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隻是一個門客?還要見師姐?”蓮英微微蹙眉,看向雪千影,“幸好芙妹不在,不然怕是要氣得将人打出去了——師姐大可不必理會,若是害怕失禮,我去看看就好。”
“英兒你招待客人,我去看看。”雪千影略一思索,還是決定親自去。
“師姐……小心。”蓮英欲言又止。
雪千影拍了拍師弟:“放心吧,難不成還有人敢在蓮氏大門口圍殺我?就算要對我下手,也會忍到明天進了昆侖之後。”
蓮英很勉強的笑了笑。
“如塵師弟也不要去了,安生地喝酒吃肉。一個陳氏的門客,犯不上咱們這麽多人挂心。”雪千影按下想要與自己同去的辛如塵,獨自起身理了理衣裙,随着仆役來到了蓮氏營地的大門前。
“見過無常元君。”來人見雪千影出來,遠遠的深施一禮,一躬到底。
“先生客氣了。”雪千影颔首還禮。
來人起身,雪千影微微一怔。這人看起來不到四十,身量颀長瘦弱,柳肩細腰,雖然穿了好幾層衣服,但并沒有刻意用術法隐藏容貌,還能看出是女扮男裝。
“先生怎麽稱呼?”雪千影沒有點破,隻是笑着寒暄。
“在下姓冷,賤名月寒。”來人笑容和煦,看似毫無城府。但聲若寒泉,砸在雪千影的心上,令人心頭一凜。
雪千影仔細打量來人,一身月白色長袍,腰間紮着黑色的錦帶,沒有配飾,頭上戴着一枚素淨的玉簪,腳下是一雙黑色錦緞短靴,整個人幹淨利落,神采翩然。就是不像是陳氏中人。
一般來說,各大世家不論客卿、謀士還是門客、仆役,不論本姓還是外姓,外出時都會身着家族服色。比如這位先生身後的陳氏仆役們,雖然都是布衣,但也是一水兒的青白色,頭上也都是帶有陳氏徽記的竹葉發簪。
“原來是冷先生。”雪千影壓下心中的好奇,再次颔首緻意,“不知冷先生來我蓮氏,有何要事?”
“不敢當元君稱一聲先生。今日是夜氏小婉小姐的開刃禮,家主特意備了些薄利,命在下送來。”冷月寒語氣謙卑,說着就讓身後的仆役們,把禮物呈上。
雪千影敷衍着道謝,心說禮物這種東西,不要白不要,難道陳飒還能在禮物上下毒不成?那他可就一下子得罪蓮氏和夜氏兩大世家了,但得不是個傻子,就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來。于是命身後的蓮氏仆役接過,再次向冷月寒緻謝。
“這是家主的心意,元君的謝意在下一定帶到。”冷月寒再次躬身,眼神卻有意無意的劃過雪千影身後衆人。
“冷先生還有話說?”雪千影揮手讓身後的仆役先回去,更向前走了兩步,湊近了冷月寒。
“今晨的事情,确實不是我家家主主使,但也不算與他無關。”冷月寒依舊笑着,可雪千影卻覺得,她的笑容變了,不再謙卑,不再恭謹,取而代之的是運籌帷幄胸有成竹的自得。
此人倒是不能小觑。陳氏一個門客就能有如此氣度,雪千影心裏越發不陰沉。
“哦?先生可否說得細一些?”雪千影隻有語氣還淡定自若。
“在下隻能言盡于此。”冷月寒笑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畢竟還要留着腦袋在陳氏吃飯呢。”
“所以,方才那句話,不是陳飒的意思,而是先生自作主張了?”雪千影挑眉看着冷月寒。
冷月寒淡淡一笑,謙卑依舊,仿佛方才的自得隻是雪千影的幻覺:“家主隻是命我給元君一個交代,但如何交代,他沒有說。”
“先生還真是高深莫測。”
“不過是替人跑腿,混口飯吃。明日試煉,在下也會入昆侖一觀,若是有緣,還能再見元君風采。告辭了。”說完話,冷月寒又是一禮,轉身飄然而去。
雪千影看着冷月寒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個人的想法讓人捉摸不透,修爲也讓人看不透。考慮到有些秘術是可以隐藏真正修爲的,雪千影判斷,此人的修爲當在通脈之上,是否能夠到悟道境,雪千影不敢下定論。
一個陳飒就夠讓她頭疼的了,如今又加了個捉摸不定的冷月寒,雪千影輕輕的歎了口氣,搖搖頭,但願一切都是自己的心魔作祟。
“無常元君?”
雪千影正要返回宴飲,卻被一個聲音叫住。雪千影回頭一看,這人他倒是認識,正是第一大世家澤氏的少主,澤世先的長兄,仙号六合天士的澤世光。
“澤少主。”雪千影連忙端正身形,行禮問候。“澤少主屈尊降貴,可是不放心弟弟,來尋小公子?”
澤世光搖了搖頭,笑着說:“若論這天下之大,他去哪裏最安心,排名第一的一定是你們蓮氏的地盤了。”
雪千影陪着笑了笑。
澤世光又笑着解釋,自己是代表父親出門拜見各家長輩的,這是剛剛從绾氏出來,正準備去夜氏拜訪不二元君夜一平。更向雪千影解釋,自己已經在青氏拜見過蓮康了,剛好蓮氏又在宴客,自己便不再前往蓮氏,望無常元君不要介意。
“澤少主說哪裏話,”雪千影保持着微笑,“澤氏作爲第一大世家向來是一碗水端平的,我們蓮氏也沒有那麽不懂事。”
“若世人都像元君這麽講道理就好了。”澤世光微微感慨,更笑着湊近兩步,低聲說,“諸葛氏因爲巡夜子弟吵鬧與陸氏起了争執,此番家父教我到各家拜訪長輩,也是爲了暗裏調停此事。”
“原來如此。”雪千影聽出了澤世光的言外之意,連忙颔首爲禮,“請澤少主轉呈澤家主,我蓮氏一定會約束好子弟,不給大家添麻煩。”
“昨夜聽聞莫氏進了刺客,修爲還不低。這昆侖試煉還未開始……元君多多小心。”澤世光又好心提醒着。
“承蒙澤家主和少主挂念。”
“元君客氣了。我也隻是順路湊巧跟元君八卦幾句。”澤世光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一副當真隻是偶然撞見說兩句閑話的樣子。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澤世光請雪千影先行。雪千影也不願再跟他客氣,便行禮告辭,轉身返回了蓮氏營地。
眼看着雪千影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澤世光轉身來到一棵大樹後,冷月寒正在等候。
“少主。”
澤世光擺擺手讓冷月寒起身,直接問道:“陳飒那邊怎麽樣?”
冷月寒搖了搖頭。
“怎麽?到現在還不能确定?”澤世光有些惱火。
“他仔細打量過,也仔細問過陳彩,但還是沒有把握。”
“廢物!是不是自己的種都看不出來,這種廢物,留他何用?”
“在下倒是有個主意。”
澤世光看着冷月寒,示意她說下去。
“甯可錯殺,不可錯放。”
澤世光微微皺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陳飒是個牆頭草,就算是你的建言,也不能這麽直接說出來。萬一将來事情辦不成,再牽連你。”
冷月寒微微一笑,笑容裏透着徹骨的寒意,“陳彩得罪了蓮氏,就算那位不計較,保不齊哪個師弟師妹看不過,背地裏動些手腳——畢竟昆侖遺墟異常兇險,生死禍福隻在旦夕之間……”
澤世光看着冷月寒,片刻之後,終于點頭:“做得幹淨些,不要留下什麽把柄。萬一不成,先生也要全身而退才好。”
“是,月寒領命。”
“這是一些靈藥,”澤世光拿出兩個荷包,“還有一些金子。你現在孤身在外,有備無患。”
“謝少主體恤。”冷月寒接過收起,臉上的笑意真誠和善。
“萬事小心。陳飒看似懦弱無能,不過是在韬光養晦,骨子裏心狠手辣得很。若是失手沒了退路,你就馬上來找我,我定能護你周全。”
“是。”冷月寒點了點頭。
澤世光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最終隻是輕輕的拍了拍冷月寒的肩膀。目光環視,四顧無人,轉身大步離開了。
獨自被留下的冷月寒,用手輕輕的撣了撣肩膀,看向澤世光離去的方向,擡眸冷笑。
雪千影返回自家營地,就見自家芙妹和澤世先兩人脫離了宴飲,一邊走着還一邊說笑。
“你們這是……”雪千影還以爲澤世先要提前離席回去了,正想着要不要告訴他澤世光來過的事情。
“太叔祖回來了,聽聞小公子在此,特意派人來請。”
雪千影點點頭,囑咐蓮芙照顧好客人,目送他們離去,心裏卻暗自感慨,澤世光與澤世先雖爲同父兄弟,但氣質全然不同。澤世先給人的感覺如六月朝陽,溫暖明媚,天真可愛,可那位澤氏少主,哪怕他笑意溫和,卻總讓人覺得陰詭難測。
“……咱們腳下這塊,本來也是一座城池,叫做繁花城,很多散修和仰慕昆侖的凡人聚居在此,翼族也樂于庇護他們。後來昆侖遭遇天譴,被夷爲廢墟,繁花城也跟着受了牽連,山崩地裂,房屋倒塌,死傷無數。繁花凋零,成了今日這般荒土模樣。”
“雪姐姐,你回來了,我們正聽容姐姐給我們說昆侖往事呢。”遠遠的看見雪千影回來,莫雪蝶連忙迎了上來,拉着她的手,趁人不注意,卻悄悄的在她耳邊道,“方才夜九哥與阿先口角了幾句,正巧肅風天士派人來請,阿芙就把阿先拉走了,夜九哥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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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