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急,二十餘騎健馬過了禦河,來到白登山下,黃土夯實的道路被雪水滲透,被曾經經過的車隊輾壓出一道道扭曲的車轍凍土, 但健馬仍輕快俐落,相當迅疾。
二十多人都跨馬佩刀,箭袖皮袍,頭上戴着狗皮、狍皮的風帽,策馬揚鞭,顯得勇武矯健。瞧模樣象是出外打獵的豪紳大戶,可是大同一帶常年發生戰事兵災, 附近的百姓對于兵事都略知一二,如果看到這些騎士的武器一定感到有些奇怪。
刀鞘半舊, 刀把上沒有紅纓,黃銅吞口摩擦的铠亮,刀身比普通的狹鋒單刀長出一尺有餘,都是一色的樸刀,看樣子都是日日随身的武器。
馬鞍一側帶了短弩和矢袋,瞧這氣派斷非普通踏雪狩獵的人物。上午剛剛下了場小雪,午後初晴,餘雪仍在飄零,空氣清冷淡爽,沁人心脾。
前方不遠就是白登山,白登山北靠方山,昔年漢高祖劉邦率三十二萬大軍遠征匈奴,大捷之後輕敵冒進,被四十萬匈奴大軍圍困在白登山上七天七夜, 後來用了巧計才得脫身, 這座小小的山丘也因此名聞天下。
隆冬時節, 少有閑人進山,一到了山口就已人蹤絕迹, 二十餘騎驅馬上了丘陵,縱目望去,起伏如垠的雪原上,孤零零一座山丘,看模樣不過一百多丈,山勢平緩,也不算太高,楊淩初時聽說是山,還道如何險峻,如今見了這丘陵和周圍的一片坦途,這才放下心來。
這座山是一座黃土丘陵,根本無險可守,當然,如果上邊布以重兵,居高臨下的話,以五千兵馬至上也可以抵抗數萬大軍半日以上的攻擊,這裏去大同不過十裏左右,如果真的有險,隻須堅持半日明軍足以趕到。
山周圍一片曠野,如果明軍預布伏兵,那麽前來結盟的朵顔三衛也可以遠遠察覺及時遠遁,這個地方倒真的适合談判。
白登山雖不高,周圍倒還寬闊,周圍方圓足有數裏地,楊淩帶了二十多名親兵上了山,舉目遠眺,北方連綿起伏的是方山,大約兩裏地外是一座看來不小的村莊。
楊淩端坐馬上,扭過頭來,微微眯起雙目向白的有些刺眼的來路望去,見遠處有幾道黑影正快速接近,看那速度,應該也是騎着快馬。
楊淩提着馬缰爽朗地笑道:“果然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伍漢超用馬缰頂了頂帽沿,有點緊張地道:“大人,伏兵在李家集,隔着兩裏地,屬下心中總有些不安,咱們是不是往那邊靠靠?”
伍漢超雖說藝高人膽大,但他也知道彌勒教中頗有幾位高手,不說彌勒教主李福達的功夫,就是他的三個兒子,以及教中幾位天師,其藝業就不弱于他,單槍匹馬他自信縱然不敵也能逃得出去,現在有楊淩在這兒,他可不敢再冒險了,若是楊淩再被人擄去,不用别人說,他自已就隻好自殺謝罪了。
楊淩卻不以爲然,他倒不是大意,隻不過今日這二十名親兵可不是内廠的轉業兵,而是他從正德那兒借來的大内侍衛,真正屬于他的人隻有一個伍漢超,還有那個新收的侍衛劉大棒槌。
這些人武功雖不及伍漢超,不過相去也不甚遠,後邊追兵已經接近,看模樣不過七八騎人馬,自已這二十多人還收拾不了他們?看來昨日接了韓林送來的消息,悄悄在李家集布了四百名伏兵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二十名大内侍衛氣定神閑地坐在馬上,有些好奇地盯着那些逐漸接近的人馬,這些侍衛都是各門各派的少年俊彥,很小就在宮中當差,僅憑着大内侍衛的身份,又有哪個江湖人敢得罪他們?所以一個個目高于頂,彌勒教的幾個妖人,他們還真沒放在眼裏。
劉大棒槌是這些侍衛中唯一使用鐵棍的,這大胡子一身蠻力,棍法雖然翻來複去就那麽兩招,不過戰場殺敵卻甚是管用,雖然兩人較技他遠不如伍漢超,不過一旦戰場沖殺,伍漢超無論是聲勢還是殺的人數都遠難及他。
他緊張地舔了舔厚嘴唇,大聲大氣地勸道:“大帥,依着屬下,咱們還是去李家集吧,管他是妖道還是鞑子,俺大棒槌可是一點不怕,不過大帥在這兒,真動起手來屬下束手束腳的,又要照看大帥,又要打妖道,很麻煩的”。
這家夥說話雖然粗魯,但是話中關切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的,楊淩聽了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道:“好,咱們走,去李家集候着他們”。
李家集臨近大同,驿道就從村口通向北方關隘,四通八達的所以倒還富庶,每年走私的馬市交易,不敢将牛羊馬匹停在大同城内,那些商販大多将牲口寄留在這裏,待收購齊了再統一運走,是以村口還開着一家大飯莊。
說是飯莊,也不過是幾間供應茶水飲食,讓商販們有個歇腳打尖處的糊泥的木棚,外邊圍了一圈栅欄,一個沒有門闆的木框,顯得十分簡陋,如今是生意蕭條的冬季,飯店隻開着一個門臉,裏邊還沒有客人。
楊淩一行二十餘人到了,那飯莊老闆不禁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來,滿臉陪笑地道:“諸位客官,你們用點什麽?”
他匆匆掃了一眼,就看出這些人不象是尋常客商,不過他一個小飯店老闆,最卑微的小人物,掙倆小錢就好,也沒有人會自降身份爲難他們這些苦哈哈。
劉大棒槌将馬拴在柱上,又麻利地接過楊淩的馬缰系上,大聲嚷嚷道:“老闆,你這店裏都有什麽吃的端上來就是,熱乎就好,對了,再弄點燒酒”。
老闆忙道:“好嘞,店裏有馍馍、燒餅,還有過年時剛殺的大肥豬,囪好的豬雜割,再給各位客官來碗羊湯,保證喝了暖洋洋的”。
雜割是山西本地人的叫法,就是豬或羊的全副下水,切片,下花椒、姜蒜、鹽等作料,一鍋炖出來,這冷拼盤下燒酒,再配上白花花的羊湯,味道的确不錯。
大内侍衛們簇擁着楊淩進了棚子,這棚子四周堆圍了厚厚的蘆葦,裏邊密不透風的還挺暖和,另有六個侍衛不勞吩咐,就按着刀慢悠悠地在門口兒閑逛,戰馬就系在一邊,打的活扣,一扯就開,随時準備上馬作戰。
掌櫃的從櫃架上端下一大盆一大罐的鹵下水、豬雜割,天冷,上邊凝了一層白白的豬油,掌櫃的急沖後邊喊道:“三兒他媽,快生火把菜熱喽,我說小兔崽子你快點起來,日頭都照着腚啦!趕快拿些豆麥麸皮出來,給幾位客官把馬喂啦”。
楊淩搓着手笑道:“掌櫃的,甭招呼馬了,我們來的不遠,就在大同城裏,一會兒還要趕回去,随便弄點兒吃的就好”。
大棚子沖着陽面,掀着簾子陽光直照進來,倒比遮上更暖和,楊淩坐在靠門的桌上,陽光正照在身上,棚影卻擋住了面容,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邊。
收割過的土地上一層薄薄的白雪,隐約露着莊稼茬子,遠遠的那六七匹馬在白登山下過的路上停留一陣,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再追上來。楊淩看了不禁暗暗冷笑,昨兒韓林悄悄派人将打探的消息遞了過來。
大同城内因爲兵荒馬亂,外來的客商不多,韓林在大同苦心經營,布下的情報網很容易就将他們的行蹤掌握并傳遞上去。
韓林知道要想刺殺皇帝,決不是三兩個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物就辦得到的,單是踩樁放哨探消息就得不少人,所以對呈上來的消息又進行篩選,那些三兩人以下,尤其帶着婦女兒童的全部涮去,最後隻剩下兩撥極爲可疑的人物。
楊虎一幫人聲稱是皮貨商人,可他帶着管事家仆七八口子人,大過年的急急趕了來,連吃帶住的,卻不急着進貨走人,這就十分可疑了,因此加派人手對他們秘密監視,并迅速将消息傳給楊淩。
如今的大同形同兵營,楊淩也料到真有刺客人數也不會太多,張永聽了消息馬上就想帶人去把他們抓了,不管是不是歹人,先丢進大牢再說。
代王、胡瓒、汪以孝等人已經默許皇帝會見花當,而且甚有默契地不來拜見皇上,對皇帝身在大同一事明裏佯作不知,
楊淩顧忌到如果在城裏大張旗鼓地抓人,一旦消息傳到胡瓒等人耳中,恐怕他們又要改變主意,憂心忡忡地跑來哭谏,所以決定以身作餌,引蛇出洞。
遠處那盤旋不前的六七個騎士似乎商議定了,忽地縱馬直馳過來,棚中坐着的侍衛們刷地一下站了起來,手已按上了刀柄。
楊淩冷靜地道:“坐下,他們還能直接沖進棚子裏來不成?煙花火箭備好,一旦有事立刻召人,官兵抓賊,犯不着單打獨鬥!”
侍衛們聞言又緩緩地坐了下來,但手仍按在刀柄上,緊盯着外邊。
那些人近了,一共七騎,除了一個半老頭子,都是三旬上下壯碩如虎的大漢,系着包頭,肋下配着雁翎刀,楊淩的目光在七人面上略一逡巡,就停在一個疤臉大漢的臉上。
這人正是楊虎,他雖改了行裝打扮,臉上簡單地改變了相貌,但是身形并無變化,那種睥睨狂傲的氣質也如鶴立雞群,俨然是衆人的頭領。
兩個人的目光刹那的交鋒,楊淩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訝色,他已隐約認出了楊虎,追來的人竟然是楊虎,而非彌勒教的人,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彌勒教怎麽不見動靜,反而是楊虎追來了?
要說紅娘子欺騙自已,那又說不通,畢竟自已知道了消息,無論真假必然會加強警覺,如果紅娘子說的是真的,楊虎怎麽還愚蠢的被彌勒教利用?難道他和紅娘子還沒碰面,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楊淩臉上一閃而過的訝異,看在楊虎眼中還以爲是畏懼,他臉上閃過一絲鄙夷,若無其事地扭過頭去,對老闆道:“掌櫃的,切十斤醬牛肉,一壇子燒酒,快給爺們們上來”,說着大刺刺地進了棚子,在一張桌旁大馬金刀地坐了,取下腰間佩刀橫按在桌上,向楊淩狠狠地盯了一眼。
掌櫃的忙沏了壺茶也給他送上桌來,趁機瞟了一眼四周的人,每個人都陰沉着臉,一股冷肅抑郁的氣氛不禁讓他心中一緊,趕緊退回了櫃台後邊。
楊虎看也不看他一眼,兩眼一直緊盯着楊淩,他對楊淩實是恨之入骨,兩百名心腹喪命在楊淩的手下,這個仇他一廂情願地全算在楊淩的頭上,如今愛妻也因爲意見不合負氣離去,這筆賬他也算在楊淩頭上,對楊淩更是欲除之而後快。
彌勒教交遊上層,知道皇帝微服非同小可,如果他身邊重臣遇刺,再想動他勢必難如登天,可是按照楊虎這個馬賊的邏輯,卻認爲剪除皇帝的羽翼,才容易對皇帝下手。
他帶着幾個人,在大同如同盲人瞎馬,沒有絲毫門路,唯一的辦法,就是派人輪流盯着楊淩,爲他守家護院,暗中陪着他往來與王府和驿館之間,今日一早得了楊淩喬裝打扮微服出城的消息,楊虎大喜過望,立即領人追了出來。
房中彌漫着一股殺氣,所有人的都繃緊了渾身的肌肉,目光陰冷地注視着對方,大戰一觸即發。楊淩輕輕舉起一隻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後又輕輕放下,唯恐聲音稍大,就會立即引發一場大戰。
善于察顔觀色的掌櫃看出形勢不妙,不禁暗暗叫苦,他悄悄地推開算盤,腳步輕輕地開始向後挪動,手藏在身後悄悄地摸着門簾兒。
楊虎默默觀察了半晌,發覺屋内屋外隻有二十多人,他心中略略估計了一下那晚在高老莊外攻擊楊府時内廠番子的武力,不禁心中大定。
如今除了他,還有一個鷹爪高手霍五叔,要在這二十多名侍衛的保護中襲殺楊淩,勝算至少也有七成,他與坐在對面的霍五叔對視一眼,眼神微微向下一垂,已決意動手了。
掌櫃的剛剛掀開門簾兒,楊虎忽地站起身來,四下沉不住氣的大内侍衛們也随之站起,嗆啷啷一片滲人的拔刀聲,棚内一時刀光四現。
楊虎的手下也霍地跳了起來,将一張長條凳子帶翻在地,發出哐當一聲,隻有霍五爺穩如泰山地坐在凳子上,但他按在滾燙的茶壺的手卻一動不動,手背上的青筋已經暴漲起來。
對面的楊淩和伍漢超也沒有動,伍漢超一手按着配劍,一手悄悄探向腰帶上垂下的袋囊,已經摸了五枚邊緣磨的鋒利的金錢镖在手,右邊劉大棒槌卻已跳起來,一根黝黑的鐵棍攥到了手中。
楊虎四下看了一眼,忽然仰天大笑,笑聲連綿未絕,楊淩忽也微微一笑,說道:“對面的當是楊虎楊兄了?京師一别,别來無恙?”
楊虎冷笑道:“多承關心,楊某大難不死,一直想着報答楊大人的恩德呢,可惜楊家的門檻兒太高,楊某邁不進去,這可倒好,大人竟然遠離京師,還真是心想事成,蒼天有眼呢”。
楊淩輕輕搖頭,歎道:“原本.我們可以做好兄弟的,你追來大同,是鐵了心要造反了?肯聽我一言相勸麽?現在放下刀,本督可以饒你不死!”
楊虎嘿嘿一笑,正要反唇相譏,忽地馬蹄聲急,棚内的人都霍地向外邊望去,隻見遠遠一騎快馬,飛也似的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半哈着腰,和馬身成一線,遠遠的看不清相貌,隻看出一身灰袍,男裝打扮,腰間一柄無鞘的鋼刀,時而劃過一縷陽光,發出一道刺眼的閃光。
片刻功夫,馬到門前,馬上騎士一提馬缰,健馬長嘶,人立而起,踢得前邊積雪飛揚。前足未落,馬上騎士已輕身落地,大步搶進門來。
劍拔弩張的雙方不知來人是敵是友,都瞪着他不發一言,這人玉面劍眉,瑤鼻細口,看起來英氣勃勃,雖是個俊俏的小後生打扮,但楊淩和楊虎都一眼識破了她那極簡單的易容,楊虎已喜道:“娘子,你來的正好,與爲夫聯手,殺了楊淩爲兄弟們報仇!”
霍五爺五指扣緊那壺滾燙的開水,本已打算擲向楊淩,這時也驚喜的站起來道:“莺兒?我的乖侄女,可讓五叔擔心死了,快過來,楊淩不過帶了二十名侍衛,咱們叔侄聯手,輕而易舉就能殺了他!”
崔莺兒虎着俏臉道:“五叔,咱們的正主兒是彌勒教,要報仇那是狗拿刺猥,無處下口。要爲百姓,坐江山咱沒那份本事,真害了皇帝和楊淩,正遂了彌勒教的心意,關外的鞑子再趁勢闖進關來,咱們不得承受幾輩子罵名?”
她秋水般的眸子瞥了楊淩一眼,向衆人雙手抱拳,團團一揖道:“各位兄弟,你們有我崔家老寨的人馬,有我相公飛虎澗的兄弟,崔莺兒和衆位兄弟同進退,共生死,可曾怕過事麽?就是那位欽差大人.”。
她妙目橫睇,睨了楊淩一眼,傲然道:“我也親手将他抓來,在十萬大軍重重包圍中安然逃去,莺兒不是怕事的人,可是咱們江湖人講究冤有頭、債有主,楊府是隻肥羊,咱們是綁票兒的,能不能得手,那得各憑本事,沒聽過綁匪失了手,把肥羊當成仇敵的,那是咱們學藝不精。
可要是咱們被人糊弄着去綁人,是中了别人驅虎馭虎的計,你們說這仇該不該報?如今明擺着彌勒教想對付楊淩,我們山寨剛被官兵拔了,卻巴巴地跑來當人家的馬前卒,幹些人家牽驢咱拔撅的蠢事,說的過去麽?”
她不滿地瞪了楊虎一眼,說道:“你們一先一後的出了城,我就跟出來了,沒别的意思,我不同意殺楊淩,憑就憑咱山寨上那面“替天行道”的大旗!該說的道理我早說過了,贊同我的兄弟,請站過來!”
崔家老寨的幾個人面面相觑,他們都是年輕一輩的山賊高手,崔大小姐在他們眼中的号召力遠不是已經過氣的霍五叔比得了的,崔莺兒凜凜然一番話,他們手中的刀不由慢慢放了下來,腳步遲疑地向崔莺兒走去。
楊虎氣的肺都快炸了,嗔目大喝道:“崔莺兒,你瘋啦?你是我老婆還是他楊淩的老婆?竟然胳膊肘兒往外拐?你不幫我,還要把兄弟們拉走,這是爲人妻的本份麽?好好好!”
他氣極而笑,說道:“我一直忍你、讓你,可不是怕了你,你還真當自已是楊跨虎了,回了山寨我要把各山各嶺的寨主都請來,當面向嶽丈大人問個明白,他教出來的好女兒!”
霍五叔臉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雖說他疼崔莺兒,可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哪有老婆逆着丈夫的,這不是大逆不道麽?再說自已來時老爺子發過話的,要他壓制着崔莺兒,不許她幹涉楊虎的大事。
霍五叔厲聲道:“你們幾個混賬,老爺子派你們出來時是怎麽說的?一切聽從姑爺安排,現在也跟着莺兒胡鬧?楊淩出出入入侍衛如雲,除了今天,還有這麽好的機會麽?聽我的,一齊抄家夥,做了他姓楊的,否則崔老大的山規,你們幾個是曉得的”。
幾名崔家山寨的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左右爲難,一時不知該聽誰的話了,崔莺兒俏臉一白,說道:“五叔,楊虎利欲熏心,你還給他撐腰?”
霍五叔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莺兒,莫怪五叔說你,你現在鬧的是不象話了,叫外人聽去笑話,咱們混山寨的人,居然幫起官兵來了,以後你讓你爹、你男人,怎麽在綠林中立足?”
劉大棒槌看着這通窩裏反不禁大樂,他眉開眼笑地道:“好樣的,這叫深明大義,那個那個紅拂夜奔,嗯嗯,就是長得太沒女人味啦,要不這麽明事理的女人,他一個馬賊頭子不要就不要呗,跟了我們大帥吃香的喝辣的吧!”
崔莺兒聽他胡說八道,氣得俏臉微暈,手腕一抖,一枚鐵蒺藜攸地飛向劉大棒槌滔滔不絕的大嘴,伍漢超早有準備,一枚銅錢迎上,“叮”的一聲,兩枚鐵器撞飛到一邊去了。
劉大棒槌吓了一跳,罵道:“他娘的,山賊就是山賊,翻臉比翻書還快!”
伍漢超冷笑道:“他是個粗人,楊夫人何必與他計較?楊大當家是想占我們人少的便宜麽?不好意思,實話對你說,就憑我們這些人,你們就未必讨得了好去,更何況,這位五叔還真說着了,我們大人出入侍衛如雲,豈會隻有這點人馬?”
楊虎、霍五叔和紅娘子等人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回過味兒來,不由得臉色大變,門口一個大内高手微微一笑,見伍漢超向他使了個眼色,立即手腕一翻,一枚響镖直揚上頭。哨音傳出老遠,片刻功夫,兩邊村中小巷數百名番子提刀佩箭,蜂擁而出,将這棚屋團團圍住。
隻見幾個番子從腰間取出系了長繩的黝黑鐵索,擲上棚頂,四下一拉,“轟”地一聲,整個棚子被拉得四五分裂,好在棚頂沒有浮灰,全是積雪,棚中衆人揮舞兵器一通擊打,将輕薄的木闆擊的粉碎,身上隻落了一層雪沫子。
有劉大棒槌那根八尺長的大鐵棍,楊淩立處自然也毫無危險,一時間整個棚屋全然不見,所有的人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四下密密匝匝的利箭已對準的他們。
伍漢超和劉大棒槌護在楊淩身前,緩緩向外退去,大内侍衛在可以随時照應的距離内也同步向外退卻,楊淩退入人群,高聲叫道:“紅娘子,就因你方才一番話,本官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刺王殺駕、行刺大臣,皆是大逆死罪!但是你們隻要現在棄刀投降,本官保你們不死!”
紅娘子吸了口氣,倔強地瞥了他一眼,将手中佩刀一揚,朗聲道:“楊大人,我勸相公回頭,隻是不想被人利用了,我們霸州綠林的好漢,沒長向官兵跪地投降的膝蓋,崔莺兒和相公、和諸位山寨的兄弟同生共死,萬箭攢心也不會皺一皺眉頭,你的好意心領了!”
楊虎大笑道:“好,我才是我楊虎的娘子!兄弟們,抄家夥,木闆爲盾,咱們沖出去,奪不了馬就往方山上退!”
山賊們匆忙翻過桌子和砸破的木闆充作簡單的盾牌,團團護住四周,吱呀呀一片滲人的弓弦響,番子們手中的弓箭也已拉如滿月。
伍漢超望着楊淩,請示道:“大人?”
楊淩定定地看了崔莺兒一眼,将一個女人射成刺猥?他的心微微地一動,說道:“楊虎、崔莺兒,你們應該看得出,今日你們根本逃不出去,縱然你們武藝了得,能殺得盡我四百鐵衛麽?還不快快棄械投降?”
楊虎和崔莺兒等人都是桀骜不馴、悍不畏死的大盜,聽了隻是冷笑,避在盾後不發一言,楊淩一咬牙,剛想喝令放箭,忽地一陣野獸般的呼嗬之聲此起彼伏,楊淩不禁愕然。
他聞聲望去,山莊延伸向方山上的白雪緩坡上,一支隊伍就象一頭奔行在荒原上的野蠻巨獸,除了鐵蹄撞擊荒原的如雷蹄聲,就是馬上的騎士不斷發出的怪叫,聲勢駭人。
遠遠的雖看不清那些人的裝束,隻聽這怪異的嚎叫,見識過鞑子軍隊的楊淩和官兵、馬賊們都知道,這是一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鞑子兵,他們劫莊來了。
官兵殺賊,賊殺官兵,都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們是化解不開的宿敵。然而難得遇到的怪異局面是:這支洗莊的鞑子兵,是殺官還是殺賊?他們豈會區分這兩隊漢人,這枝鞑子兵怕不有上千人,如果現在與馬賊動手,風馳電掣的鞑子即可緻,那該怎麽辦?
有信心殺賊的和有信心逃命的楊淩和楊虎都傻了眼,彼此合作?可能嗎?兩人互視了一眼,從眸中看到的,隻有懷疑、仇恨和不信任。
大地微顫,村中百姓已發出哭喊之聲,鞑子象蝗蟲般地疾撲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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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抱歉,發的晚了些,看完早睡,明日還要上班呢,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