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悠揚的鍾聲從文殊廟中傳來。
“砰!砰!”犀利的槍聲在欽差行轅後院響起。
自從在昭覺寺被擄,火槍發揮了大作用,楊淩頓覺要想防身,還得靠這件利器。他已錯過習武的最佳時期, 也不可能天天練武,雖說習練的是許多練武人夢寐以求的上乘内家功夫,不過要是用來強身健體,應付家裏那幾個小嬌娃還可以,對付能夠突入他的侍衛群的真正高手,永遠都要差一大截,還是老老實實地走捷徑的好。所以他現在每天除了晚上練内功、早上練外功, 還要練練槍法。
“再放遠二十步!”楊淩一邊熟練地擦拭着槍口,麻利地填火藥、上子彈,一邊向遠處喊道。
侍衛們把長凳又擡遠了些,将一個個小酒壇子擺在凳上,楊淩拇指扳開保險,單臂舉起,又瞄準了一個壇子,大棒槌急急走來,見他正在瞄準,忙站在一旁。
“砰!”一聲槍響,瓷片四濺,小口壇子被射的粉碎。
“好!好槍法!大帥,靖清郡王要見你,正在書房相候!”大棒槌是個直性子,雖見别人馬屁拍多了,也知道這時該誇兩句, 但是明顯有點敷衍, 緊跟着便拐到了正事上。
“哦?靖清郡王?”楊淩怔了怔, 略一思索道:“奉茶待客, 好生伺候着,我馬上就到”。
楊淩心中暗暗嘀咕:“靖清郡王來找我做什麽?莫非我昨夜随着錦衣衛去探看二殿下,被他發覺,這是向我示威來着?不可能,刑獄大牢裏可沒人認得我,錦衣衛和二王子也決不會說出去,去見見他再說”。
楊淩昨夜去見朱讓槿,一來是盡盡朋友之誼,二來既然想救他出來,總得見見這位當事人,了解一下更詳細的情形,可是朱讓槿雖然一口一個冤枉,能說得出的有用資料也着實有限,從他這兒了解的情形根本不足以替他脫罪。
既然是因私情殺人,勘察一下案發現場,向被害人親眷了解一下她平素的行動和接觸的人或許會有所得,可惜以他的身份實在不便公開參予,隻好叮囑柳彪明查暗訪,調查朱讓槿和朱夢璃的所有情況,希望能找到對他有利的證據,他這個欽差唯一的作用,也隻能保證沒有得力證據,阻止别人胡亂判案罷了。
郡王也是王,地位崇高,除了宣旨和自我介紹身份,按規矩對平民百姓都不能直接開口說話,必須得通過身邊的下人來傳話,哪怕兩個人面對面的站着,這是皇室的規矩。楊淩不但是官,而且是高官,自然不在此例,可是見郡王也不能穿着這身練武服,他忙趕回房去匆匆換好官袍,然後再趕到書房見王駕。
靖清郡王身材高大肥胖,方面大耳、濃眉重目,典型的朱家人的相貌。他坐在椅上,茶水動也不動,正在雙眼出神,楊淩匆匆走了進來。
現在不是公事造訪,楊淩端不得欽差架子,忙以下官之禮長揖道:“下官楊淩,見過靖清郡王殿下!”
“喔?”靖清郡王回過神兒來,竟然起身相迎,滿臉堆笑地道:“啊!楊大人,快快請起,本王一早就冒昧登門,打擾,打擾了”。
“哪裏哪裏,王爺登門,那是蓬舍生輝呀。下官一早上起來,就聽見喜鵲在叫,核計着咳咳,不知王爺駕臨,這是有什麽要事麽?”
楊淩拍馬屁的話兒說了一半,自已感覺有點惡心,連忙話風一轉,直接繞上了正題。
兩人分賓主坐了,靖清郡王手扶膝蓋,沉吟說道:“楊大人,昨日蜀王宴上,小女遭歹人殺害,本官心痛如絞本王無子,隻有兩個女兒,長女早嫁了人,膝下就這麽一個孩子,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那份痛,本王這兩日實是不想出門見任何人的”。
楊淩也喟然一歎,說道:“王爺節哀,正因二小姐爲奸人所害,考慮到王爺此刻正在悲傷之中,所以下官也未敢登門慰問,郡王之女在王府中公然遇害,此事實在重大,下官相信地方官府定會秉公執法,找出真兇,嚴懲不貸,讓二小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哈!秉公執法?”靖清郡王怪笑一聲,澀聲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呐。若是個尋常的兇手,此刻都該斬了,可是嫌犯是蜀王爺的兒子,沒準兒這嫌犯就要一直嫌下去了”。
一個親王、一個郡王,哪個都比他官大,老朱家的破爛事兒多了,有吃過人的王爺、亂過倫的王子,誰敢多嘴呀?楊淩不好插話,隻好默然聽着。
靖清郡王凄冷地說罷,看了楊淩一眼,艱難地道:“楊大人當朝一品,威武侯之名聲播四海,前些日子爲求政令統一、平息都掌蠻之亂,堂堂蜀王也被你軟禁起來,這份不畏強權的膽魄,實令本王欽佩萬分”。
楊淩眉毛一跳,直覺的感動靖清郡王這麽大拍馬屁,一定不是什麽好事,禮下于人,必有所求,一個郡王求人,還能是小事麽?
果然,隻聽靖清郡王道:“楊大人是皇上的肱股重臣,本王也不瞞你,小女經忤作驗屍,她已已.身懷有孕了.”。
“什麽?”楊淩昨日已從朱讓槿那兒知道了事情經過,但是還得做出大驚失色狀,驚訝地道:“這竟有這等事?”
靖清郡王老臉羞紅,難堪地道:“家門不幸啊!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本王本來也在奇怪,朱讓槿和本王家是親上加親,既是堂兄妹也是表兄妹,他和夢璃一向親密,能有什麽仇恨,竟然”。
他重重一拍大腿道:“逆倫合奸,大明皇室都爲之蒙羞啊!”
他本來是執意要朱讓槿明正典刑,替愛女償命的,可是當他氣勢洶洶地去向蜀王問罪,卻聽到這樣的醜聞,自已的女兒也不争氣,做出這樣的醜事,氣焰頓時便消了,爲了自家的名譽,與蜀王商議一番,才定下朱讓槿自殺,此事悄然掩過的主意。
不料小金川土司拓拔羽的女兒竟然半夜登門,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朱夢璃懷孕的事兒她已經知道了,但是她不相信這事兒是朱讓槿幹的,叫他少打歪主意,這案子她會盯着,直到真相大白于天下,如果他和蜀王敢爲了遮羞犧牲朱讓槿,她就要把此事公開,讓全天下的百姓人人都曉得。
這一下靖清郡王可傻了眼,别看他是王爺,他還真得罪不起拓拔嫣然。蜀地有十五個土司,彼此疆界從來就劃分的不是那麽清楚,各地土司之間常爲了疆界劃分、承襲土職等事發生械鬥、仇殺。
大小金川近接成都,遠連衛藏,是内地通往西藏、青海、甘肅等地的咽喉重地,再加上那一帶多是藏民,和域外的藏人互通聲息,所以勢力在十五個土司中是大的,可以說拓拔羽跺跺腳,蜀王也會緊張老半天,他這個有祿無權的郡王,自已的地盤就在拓拔羽的眼皮子底下,很大程度上還要仰賴這位土皇帝的鼻息,怎敢用權力去封人家的嘴?
這一來靖清郡王也睡不着了,急急忙忙入宮去見蜀王,和他商議此事。這件皇室醜聞,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越底層的人越不宜讓他們知道。蜀地的官員都在蜀王治下,讓這幫下屬處理王室的事兒,知道的官兒隻能越來越多,到時這些王爺們的臉往哪兒擱?
再者靖清郡王還抱着一份私心,自已現在也不那麽理直氣壯了,如果官員們看在蜀王面上循私枉法,再找些藉口替朱讓槿脫罪,那自已的女兒不是白死了?這查案官員的人選就成了大問題。
兩個人各懷機心,研究來研究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楊淩。他的地位超然,不怕他憚于蜀王的面子,而且他是京官,事後一走了之,不會有常常見面的尴尬,再者他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必然也知道分寸,内廠的番子們口風緊的很,王公大臣們的私事他們知道的多了去了,從來就不會随便洩露。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決定請楊欽差出面來查證這個案子,二人心中早已認定朱讓槿就是兇手,所謂查案也不過是走走過場、取得口供,這事兒盡快了了也就是了。
靖清郡王一大早兒的就來見楊淩,就是想托附一番,案子落到内廠手裏,可就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了,可不能讓楊淩趁機賣蜀王一個面子,有意爲朱讓槿脫罪。
靖清郡王把兩位王爺聯手請求楊淩出面查問此案的要求說了,然後又捧又贊,又暗許好處,最後又語帶威脅地道:“楊大人,此案發生在大庭廣衆之下,人人皆知本王的女兒是被人殺死的,這事想善了是不可能了。這是大明皇室宗親間的一件大案,本王思來想去,也隻有楊大人出面,才能真正做到秉公而斷,消息又不緻傳到市井間去,這事兒就拜托楊大人了”。
他重重一哼,一語雙關地道:“本王雖不及蜀王,卻也是大明皇室宗譜上有字号的王爺,這事兒楊大人無需顧忌,盡管放心去辦,如果有人想以權謀私、幹擾大人辦案,我這個王爺就進京告禦狀,就算他是堂堂蜀王,我也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楊淩瞧了他一眼,心道:“說的跟真的似的,不就拿話給我聽呢嗎?我要是敢偏幫着蜀王,你就要進京向你們老朱家的當家人告我的禦狀。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我能明正言順地插手此案,查他個水落石出,幫朱讓槿洗脫罪名了,萬萬不可錯過。”
楊淩想到這裏,起身向靖清郡王肅然道:“王爺放心,兩位王爺如此托付,下官豈能推辭?況且事涉皇室尊嚴,下官掌着内廠,要插手也不算逾矩。下官一定把這案子查的明明白白,将真憑實據呈報到兩位王爺當面!”
靖清郡王點點頭,厲聲說道:“此案不了,本王不會離開成都半步!本王的女兒有辱門風,就算該死,也得是本王來執行家法,死的這麽不明不白,本王咽不下這口氣!此事拜托楊大人了,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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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王殿下慢走!”楊淩送出了大門口兒,躬身施禮,靖清郡王的八擡大轎揚長而去。
這裏自從住進了欽差,半條街都畫爲了禁區,不過因爲去廟裏上香的人多,王府門前都沒封街,楊淩也不能太過份。所以伍漢超安排了重重侍衛後,對面半條街仍許人通行。
此刻,就有一頂小轎正扇悠扇悠地行在對面,轎前轎後還跟着四個小厮,好象是大戶人前上香回來的千金小姐,靖清郡王的轎子剛走,那小轎一轉,就直接奔着大門來了。
立刻有八個侍衛迎了上去,鋼刀半出鞘,厲聲喝道:“這裏是欽差行轅,退回去!”
伍漢超、劉大棒槌等人也迅速把楊淩圍在中間,劉大棒槌身材高大,猶如一隻巨熊,橫在楊淩前邊,把他整個人擋的嚴嚴實實,楊淩歪着腦袋想看看外邊的情形也看不到。
轎子停了,前邊一個小厮一亮袖子,舉起個牙牌,朗聲說道:“郡主殿下要見楊大人,請楊大人上前答話”。
侍衛驗過牌子,确實是蜀王府的信物,不禁回頭道:“大人.”。
楊淩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他把劉大棒槌撥到一邊兒,向前看去,隻見那小轎轎簾兒忽地一掀,裏邊探出一張氣虎虎的小臉兒來,杏眼瞪的溜圓,似乎正要開口罵人,可是一眼瞧見了他,攸地又縮了回去,刷地一下,轎簾兒也扯了下來。
這一出一進,楊淩瞧清了她的模樣,果然是小郡主朱湘兒,他連忙道:“快請郡主進院,快快快”。
轎子進了大院兒,楊淩又是一揖:“下官楊淩,見過郡主殿下”。
小郡主從轎子裏蹦了出來,闆着俏臉道:“你的書房在哪兒呢?”
“郡主請跟我來”,楊淩做了個請的手勢,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小郡主的靴子。
朱湘兒的臉紅了一下,伸手一扯裙襟,掩住了露了出的腳面,然後恨恨地剜了他兩眼。
楊淩連忙轉身頭前帶路,一路上朱湘兒也不說話,二人進了書房,楊淩高聲道:“來人呐,上”。
“不必了!我說完就走!”朱湘兒一口打斷,看到一面桌上還放着茶盞未撤,便在另一邊椅上坐了。
楊淩走到她對面,輕輕落坐,說道:“前兩日剛剛有歹人行兇,郡主帶着這麽點人,怎麽又敢上街,也太不安全了”。
朱湘兒瞪了他一眼,嗔道:“還不是你這個大掃把妨的?本姑娘帶着個小婢女溜上街去,也不曾出過事兒,哼!”
楊淩幹笑兩聲,說道:“那郡主殿下該避着我走才是,不知今日登門,所爲何事?”
朱湘兒柳眉一皺,苦惱地道:“我倒是真想避着你走,我聽.”,她忽然扯了兩把裙裾,将腳面又蓋了起來,楊淩不禁讪然瞧向别處。
他倒不是有心去看人家姑娘的腳,隻是一對男女互相去咬對方的靴子,這樣的事兒又有幾個人碰到過,何況對方又是個長相可人的小姑娘。往那一坐,他的眼神不自覺地就溜向了朱湘兒的腳面。
朱湘兒臉紅紅地掩住了腳,薄嫩嫩的唇瓣抿了抿,似乎有些怒氣,可她年紀雖小,也知道姑娘的腳實在不宜被人碰觸,何況是以那樣羞人的方式,這事兒她想一想都耳根子火辣辣的,自然不願再提。
她今天穿着一襲鵝黃色香羅衫子,窄袖短襦、前胸對襟,下身着鵝黃色羅裙,腳下是一雙粉色繡花的靴子。鵝黃色本來就襯着臉嫩,她那雙薄唇更剔透如新剝的荔肉一般,隻淺淺地帶着紅潤,整個人嬌俏涓淨,那種味道兒叫人見了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楊淩不敢再去看腳,又不敢和她對視,兩眼就隻看着她的嘴唇一開一口,時而隐現貝齒微弧,倒讓朱湘兒更加的窘迫。可她今日要說的事情對她來說太過重大,也不願節外生枝,隻好默許了楊淩的‘放肆無禮’。
“我聽父王說,二哥這案子要委托楊大人來查辦?”
“是,下官也剛剛聽說,王爺和按察使司還沒送來消息,等有了準信兒下官就要去按察司接收人犯、案卷,介入調查”。
“哼!剛才靖清郡王來幹嘛了?”
“這個.下官似乎沒有向郡主殿下交待的必要”。
“你!”朱湘兒氣往上沖,剛想發火忽想起自已是有求而來,便壓住了火氣,小嘴一撇道:“你不說,我也知道”。
“哦?”楊淩眉尖一挑,問道:“郡主知道什麽?”
“我知道靖清郡王爲何而來”。
“那麽郡主殿下又爲何而來?”
“當然是爲了我二哥的事兒”,朱湘兒理直氣壯地道:“我二哥不可能殺人,他和夢璃姐姐一向要好,彼此無仇無怨,怎麽會動手殺人?根本毫無理由,就因爲夢璃姐姐手中握着二哥的一塊玉佩?我二哥的玉佩多了,足有二三十塊佩玉,要被人摸走一塊還不容易?”
楊淩攤攤手道:“就這樣?下官拿這條理由就能放了二殿下嗎?”
“不能!”
朱湘兒反诘道:“那你拿這條理由就能治我二哥的罪嗎?”
“不能!”
朱湘兒得意地一笑,楊淩又道:“可要是一直找不出其他的人作爲疑犯,那麽這唯一的一條證據,便會成爲鐵證,那時誰也救不了二殿下了”。
“那那怎麽辦?”小郡主可憐兮兮地問道。
楊淩緩緩道:“要麽,找出第二個兇手,要麽,找出二殿下不是兇手的證據”。
楊淩一邊敷衍着,一邊尋思道:“朱夢璃懷孕的事,看來蜀王果然封鎖了消息,就連小郡主也不知情。朱夢璃一個深閨弱女,不可能牽涉到什麽其他的事件裏去,這件案子十有八九不過是男女私通、殺人滅口罷了。男女交往不會沒有一點蹤迹可尋,由此入手,總可找出一些蛛絲馬迹,蜀王消息一到,我得馬上趕去先查查死者和疑兇的住處和伺候的仆人,假設朱讓槿不是兇手,那麽朱讓栩和唐家山也有重大嫌疑,可是說起來這三個人中,論名聲,确實以這位風流之名在外的二王子最爲可疑.
朱湘兒不相信二哥會殺人,一聽說父王把案子交給楊淩來審,就迫不及待地跑來,其實不過是小孩子脾氣,跑來向他保證二哥不可能做這種事罷了,真要她說,她也拿不出什麽證握。
她見楊淩說着話就走了神,對她一副帶答不理的模樣,壓了半天的火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道:”你想什麽呢?我告訴你,大掃把,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我二哥清白的很,你要是審個糊塗案,害了我二哥,就别以爲郡王府能給你撐腰,我們蜀王府是不會放過你的,就是你回了京,本郡主”。
她眉毛一揚,道:“不對,到時就是本公主,也會跟進京去,陰魂不散地纏着你,整得你大掃把不得安甯!”
進門本想裝淑女的小郡主終于大發雌威了,對楊淩恐吓威逼了半晌,見楊淩隻是聽着,也不做反駁,還當是吓住了他,這才滿意地離去。
楊淩送走了小煞星,回頭想想自覺好笑,忍不住哼起了順口改的《徐九經升官記》的戲詞兒:原以爲,做了欽差我就是個管官的官,又誰知我這大官頭上還壓着官,郡王蜀王他們官告官,偏要我這小官審大官,他們本是管官的官.,郡王吓我,郡主壓我,我成了夾在石頭縫裏一癟官”。
大棒槌遠遠地一撇嘴,對旁邊一個侍衛道:“不就是一個脾氣挺臭的黃毛丫頭嗎?再俊也比不上三位夫人、成大人和阿德妮姑娘,你看把大人樂的,這都唱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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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的人來的挺快,蜀王府掌印大太監和按察使陸大人聯袂造訪,帶來了蜀王的旨意。楊淩早有準備,慨然應允,一答應下來,便立即命人跟着陸大人去按察使司接收卷宗、證物,自已則帶人随掌印太監回宮現場勘察,讓陸政等人再次領略了這位欽差大人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
“一共多少塊玉佩?”
“回大人,玉佩二十三枚,還有一些其他質料的腰飾,正在登記造冊,和王府的冊子一一對照,除了殺人現場遺落的那一塊,其他的都在。”旁邊的番子答道,桌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各種佩玉,龜形、玉形、佛形等等。
“我說過了,二哥的佩飾很多,有父王贈的、劉夫人送的,還有大哥和我的”。
小郡主也站在朱讓槿的房中,拿起一塊道:“這是牛骨的,小金川拓拔姐姐送給二哥的,這些式樣古怪的飾物大多是二哥在各部族的好朋友送給他的,二哥喜歡遊山玩水,哪裏風景優美、或有古迹名勝,都會去遊賞一番,各位土司那裏因爲和漢家風格迥異,二哥尤其喜歡去玩,和各部土司關系極好。”
她得意洋洋洋地炫耀道:“可惜二哥厭惡政事,父王也不願意交給他辦,要不然以二哥的人脈,如果由他去和都掌蠻談判,說不定就不會出這麽多亂子了”。
楊淩正在看着壁上各種各樣的詩詞繪畫,從提跋上看大多數是朱讓槿自已所作,行書、草書、大篆小篆梅花篆、山水畫等等,還有許多是朋友贈送的,楊慎和青城狂士的作品也赫然在目。
聽到小郡主的話,楊淩心中忽地一動,不動聲色地道:“原來二殿下不止有才學,在巴蜀之地各族之中也有這麽高的人望?”
“是呀,我大哥也是博學多才,不過爲人處事一闆一眼,比較木讷,更象父王多些,官員們都說大哥有乃父之風,可是二哥雖然不管事情,但是在民間和其他部族裏卻是極受歡迎的人物呢”。
名士博學、多才、多善交際,象青城狂士盧士傑那樣的異類畢竟是少數,但是蜀地有一個特點,就是這裏雜居的民族太多,而且其中許多并不安份,要做這裏的統治者,就要深孚人望,既受漢人愛戴擁護,又得和其他各族關系良好,如果從這方面看,顯然二殿下朱讓槿比世子做的更出色。
他還隻是遊山玩水間順道接觸,若是負責政務,有意爲之,那麽他的造就甚至能夠動搖蜀王的威望和權力。現任的蜀王是他的父親,自然不會忌憚這些,如果做蜀王的是他的兄長呢?政令甚至不及兄弟的一句話
楊淩忽想起彜族土司之子吉潘瓦西和朱讓槿兄弟相稱,勢力最大的拓拔羽的女兒好象和他還彼此愛慕.,楊淩的心跳急促起來,一個不敢冒出來的念頭在腦海裏盤旋不去,驅之不走。
三個嫌疑最重的人裏,最不可疑的就是世子。第一,就算和堂妹發生不倫之戀的人就是他,以他的智慧輕重緩急總還分的清,沒必要在即将成爲蜀王的重要時刻和朱夢璃鬧翻,甚至掐死她,把自已的大事攪了。第二,他是世子,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就算殺人,也沒有必要陷害一個無害無礙的兄弟,找不到嫌疑人,要破案遠比有一個嫌疑人更難。
楊淩心裏真正懷疑的原本是那個因爲身份懸殊,所以和朱夢璃不可能有任何瓜葛的武德佐騎尉唐家山。身份、地位,隻有這些官員士子才會把它們當成不可逾越的高山。
一個時常寄住在蜀王府、卻并非蜀王府少主人的少年女子,一定是非常寂寞和無聊的。蜀王多病四處求醫、世子代父行職,到處奔波,二殿下遊山玩水,不常在府中,家裏的男性主人都不常在,而小郡主和她的關系顯然并不是十分親密,從朱湘兒的表現就能看的出來,其他的都是長輩,那麽這位姑娘真正能夠親近的隻有身邊的侍婢了。
少年男女,正是渴慕感情的時候,從楊淩了解的情形看,那個唐騎尉長相英俊,武藝不凡,又是王宮的侍衛長,白天的時候後宮也是經常巡視的,他和這位朱夢璃小姐有大把的機會可以接觸,深閨無聊的少女一旦對某個男性有了愛意,哪會在乎他的身份地位?要不然《三言兩拍》裏也不會記下那麽多的偷情通奸了。
可是朱湘兒無意中的一句話,本來被他忽視掉的朱讓栩也成了一個重要嫌疑人。最是無情帝王家,朱讓栩很早就接觸政務,對于權力,他的熱衷程度顯然遠甚于兄弟。
如果和朱夢璃發生關系的人是他,而這個女人卻因爲男女之事,不識時務地在他即将登上蜀王寶座的時候要脅他,他就有了殺人的動機。如果他再有個才賦出衆的兄弟,光茫甚至蓋過了他,他會不會趁機來個一石二鳥?
隻要事情成功,他就可以樹立和父親一樣的威望和勢力,阻礙他在巴蜀獨一無二地位的障礙就全都被鏟除了。
楊淩陷入沉思當中:朱夢璃生孕,朱氏兄弟、唐家山皆有可疑。但是加上嫁禍,那麽朱讓栩顯然比唐家山更有動機,可是自已和朱讓栩接觸雖少,從自已的觀察,尤其是搜集的官員們的風評,這位世子也不象是個嫉賢妒能、甚至幹出悖倫醜事的人。
如果說他是大奸若善的話,那麽自已對朱讓槿的絕對信任也要大打折扣,焉知這位二殿下不是也在僞裝?
記得在青羊宮會見蜀王的時候,蜀王三位子女在王爺面前的表現和他們平素在外的行爲都是大相徑庭,顯然在這位家教甚嚴的王爺管教之下,三位殿下都有點會裝模作樣。
問案,真比官場鬥、比打仗要難多了呀,那是想方設法怎麽來打倒對手,現在卻是費盡心機要找出對手,真是頭疼!
番子們對朱讓槿的住處裏裏外外搜查了一遍,在這些抄家行家眼裏,沒有什麽東西是真正能藏得住的,可是朱讓槿的住處十分簡潔,除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和幾大架子種類繁多的書藉,幾乎沒有特别的東西。
“大人,您看”,幾個正在逐本翻查架上書藉的番子發現了異狀,急忙呈給楊淩看,楊淩接過來還沒打開,旁邊先探過來一個小腦袋,盯着那本厚厚的線裝書瞧。
她瞧了半晌,就看見書皮上‘樂善集’三個大字,楊淩一直也沒把書打開,不禁奇怪地擡起頭來看着楊淩,這一擡頭,正看見楊淩直勾勾地盯着她,朱湘兒不由一怒:“大膽、無禮,你看我做什麽?”
楊淩咳了一聲,慢條斯理地道:“郡主殿下,下官搜查二殿下的住處,勞您過來,隻是看清楚了,别丢了什麽東西到時候說不清道不明,可是要是有什麽可疑的東西,這個.做爲疑兇的妹子,似乎”。
“哼!”小妮子下巴一揚,鼻孔朝天,攸地一轉身,挺胸擡頭,邁出幾大步去。
楊淩微微一笑,這才啓開書皮,忽然發現裏邊是掏空了的,四邊糊住,竟是一個隐蔽的匣子,裏邊放着一些信箋。楊淩急忙轉過身,把它放在桌上,用身子擋住小郡主的視線,拿出信箋察看。
頭一封信字迹七扭八歪,内容好象是說鄰近一族的酋長爲了搶奪本屬于他的一個村子和人口,雙方發生了械鬥,傷了他不少人,朱讓槿路過那裏時給予了排解,使他減少了損失,并希望二殿下有空再去他們那裏做客,并說另一族的酋長是土司頭人的親戚,所以常常仗勢欺人,希望二殿下多幫他們說合說合。看了看落款是保甯一個苗族小部落的首領,和他發生争鬥的也是内部的另一部落。
再看了兩封,是朱讓槿和好友之間的書信往來,最後一摞單獨用絲線捆着,楊淩略翻了翻,字迹娟秀,是女性的筆體,而且顯然全是同一個人的筆體,楊淩如獲至寶,急忙打開一封,果然是男女之間的情書。楊淩心頭怦怦直跳,目光移到最下端那可以揭穿一切的落款處,卻發現.
空的,落款是空白的。楊淩匆匆又拆了幾封信,落款全是空空如野。他又照原樣綁好,如今隻有帶回去細看,從字裏行間找出這個女人的身分了,希望這個女人不是.她。
楊淩合好匣子,使個眼色叫番子接過去,轉身向朱湘兒走去,笑道:“郡主,在下已經将所有物品檢查過了,除了剛剛那個匣.那本書要帶走,其他沒什麽要拿的,咱們去夢璃姑娘住處再看看吧”。
他眼睛一掃,瞧見牆上挂着一副畫,畫的是三個小孩子在河邊釣魚,一個戴着竹笠的少年,坐在岩石上,在河的上遊很認真地盯着水面,一條魚線垂入水中。隔着幾步遠石下河邊,另坐着一個少年,比岩石上的兒童年紀略長些,一手提着魚杆,一手捉着肥大的魚兒往竹簍裏放,他面向着岩石上的少年,似乎正笑說着什麽。
第三個,則是個梳着丫丫,胖乎乎的小女孩兒,魚杆丢在河邊,她卻憨态可掬地鑽到草叢中去捉蝴蝶了。畫筆雖然簡單,卻充滿童趣,三個孩子的神态、舉止,還有河水樹木,畫的栩栩如生。
楊淩看到那個卷着褲腿兒,露出一對胖胖短短的小腿,正興緻勃勃撲向蝴蝶的小女孩,再對照另兩個少年,不由想起了‘小貓釣魚’的故事,他“噗哧”笑道:“一個魚兒在手,一個努力垂釣,不過看來看去,還是這個不務正業的小家夥最可愛”。
朱湘兒聽了,回頭橫了他一眼,嬌嗔道:“我怎麽不務正業了?釣魚也算是正業麽?”
“嗄?這個畫”,楊淩又看了看,恍然大悟道:“畫上的是世子、二殿下和郡主殿下?”他又看了一眼,見畫旁還有一首詩:‘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詩畫不算太相諧,不過這畫頗陳舊,應該是他們兒時之作,能以此詩配畫,也算不錯了,稀奇處那畫竟是以四種筆體寫就。楊淩仔細看了半晌,奇道:“這詩是何人寫在上面的,怎麽有四人的字體?”
朱湘兒顯然也極喜歡這畫,竟然難得地給了他一個笑臉,說道:“畫兒是二哥畫的,他又以我們三人和父王的筆體分别寫了一句詩”。
“妙,甚妙”,楊淩贊道:“頭兩句端肅謹然,應該是蜀王爺和世子的筆體了,不過第三句.二殿下能學他人筆體,怎麽自已的筆體這麽難看?哦,那是還沒定形,看二殿下現在的書法可是”。
朱湘兒臉上的笑容沒了,用很平闆的聲調一字字道道:“第一句是慕仿我父王,第二句是我大哥,第三句是我.,最後一句才是我二哥自已的”。
她一甩袖子憤憤然走到門口,才不服氣地回頭道:“楊大人法眼,那時我才四歲半,能有什麽筆體?”
楊淩碰了一鼻子灰,見旁邊的番子們全都低着頭在那兒忍笑,就是站在壁角侍候着的幾個侍婢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便幹咳道:“好了好了,東西都放回原處,現在去夢璃姑娘那兒查查看,快點收拾了!”
他走到門口,心裏忽然有點奇怪的味道,扭回頭去又看了看那副畫,一副其樂融融的稚子垂釣撲蝶圖,盡有天倫之樂,又想不出哪裏不對勁兒。
如果确實是世子陷害二殿下,楊淩輕輕歎息了一聲:“看他們小時候,沒有隔閡、沒有心機,隻有相親相愛。人呐,一長大了,權勢、名利、地位、金錢,把人染的也充滿了市俗之氣。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朱讓槿出獄之時,看到這副畫,想起小時候兄弟手足親密無間的感情,會是怎樣一種心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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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三個老婆了,可是還不知道女人有這麽多啰啰嗦嗦的東西,好古怪,這都幹什麽用的呀?”楊淩直着眼睛看着番子們不斷翻出來的莫名其妙的東西。
小郡主則臉紅紅的,不時從番子們手裏搶過東西再塞回去,還要低聲罵他們幾句,弄得一幫番子們戰戰兢兢,要是找出些小布頭兒,還不等人看見,就主動又放了回去。
胭脂水粉眉筆頭油,也都翻了出來,梳妝台下的東西最雜亂,許多又怕打翻碰碎,拿出來又要逐樣翻看檢查,所以别處都搜過了,這裏還沒查完。
這裏畢竟不是往常去犯官宅子裏搜家,可以毫無顧忌,眼見大家都在等他,那番子越發着急,卻還是不敢亂動,好不容易都掏空了,最後從最低一格一些女人私物下邊翻出一個小冊子,番子不敢打開,急忙呈給楊淩。
楊淩打開一看,裏邊記的是一些詩句、短賦,還有些支離片斷的文字,象是日記一類的東西,楊淩如獲至寶,忙叫人也當着朱湘兒的面收了,至于其他的東西,實在看不出什麽異處,便都放了回去。
“今天晚上,看來得好好看看這些東西了”,楊淩想着,向朱湘兒客客氣氣地拱手道:“多謝殿下協助,下官已經查完了,想必我的人也把相關人等到的問訊筆錄,以及有關證物從按察司取回來了,下官忙于公務,就不多待了,這便告辭回府!”
“嗯,沒人留你!”朱湘兒從鼻腔裏哼出了一句話,聽起來象是懶洋洋沒睡醒似的,雖然無禮,偏就讓人感覺有幾分柔媚旖旎的味兒。
楊淩不爲已甚,又對朱湘兒拱拱手,返身便走。
朱讓槿成年之後,就住在前宮,反正蜀王家房子大,成都城的五分之一都圈在他們家裏頭,繞一圈兒也得大半天。不過朱讓槿喜歡朋友,所以放着獨門獨院的樓閣不住,卻在款待來賓貴客的禮賓樓附近一座獨樓住下,四下也沒有院牆門禁,隻以一片竹林爲屏蔽。
拓拔嫣然的人四處奔走,想找到些有利于朱讓槿的證據,可是她的人無法接觸案情的核心,隻能在外圍打轉,到了晌午,已經回報的消息沒有什麽可資利用的,拓拔嫣然心中煩悶,獨自在禮賓樓外轉悠了一陣,便舉步向竹林行來。
她和朱讓槿雖說兩情相悅,甚至已有了夫妻之實,可是事情畢竟沒有公開,平素這裏雖也來過,爲了避嫌卻大多是和小郡主、夢璃,或者楊慎、盧士傑等人同往,自已單獨到他的住處還是頭一回。
拓拔嫣然踽踽獨行,心中想着朱讓槿,恍惚擡頭間,發現已經穿過了竹林,來到了樓前,樓仍在,可是人已空,去看些什麽?
拓拔嫣然長袖輕拂,悠然一歎,正要轉身離去,忽地看見四個侍婢拿着灑掃工具從樓中出來。蜀王那老糊塗都要殺了兒子遮醜了,還記着打掃他的住處麽?不會是.朱讓槿還沒死,他就打算把房子另作他用了吧?
拓拔嫣然心頭火起,對走近來的四個侍婢冷然道:“站住,這個時辰怎麽打掃起房間來了?”
四個侍婢都認得這位蠻族公主,也知道連蜀王都敬她三分,忙恭謹施禮道:“回禀姑娘,方才欽差楊大人帶了人來查房子,那些番子粗手粗腳的,弄的亂了,所以大總管讓婢子們過來收拾一下”。
“楊欽差?楊淩?他來查的什麽房子?”拓拔嫣然驚奇地道。
“回禀姑娘,王爺将二小姐被殺一案已經移交給欽差大人審理,所以楊大人才帶人來搜查,說是取取.”
另一個機靈的侍婢忙接口道:“說是來取證!”
“嘁!他取的什麽證?狗仗人勢!”拓拔嫣然嗤之以鼻,拂袖走了兩步,眼珠一轉,忽地停下了腳步:“案子移交欽差審理?看來我的話是起作用了,這對糊塗王爺不敢再動讓槿,又不願意讓自已的部下多知道家裏的醜事,這才交給外地人”。
她雖是個喜怒無常的性子,有時甚至偏執的不講情理,但是個性嬌縱蠻橫,頭腦卻十分聰敏,立即猜出了蜀王和靖清郡王的用意。
“讓槿說過,這個姓楊的是他的好友。每次提起這個姓楊的,讓槿都很欣賞親熱的樣子,讓槿這麽欣賞他,這個就算蠢應該也蠢不到哪兒去。說不定還真能讓他幫着讓槿洗脫了罪名。”
她回身問道:“姓楊的大人,查到了什麽證據沒有?”
幾個侍婢見她走開,剛剛松了口氣,見她又轉了回來,忙小心翼翼地道:“婢子們站在牆邊兒上侍候着,沒看清搜出什麽東西,就是後來從書架上找到一個匣子,好象放了幾封信,楊大人看了一會兒,就全帶走了”。
“信?莫非.我和讓槿的書信往來,全都讓那個姓楊的給拿去了?”拓拔嫣然又羞又惱,臉上火辣辣的。
她頓了頓腳,正想追出去,忽覺不妥,就算以他的身份,也沒有阻撓官差辦案、強索證據的道理,再說這個姓楊的十有八九是讓槿的幫手,對他也不能太無禮了。她想了想,急促地道:“我知道了,你們忙去吧,我去二殿下房中看看”。
幾個侍婢也不敢攔她,見她進了房子,幾個人也趕緊提着東西溜了。
拓拔嫣然進了朱讓槿的書房,裏邊三大架子書,平素她也沒有細看過。返回小金川時偶爾的書信往來,朱讓槿放在什麽地方,她也并不知道,現在聽說是從書架上搜出了東西,她不由上了心。
楊慎博學、雜學,這位二殿下朱讓槿所學也極爲龐雜,書架上經史子集,包攬萬象,拓拔嫣沒有耐性細看,掃了兩眼沒什麽發現,就失去了細細搜尋的興趣,決定去找楊淩探探口風。
她正要轉身離開,忽然發現臨近書桌上方架子上有本書還沒插好,便順手幫着按了回去,這時才注意到側面沒有寫書面,她順手拿過來翻開一看,裏邊記了許多古怪的符号,好象她見過的荒山石刻中的上古文字,筆畫簡單,而且變化極少,翻來覆去的大約就是那些文字,不過細看卻又有許多不同。
拓拔嫣然驚奇地“咦”了一聲,匆匆翻了翻,書縫間密密麻麻寫了許多蠅頭小字,好象是給書寫的注解,不過用的居然也是一樣的語言,前邊墨迹較沉,翻到最後幾頁墨迹發亮,好象前幾天才剛剛寫就。
拓拔嫣然俏臉一沉,不悅地把書甩在桌子上:“情人之間就該沒有任何秘密、沒有任何保留,我的事從來沒有一件瞞着他的,他什麽時候學了種偏僻的文字,卻沒和我說過。”
她氣沖沖地走到門邊兒,想了想又回去抄起了那本書,這才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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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淩帶着大棒槌回到行轅,對伍漢超道:“按察司的檔案卷宗都調回來了麽?本官今晚要詳細看看”。
伍漢超道:“都已經取回來了,包括訊問相關人員的證供、和當場拾獲的玉佩。不過.現在的天氣實在不宜長久停放屍體,朱小姐的屍體已經檢驗過了,方才柳大人帶來錦衣衛的貼刑官和忤工,又重新檢查了一遍,屍體上找不到别的線索了。靖清郡王也派人來投過貼子,希望能早日領回屍體,入土爲安。大人您看.?”
“屍體也弄來了?”楊淩一怔:“陸政這個老狐狸,可是巴不得把這燙手山芋丢給别人,推的幹幹淨淨啊”。
他點點頭道:“本官也不是忤作,既然按察司和錦衣衛的忤工全都驗過了,屍首就不要留着了,通知靖清郡王來領屍吧”。
“嗳,等等”,楊淩想了想道:“先死爲大,走,帶我去拜拜這位夢璃姑娘”。
屍體停在欽差行轅不吉利,後院兒又是楊淩練功、打靶的地方,所以伍漢超把她安置在了側面狼兵們的住處。旁邊房中就停着一具死屍,這些狼兵居然安之若素,出出入入嘻嘻哈哈,渾不在意。
直到看見伍漢超陪着欽差大人來了,這些人才肅然起來。原來他們隻是作戰骁勇,現在跟了楊淩這麽久,大部分狼兵也懂得軍紀軍禮了,忙向楊淩行了禮,乖乖站到一邊。
停屍房門前站了兩個親兵,楊淩進了房子,隻見房中空空蕩蕩,隻停着一具棺木,棺木前邊放着一個凳子,上邊放了個小香爐,香煙袅袅,反而倍覺凄涼。
任你王侯公卿,才子佳人,死後也不過是一坯黃土。年方二八的女子,又貴爲郡王子嗣、天之嬌女,竟這樣被人活活扼死,一屍兩命!
楊淩原本事不關已,隻是冷靜地想處理好這個案子,現在也不由自主地對那滅絕人性的兇手産生了無比的厭惡和憎恨。他放輕了腳步,走到棺前,雙掌合什,輕聲道:“朱夢璃姑娘,現在本官接手了你的案子,一定找出真兇,爲你報仇。朱姑娘泉下有靈,請保佑楊某順利緝兇,嚴懲兇手”。
楊淩默默地拜了三拜,直起腰來,伍漢超走到棺前,伸手輕輕一推,棺木嚓地一聲滑開,他按着棺蓋道:“大人,這位就是遇害的朱姑娘”。
既要做辦案的青天大老爺,哪有連受害人都不看一眼的道理,楊淩心裏雖有點抗拒看死人,也不能不硬着皮走過去。他見棺蓋打開,裏邊飄出袅袅白煙,不禁有點害怕,擡頭看看伍漢超卻神情坦然,情知必有緣由,便壯起膽子走了過去。
他向棺内一看,晶瑩剔透、堆着的全是冰塊,姑娘的身上全都堆滿了,連頭頂都是,難怪冒出白氣。
朱重八相貌堂堂,極是英俊,這底兒打的就好。他的子子孫孫,娶的又全是身段相貌一等一的美女,所以生下來的孩子,想找個難看的還真不容易。那位姑娘果然貌美,鵝蛋臉兒,秀氣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長長的眼睫毛細密地覆蓋在眼睑上,神态安詳,想必是忤作已替她整容過遺容,全然不見初被擾死時二目圓睜、驚怒欲絕的表情。隻是臉蛋、嘴唇一片雪白,看不到絲毫血色。
楊淩惋惜地歎了口氣,有些不忍地想偏過頭去,眼角掃過姑娘的臉,他忽然覺的有點兒面熟,好象在哪兒見過。楊淩怔了怔,又仔細打量打量這位姑娘,然後略微退了半步,傾斜了一下視線角度,又仔細打量了一眼,然後“啊”地一聲尖叫。
伍漢超扶着棺木絲毫沒有畏懼,楊淩這一聲尖叫卻吓的他一激靈,身子一下跳起老高,然後手按着劍柄緊張地四下打量,看看沒什麽動靜,才惑然道:“大人?”
他這一問,才看清楊淩站在那兒呆若木雞,臉色也變的雪白、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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