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的陣法不止是殺狼崽子效率高了,而且傷者明顯減少了。”趙二又笑着說。見蓮英不太相信,連忙指着外面傷兵營的位置,“您要是不信,就親自過去看看嘛。往常一戰下來,醫師們總是手忙腳亂,忙活幾天幾夜都不算完。可我方才過來的時候,還看見一個蓮氏的醫師,跟一個前來支援的民間大夫靠着城牆聊天呢。”
蓮英低頭一笑,笑容裏終于帶着些釋然的意味,又對着趙二拱了拱手。趙二笑稱受不起蓮氏少家主的禮,客氣了幾句,喝了杯酒,出去了。
“舅舅,是我太心急了。謝謝你。”
舅舅一隻胳膊摟着恩無忌,一隻胳膊摟過蓮英,笑道:“咱們都是親戚,不用這麽客氣,要謝啊,炎州的好酒再運過來,你幫舅舅藏一點。”
蓮英一愣:“炎州的酒行不是都已經開了分号麽?價格清歡跟我商量過,不算貴,怎麽舅舅還沒嘗過?”
恩無忌捂着嘴偷笑。舅舅壓低了聲音道:“炎州的烈酒我買過好幾次,可是你舅母怕我貪杯誤事,每次都偷偷安排下人給我兌水!”
“噗——”蓮英沒繃住,笑出聲來。另一邊的恩無忌早就笑得人仰馬翻了。
蓮英從乾坤袋裏找到一個小小的酒葫蘆,塞給舅舅:“這是我從昆侖帶回來的,比他們家在楓橋酒行賣的那些還要烈性。舅舅,舅媽的擔心有道理,咱們不說喝酒誤事,貪杯對身體也不好。我就給你這麽一小壺,你慢慢品,千萬别一下子都喝了。”
舅舅打開塞子,聞了聞,哈哈大笑:“好酒,真是好酒,聞着就醉啦!”擡頭看了看滿桌子的杯盤狼藉,搖了搖頭,“今天喝得不少啦。這一壺我收着,等跑完了這趟商,回家慢慢喝,給你舅媽也嘗嘗。”
中年人跟兩個孩子又嬉鬧了一陣,便以明日一早要出發行商爲由,提前離開。主營裏就隻剩下了恩無忌和蓮英。
“幸好我舅舅在,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麽開解你。你這樣子真要是愁上個兩三天,我就隻能傳信給師姐求助啦。”恩無忌拍了拍蓮英的肩膀。
蓮英微微臉紅。
“你呀,就是心思太重。”恩無忌繼續笑着說道,“芙妹呢,又太過簡單,什麽都不願多想。你們倆明明是雙生子,怎麽不曉得中和中和。”
蓮英笑着反擊:“回頭我就跟芙妹告狀,說你說她簡單。”
恩無忌一笑:“當面我也這麽說,還怕了你不成。”
蓮英叫人進來,收拾了桌子,又重新擺上了戰棋,一邊複盤今天的戰局,一邊對恩無忌說道:“芙妹明明不在,一天你還能提她八百遍。我的無忌師兄,你這麽有心,芙妹到底知不知道?”
這次輪到恩無忌臉紅:“芙妹年紀還小,而且我還沒對爹娘師父師娘提起過,怎麽好直接沖過去跟她講嘛。”
蓮英眼睛盯着戰棋,臉上帶着笑:“我可告訴你,我蓮氏子女的婚事,從來都是自己做主,你想從爹娘那下手,這條路行不通。而且,”蓮英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狡黠,“現下芙妹可是跟着師姐在外玩樂呢,保不齊遇見哪個翩翩公子就許了終身,到時候你連争取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知道我知道。”恩無忌垂着腦袋,又歎了口氣,“所以我才說她簡單。你看,你都看出來了,師姐也猜到了,就隻有她,像個小傻子似的,渾然不覺。”
蓮英偷笑了一下,繼續推演戰局:“說一千道一萬,都得芙妹自己願意才行——再說了,你們要雙雙放棄身份和家世,各自脫離家族,芙妹隻不過是蓮氏的大小姐,你可是恩氏的少主,這份責任,你真能割舍?還是說,你要等無衣長大成人能夠獨當一面,再來處理你和芙妹的關系?可芙妹又憑什麽要等你呢?”
恩無忌沒理他,一個人坐在門口,拄着下巴,看着天上的新月,犯着相思病。
蓮英也沒有再說話,複盤過今日戰局之後,記下了陣法之中幾處需要改動的地方,打亂戰棋重新推演,再發現問題再記下來,再重新推演,如是三四遍,總算自己滿意了,蓮英的目光這才離開戰棋。而恩無忌還坐在門口孤零零的賞月。
蓮英笑着搖搖頭,坐到恩無忌身邊。恩無忌側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繼續看向月亮。
蓮英也跟着擡頭看了一眼:“真不知道這眉毛粗細的月亮有什麽好看的?”
恩無忌甩了他一記白眼:“明月千裏寄相思。懂不懂?”見蓮英搖頭,恩無忌突然笑着打趣他,“英兒,你可有心上人?”
蓮英被問得一愣,晃了晃神又搖搖頭:“我将來要共度一生的女子,要麽是散修,要麽是凡人女子,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會這麽早就遇見。”
恩無忌點點頭,蓮英是極有責任感的人,他不可能爲了兒女情長而放棄蓮氏。
“更何況,”蓮英勾唇一笑,肩膀輕輕的拱了恩無忌一下,“我若是跑了,芙妹就要被困在家族之中了,那你就可憐了。”
恩無忌臉色微紅,嗔怪似的瞪了蓮英一眼,又扭頭去看月亮。
過了好半天,蓮英又開口:“唉,這件事,你可千萬别叫太叔祖知道。”
“因爲你姑姑?”恩無忌印象裏隐約聽說過一些。
蓮英點點頭。
蓮英所說的姑姑叫蓮姜,是蓮威的親妹妹,跟蓮英蓮芙一樣,都是雙生兄妹。蓮姜天分極高,自小被蓮康帶在身邊教養,十六歲便邁入悟道境,使一對名叫如幻的六棱短刺,若是單打獨鬥,就算是蓮康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蓮姜十八歲那年,外出行走,遇見了鱗州陸氏的少家主陸玄。陸玄對蓮姜一見傾心,蓮姜對陸玄也情愫深種。最終兩人礙于世家之間不聯姻不結盟的鐵律,各自拜别了父母親族,宣布脫離家族,甚至還改換了姓氏,隐姓埋名,尋一處偏安之地隐居。除年節上偶爾會托人帶一些禮物到長州之外,半紙書信都沒有過。
“我還聽說,當年師父和不二元君……就是因爲你姑姑的緣故,才……”
“說我爹爹的八卦,小心我揍你!”蓮英龇牙咧嘴,假做憤怒,繼而自己也笑了,“你别讓我娘聽見。雖然她與爹爹琴瑟和鳴,但提起當年事,到底意難平。”
“我知道我知道,我瘋了去師娘跟前兒嚼舌頭。”恩無忌笑着應他。
“你不知道,太叔祖有一次酒醉之後曾經提起過,娘親當初剛嫁給爹爹的時候,一直以爲爹爹是因爲與不二元君沒有結果,這才退而求其次,選了她這麽個凡人家的姑娘婚配。”蓮英擡頭看着黑漆漆的天色和如眉新月,笑着說道,“清歡也提起過,他小時候在蓮氏我爹娘身邊,那時候爹娘的關系并不算好,娘親天天找各種理由跟爹爹癡纏争吵。直到娘親有孕,才好了些。”
“師娘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想她也隻是想确認自己在師父心裏的位置吧。”恩無忌歎了口氣。
“行啊你,還懂這個。”蓮英看向恩無忌的眼神多了幾分調侃意味。
恩無忌聳了聳肩:“将心比心。我将來的妻子若是也曾有一段過往,我心裏也會吃醋妒忌的。”
蓮英撇了撇嘴:“話本子沒少看吧?小心等師姐回來考問你功課,若是被她發現你懈怠,要吃苦頭的。”
恩無忌咧嘴一笑:“你還是先顧自己吧——不過提起師姐,确實很挂念她,也不知道她的傷勢如何了。”
“放心吧,藥谷都是好人,修正也會照顧好師姐的。再說還有芙妹呢?”
“藥谷的人再好,修正再仔細,也都是外人,不貼心的。至于芙妹,師姐不照顧她就不錯了,她哪裏會照顧人?”
蓮英盯着恩無忌看了好半天,恩無忌回過頭看對上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你這麽看着我幹嘛?”
蓮英笑着搖搖頭:“啧啧,你提起芙妹時候那個語氣啊——這麽跟你說吧,你再這麽不知檢點,沒等芙妹回來,整個楓橋都知道你暗戀她了!”
“暗戀怎麽了,暗戀又不違反律條——不對,蓮明鏡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不知檢點!”恩無忌起身要打師弟,蓮英連忙跳開,沒等恩無忌的手伸出來,他已經跑遠了。
跑遠了還不忘回頭對着恩無忌吐舌頭做鬼臉。
恩無忌站在原地,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師弟偶爾顯露出的頑童心性,無奈地搖了搖頭,突然大聲叫道:“我要給師姐寫信,給你告狀!看她回來不修理你!”
“師姐才舍不得!”蓮英的聲音傳來,“你還是先想想怎麽給芙妹寫信吧!”
“臭小子!”蓮英的聲音聽起來很遠了,恩無忌淡淡一笑,又擡頭看了看月亮,搖了搖頭。
他不會給芙妹寫信的。如果芙妹與他有一樣的心思,就根本不需要寫信。若是芙妹沒有這個心思,他寫幾百封幾千封,也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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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