。
當啷一聲脆響,夜小樓手中的鲲骨筚篥竟然擋下了曹冰心的劍鋒。
曹冰心微微訝異,舉劍再刺,夜小樓卻憑借本能,就地打滾,狼狽地避開了接連而來的劍芒。
曹冰心氣急,大喊一聲,叫令堂内的曹氏族人幫她将人攔下。大家一哄而上,圍住了夜小樓。可夜小樓卻也拼得最後的力氣,将筚篥送到了嘴邊。
高亢而悲怆的聲音響起,夾雜了夜小樓事先注入的靈力,将曹冰心等人逼退。
而曹冰心知道蓮威很快就會過來,眼見大勢已去,急中生智,命令曹氏衆人散去,急中生智,一劍劃破了夜小樓的雙眼,又拿起夜小樓的手在她的劍上狠狠的握了一下,留下兩道深深的劍痕,而後在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上留下幾道傷痕,這才收了劍,裝作暈倒的樣子,躺倒在夜小樓身邊。
等到蓮威帶着夜遠和夜季趕來,看到的就是夜小樓和曹冰心躺倒在靈堂門口,雙雙受了重傷。
幾個時辰之後,夜小樓醒來,發現自己眼前一片血紅,他擡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眼睛,就聽見大伯父的聲音在耳邊想起:“小樓你醒了?感覺如何?”
通過夜一行等人的口,夜小樓這才知道,曹冰心佯做受傷,先于他“醒來”,告訴衆人,兩人守靈時遭遇刺客,并且懷疑這個刺客就是殺害她父親的兇手。
夜一行向夜小樓詢問當時到底是人什麽出手,怎麽會将夜小樓的雙目刺瞎,夜小樓冷笑幾聲,沒有馬上說出實情,而攔住要幫侄兒讨個說法的夜一行,等回去夜陽之後再說。
至于刺客,夜小樓對前來問候的曹玉樓推說自己沒有看清,遮掩過去了。
鬧得沸沸揚揚的兩州争地,曹氏折了家主少家主,夜氏的少主被人暗算重傷,澤德廣最終以有人惡意挑撥兩家關系甚至意圖挑撥兩家開戰的結論,了結了此事,安撫兩家,自然土地還是歸玄州所有。
“隻是這跨過了河道,夜氏打理起來,要多費些心思了。”澤德廣說道。
“這倒是不難。”除了雙眼皆已恢複的夜小樓站了出來,抽出破立,一道劍氣淩空劈下,兩州邊界處,突然出現一條深深的裂縫。
夜小樓收劍入鞘,吩咐夜遠,派人将潤水河水引入他剛剛劃出的支流河道之中,作爲兩州邊界。而後便在趕來照顧他的夜小婉的攙扶下,獨自先回了夜陽。
“這……”澤德廣也被夜小樓如此強悍的修爲驚呆了。他張了半天的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倒是他身後澤世先低聲對冷月寒道:“夜九哥這樣的修爲,究竟是什麽樣的刺客,能夠如此重傷于他?”
冷月寒面沉如水地搖了搖頭。一巴掌拍死曹玉壺的人是她安排的,隻是澤氏一個普通的仙修而已。根本不具備那麽高的修爲足以偷襲夜小樓。那麽,所謂夜少主也曹二小姐——哦不,現在要叫做曹少主了——遇襲一事,怕是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這樣也好。”冷月寒心中暗暗冷笑,失控她并不害怕,能夠激發出人心之惡,她的這盤棋,會更加有趣。
回到夜陽之後,夜小樓宣布閉關,除了夜一行和夜小婉,誰都不見。
而正是在閉關時候,夜一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怒火攻心的夜一行,差點把夜小樓的靜室砸個稀巴爛,更要去找曹氏讨個說法——卻被夜小樓攔了下來。
“若是真想處理這件事,我一早就對大伯父說實話了。萬萬等不到現在。當時那種情況,我便是說出詳情,也不可信,更會讓人覺得我是在挾私報複曹氏。所以還請伯父原諒我的隐瞞。”夜小樓端坐在坐墊上,膝上橫放在仙劍破立。請夜一行過來之前,他一直在調息打坐,并回憶事情的每一個細節。
“那這件事也不能就這麽算了!”夜一行氣急,拍着桌案說道,“不說一命抵一命,她傷了你的眼睛,也要拿她的眼睛來賠才對!”
家中無數醫師都看過,得出的結論是一緻的,夜小樓的眼周經脈并無損傷,但眼珠的傷卻無法用藥治療,隻能更換一對眼睛,才有複明的可能。
夜小樓搖搖頭,驕傲地說道:“就算她把眼睛挖給我,我也不稀罕。伯父,這次争地雖然鬧得難看,但明面上在澤氏的調解下,畢竟沒有傷了和氣。來年還得繼續跟他們買糧呢。”
夜一行拍着桌子,破口大罵:“我甯可繞道去元州買,也一分錢都不給他們!”
“伯父,表面上的和諧還是要維持的,除非我們能抗住澤氏一舉滅殺曹氏。”夜小樓自從受傷之後,越來越冷靜,反過來勸說自家大伯,“這次的事情,錯還是在我。在曹冰嬌前來挑釁之時,沒能壓抑自己的好勝之心,一時沖動,叫若雨前去迎戰,最終落入他人彀中。而這雙眼睛,就當是個教訓。伯父,曹氏狼子野心,曹冰心機關算盡,咱們仔細提防就是了。但真正的敵人,是殺害曹玉壺的真兇。”
夜一行被侄兒勸說得終于冷靜下來,他反複思量夜小樓此行的種種遭遇和細節,突然冷笑:“咱們夜氏、曹氏加上澤氏三家聯手,都沒能找到這個刺客,你說,這個刺客究竟是哪裏來的?”
“燈下黑。”見大伯父不明白他的意思,夜小樓伸手拿過一隻燈盞,摸索着用火折點燃,然後将燈盞放在自己的手邊,指了指燈盞正下方的陰影,“莫氏的修齊先生教我的,這就叫燈下黑。所以我懷疑,這個刺客,如果不是出自曹氏自身,那麽就是澤氏的人。”
明天中午12:0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