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倆偷偷算計着蓮英,也不知道此時身在北境的蓮氏少主,有沒有面紅耳熱打噴嚏。
但眼前容小公子突然到來,也讓雪千影輕松了多日的心突然緊繃起來,難道是聚州出事了?
問清了原委,還好是虛驚一場。原來,容老家主的好友忌辰就要到了,容璿玑代爺爺前往拜祭。恰好收到了姐姐在麗水上的消息,便起了玩鬧的心思,改扮女裝跑來吓她一下。沒想到正遇見裴光帶人來圍堵姐姐,他又不方便露面,隻能偷偷潛上圓月提燈舟,與姐姐相見了。
“這麽說,那魚真是被你驚走的?”蓮芙好奇地問道,“這麽說,方才師姐夜不算平白客氣。”
容璿玑卻搖了搖頭:“我聽見了你們方才的争執。你們說的那時候我喬裝成漁民,潛行在裴光的船上,就算真的驚了他的魚,他也應該遷怒漁民才對,而不是姐姐。”
“這麽說來,師姐還是白跟他們客氣了。”蓮芙撅起嘴,好像自家人吃了多大虧似的。
想想也是,能得無常元君幾句客氣話,裴光若是個輕浮之人,也足夠吹噓一陣。
雪千影笑了笑,手中把玩着裴光送上的白氏信物:“倒也不算是平白客氣。咱們也算是輕松得了人家一個人情,懷州雖然不在我們此行的路徑内,但保不齊将來就有什麽瓜葛——就算沒有,讓英兒拿着白氏信物,去找他們做生意,也能平白賺上一筆呢。”
“我都聽見你腦子裏算盤珠子的聲響了!”容璇玑看着雪千影,一臉嫌棄。
雪千影卻哈哈大笑。
“不過,姐,路過太元,你真的不回家看看?”容璿玑拉着姐姐的手,“反正我在外面呢,你悄悄回去應該也沒事。”
容璇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自己孤身在外,爲得是容氏的安全。倘若自己回去了,哪怕是借着弟弟的名義,也總有變數存在。畢竟誰能擔保,容璿玑此次出門,身後就沒有尾巴跟着呢?
見姐姐滿腹心事,容璿玑與雪千影等人對視一眼,想了想,提議衆人一起去祭拜容太初的好友。在征詢了修正的意見之後,決定繞路兩日,跟容璿玑一起,去往甯州、晉州、聚州三州交界之地的一個無名小鎮。
“說起這位前輩,在我們聚州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爲他的名字不能提起,故而我們平日都敬稱一聲李公。”容璿玑坐在茶案前,看着莫雪蝶親手烹茶,滔滔不絕的給衆人講述那些他從小聽到大的故事。
莫雪蝶身後,莫雪歌拿出一張瑟,調了琴弦之後,也輕輕鼓動,發出低沉渾壯的聲響,更激發了容璿玑的講述欲望。
約麽七八十年前,四仙門還在,紀念還稱作天靈的年代,無名小鎮當年也曾有名,叫做文栖鎮,據說當年有一名叫“文栖”仙修在此立家。後來不過數年,文氏衰敗,但小鎮卻以此爲名,延續數百年。
小鎮土地貧瘠,隻能種一些粗糧,收成也不高,鎮上的居民大多以捕魚爲生。彼時甯州和晉州的主人還不姓陳和佟,兩州主事的世家懦弱無能,放縱水匪爲患,搞得麗水兩岸民不聊生。文栖鎮恰好又在三不管的地界,更是深受其害。每每水匪作亂,隻能家家閉戶。趕上剽悍的水匪登岸,戶戶都會主動獻上好吃好喝,甚至年輕貌美的妻女,以求活命。
這一年,李前輩與容太初約定切磋。他孤身趕往聚州的路上,恰好路過文栖鎮,準備在鎮上留宿,沒想到夜裏卻聽到了奇怪的聲響。他從床榻上爬起來,悄悄躲在暗處觀察,不多時隻見這戶人家年輕的小女兒,蹑手蹑腳的鑽進房間。
李前輩以爲她要偷竊,或許僅僅是對仙修好奇,便想着自己不要驚動她,免得吓壞了還沒及笄的女兒家。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幕,讓李前輩瞠目結舌。
“那小姑娘竟然撲上了李公的床,沒想到李公不在床上,她四下找了半天,沒找到人,索性守株待兔,躲在被子裏等李公回來。”容璿玑講得繪聲繪色,口沫橫飛,“李公吓壞了,一宿都沒敢再回被窩。生生躲在暗處躲到天亮。”
天亮之後,李前輩本想悄悄溜走,卻被這戶人家堵個正着。這戶的老漢帶着幾個青壯,攔住李前輩,非說他既然睡了自家閨女,就得負責到底。
“你們想讓我怎麽負責?”李前輩氣得牙根癢癢,偏偏這種情況還不能跟凡人動手。
爲首的老漢突然跪地哀求,希望李前輩能把自家閨女帶走,走得越遠越好。
李前輩修習多年,修爲已接近悟道境,自然不是傻子。他聽出老漢的話裏有蹊跷,便将老人家攙扶起來,詳細問起緣由。不提還好,提起心酸往事,老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還是那幾個青壯漢子,七嘴八舌地把水匪的事情告訴了李前輩。
小民百姓打不過水匪,幾大世家又不肯管他們的死活,好不容易路過一個仙修,鎮上的百姓本想借着李前輩的力量驅逐水匪保一方太平。可幾個主事的老人家卻不答應:人家隻是路過,借宿一晚,憑什麽豁出身家性命去管他們的閑事?
畢竟那時候仙修之間尚有約定,除非生死關頭,仙修是不能對凡人拔劍的。
雖然鎮上的百姓不想連累李前輩。但這戶人家的老漢卻有心計。老妻前些年病死了,幾個女兒也都遠嫁,兩個兒子也長成了。隻有一個小女兒還沒滿十四,若是留在鎮子上,早晚被水匪禍害了。與其承受來日的悲慘,不如爬上這位仙修的床,讓他将人帶走,總歸是條活路。
老漢拉着李前輩的手,哭着說,等到閨女走了,自己也算沒了牽挂,就帶着兒子去殺水匪,能殺得一個算一個,殺得兩個就賺一個。如此也算對得起先祖文氏的聲名。
“李公聽老漢這麽說,頓時氣血上湧,看着手中仙劍,決定護衛這一鎮的百姓。他傳信給容太初,推遲了兩人約定的期限,自己在鎮子上住了下來。他參照此前讀過的兵法,把當地百姓集結成民勇,操練起來,每每水匪來犯,他便亮出仙修的身份以爲震懾,又派遣民勇排兵布陣與之相抗。不出月餘,便擊退了三次水匪之患。
往後一段時間裏,水匪竟然繞過文栖鎮,不再侵擾這裏。周遭村鎮的百姓聽說了這件事,都成群結隊的遷來此地避禍。而這位李前輩,與文氏老漢家中的小女兒——閨名喚做婵娟的——也漸漸生情,更約定待婵娟及笄,李前輩就娶她過門。”說着,容璿玑一聲哀歎。
“你這架勢,平時沒少走街串巷聽人說書吧!”莫雪蝶一邊打趣他,一邊把茶盞推到他面前。
容璿玑端起茶盞一飲而盡:“我是真的在替前輩傷懷。”
又過了幾個月,文栖鎮漸漸太平。到了與容太初約定的時候,李前輩心想自己離開幾日,鎮子上也不會出什麽羅亂,便與婵娟一家言明之後,暫時離開了小鎮。
但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李前輩剛剛離開文栖鎮不久,就有人給水匪報了信。這個人也是文氏後人,叫做文周,世代都住在文栖鎮,并不是後來遷移過來的其他地方的居民。文周本是個遊手好閑的懶漢,這麽多年水匪作亂,他一直給水匪做眼線,靠水匪們從牙縫中摳出的施舍過活。李前輩來了之後,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斷了他的生路,所以一直暗地裏找機會報複。結果恰好李前輩離開,他就跑去給水匪報信了。
更可恨的是,還特意告訴水匪,文老漢家裏有個貌美的女兒,是李前輩沒過門的媳婦。
可文栖鎮的民勇們,已經過慣了好日子,誰還想重做魚肉呢?李前輩不在,被他訓練過的民勇集結起來,靠着着農具和長木,靠着記憶之中的兵法陣法,與水匪相抗。
可少了李前輩的震懾,水匪行事愈發兇狠,在岸邊與百姓糾纏了兩日,終于還是登了岸。上了岸的水匪窮兇極惡,大肆殺戮、劫掠、縱火,小小的文栖鎮一片屍山血海。更以文老漢和他兩個兒子的性命,威脅百姓交出婵娟。
“若婵娟隻是文弱女子,又怎能成爲李公的情投意合?那日她眼見父兄蒙難,族人被屠,心情悲憤,竟然主動站了出來,渾身澆滿桐油,朝着水匪沖了過去。沖到人群之中,她點燃了手中的火石,頓時火光沖天。水匪們哀聲一片,許多人隻能跳水求生,場面痛快又凄慘。”容璿玑講到動情處,竟然還賠了幾滴眼淚。
莫雪歌的瑟聲也跟着一滞,接着換了悲傷哀婉的曲子,追悼這對俠義眷侶。
“婵娟自焚,刺激了水匪,也激起了百姓不畏死的決心。岸邊殺聲震天,百姓沖上去與水匪貼身厮殺,武器沒用就用拳腳,用牙齒,甚至抱着水匪投河以求同歸于盡。可百姓戰力終究不不敵水匪,眼見還是落了下風,幸好當時爺爺和李公趕來。”容璇玑拍了拍弟弟,替他接着把故事講完。
下午16:30不見不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