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軍這一陣箭雨毫無殺傷力,反激的倭寇兇性大發,二十幾個倭寇嗷嗷叫着沖向了那群衛所官兵。領頭的一個倭寇身形較矮,但是彈跳力驚人的好,在松軟的沙灘上仍然縱躍如飛。
他手中握着一柄長長的倭刀, 單槍匹馬沖至那群官兵之中,沉吼一聲猛地躍起,刀光如匹練一般唰地劈了下去。迎面的是個持槍的官兵,他既不舉槍來刺,也不橫槍相迎,眼見奔來的這個倭人兇悍無比, 他大叫一聲,竟然丢了槍轉身便逃。
那個倭人一刀劈下, 劈肩拉背把那逃跑的士兵斜斜劈成兩半, 随即如一隻青蛙一般,連蹦帶跳,在衛軍陣内左刺右突,揮刀上晃下砍,一時殺的那些膽怯的官兵陣腳大亂。
這時後邊持着各式各樣武器的倭寇排成一字長蛇陣也沖了過來,種千總站在後邊揮着刀隻是大叫:“沖上去!”,可是那些氣勢爲人所奪的官兵毫無鬥志,一見有人被殺死,齊齊發一聲喊,集體轉身向後狂奔,裹挾着種千總和幾名親兵也跟着倒退了一陣。
那邊鹽兵不過三百人,與倭寇戰的棋鼓相當,這邊五百名正規軍, 隻與敵交戰一合,死了一個士兵, 就集體潰退, 看在對江南軍隊毫不了解的楊淩眼中, 隻覺憤懑驚奇到了極點:這怎麽可能?足足五百人對二十人呐,壓也把他們壓死了,隻交手一合就全軍潰退了?
楊淩的太陽穴突突亂跳,腦門上青筋都繃起來了,此時對于倭寇的仇恨都不如對于自已人的不争氣更叫他氣憤,楊淩轉身就要向亭子下邊沖,莫清河一把拖住他,急道:“大人,江南衛軍一向軍心煥散,倭人又兇狠殘暴,所以每遇敵人,常常望而生畏,不戰而逃。如今衛軍已潰,根本不及整頓,大人萬萬不可前去,你若有個差遲,我們就真的完啦!”
楊淩聽了頭腦一清,想起自已率軍在山中演武之時對他們說過的話,如今自已做爲主帥,守在這裏指揮,其作用遠遠勝過沖殺在前作一個排頭兵,況且如果自已真的被殺,至少自已帶來的親軍是不會再死守不退了。
想到這裏他止住了腳步,沖到亭前向下邊搭箭在弦嚴陣以待的番子們喊道:“你們統統給我上來”。
那邊二十幾個倭寇追着五百多名衛軍如潮水般去了,瞧他們身手,也隻有方才打前鋒的那個倭寇武藝極好,後邊的也都稀松平常,可是吓破膽的衛軍都抱着讓别人送死、自已逃命的念頭,明明隻要鼓起勇氣返身作戰,足以憑人數優勢将這夥倭寇殲殺,卻隻顧抱頭逃命。
令楊淩有些意外的是,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種千總卻沒有退,他領着近二十名親軍被自已的官兵沖的陣腳大亂,猝不及防被趕上來的倭人劈死了幾個人,随即便揮刀領着人沖了上去。
楊淩見了不禁露出一絲欣然神色:還好,雖然這些兵不争氣,這位種千總也不會指揮作戰,起碼還知道盡忠職守。
楊淩是直接坐上參将位置的,根本不曾從基層做起,哪知道這位可憐的千總死戰不退,其實真正原因并不是想盡什麽忠守什麽職,而是因爲他這位欽差還杵在這兒。
衛所官兵本來就有守土之責,如果臨陣逃跑,對上邊還可謊稱是敵人勢強,不得不退,可是今天偏偏來了位欽差,而且這位欽差守在前邊不走,如果種千總丢下欽差自已逃命,那就隻有砍頭抄家的份兒。
退也是死,不退也是死(在種千總心中,根本不認爲自已是兇悍的倭寇對手),起碼不退還能落個好名聲,家人也不會受牽連,因爲這個原因,種千總才滿面悲憤,心中一邊罵着楊淩的祖宗八代,一邊揮着刀和鬼子玩命。
他的親兵不退的原因和他相同,按大明律,若是将領戰死,而親兵無恙,那是要砍頭的,所以這二十多個親兵也是一邊在心裏罵着種千總的祖宗八代,一邊拼死抵抗。
方才五百人被二十個倭寇一沖即潰,現在二十對二十,情急拼命之下,他們竟然敵住了那些倭寇。
楊淩見了心中稍安,待二十名番子上了亭子,楊淩一指前方道:“擒賊先擒王,你們不要慌,給我看準了,專挑那些打旗、拿扇的倭人給我射!”
楊淩站在高處,這片刻功夫已發現倭寇雖然三五成群沖進鹽兵隊伍厮殺,看起來雜亂無章毫無章法,其實前邊總有一個打着怪模怪樣旗幟的人或者有個一手持刀一手持扇的人,隻要他們将旗或扇子一揮,衆多的倭人小隊就齊聲怪叫,聲勢駭人,同時揮舞兵器進攻,一俟氣衰就轉爲遊鬥恢複力氣。
衆番子聽命站到亭前,專挑那些看似倭人首領的人下手,他們的冷箭又準又狠,那些倭人小頭領大呼小叫的邊殺人邊指揮,常常猝不及防就被一箭釘在那兒。張天師本來就信法術,方才見了那幕中箭不傷的奇景真被吓住了,這時見倭人也是血肉之軀,可以被殺死,這才長出一口氣。
楊淩方才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心中可是壓根兒不信這些倭人懂什麽刀槍不入的,如果他們真有這種功夫,那還何必在海上讨生活?早可以長驅直入奪天下了。
這時見自已的親軍果然箭箭奪命,他更加确信自已的判斷,隻是衛所官兵的箭爲什麽殺不了人,他還是霧沙沙的弄不明白,不過這時也顧不上研究了。
這夥倭寇的首領是一個落魄的日本武士肥前壽和一個中國海盜陳東,這夥人每逢春秋兩季就化身強盜來沿海搶劫,其他季節則從大明不法商人中購買貨物運往日本、呂宋等地牟取暴利。
近一年多來,日本本土戰事越來越激烈,那些大名急需大量物資和銀錢穩定自已的地盤,可是自從幕府足利将軍不再向大明稱臣,大明已不再同他們做勘合貿易,許多大名幹脆也指使手下充當起走私販兼海盜,這一來搶了他們生意,使他們生活越來越是落魄,于是兩股海盜幹脆合并起來以加強力量。
他們破爛不堪的戰船制造技術十分落後,那些艦船以大木鋸成方形,聯結時不用鐵釘隻用鐵片,不用麻筋或桐油彌縫,而是用稻草來堵塞漏隙,根本不能抵禦明軍的大艦船,尤其是福船和廣船隻要輕輕一撞,他們的艦船就散了花,海上沒有優勢,他們隻能利用大明廣闊的海岸線四處遊蕩、上岸搶劫。
這是兩夥盜寇合夥後第一次做大買賣,原以爲利用潮汐出其不意,将海甯劫掠一空,不料船一靠岸就發現明軍早已嚴陣以待,肥前壽和陳東也暗暗吃驚,以爲自已洩露了消息,所以二人的大戰靠在最後,始終不敢将兵力全部投入,以防中了明軍的埋伏。
二人走上船頭觀看,隻見沙灘上明軍數目不多,衣着也不是正規的軍隊打扮,那些似是鹽兵打扮的兵丁中有一個揮舞着大關刀的漢子,大刀在手中風車一般,一被他挨上立即刀折人亡,竟入虎入羊群一般所向披靡。
觀潮樓正前方有一批青衣小帽的軍兵,一色兒的樸刀,這夥人人數雖少,卻個個骁通善戰,而且整隻隊伍排成一個銳三角,象一枝利箭般直插前方,倭人慣用的三五成群襲擾、破壞的招法根本不管用,三角形内部的軍兵還時不時抽出一種短管的火器來殺人,這種裝備可不是沿海衛所軍兵所配備的火器。
倭寇的主要兵器是刀和弓,偶爾也有鳥铳等火器。但是這夥海盜比較窮困,海上潮濕,保養弓箭不易,再說簡易的箭枝準确度和殺傷力不足,而上好的箭枝木料和箭簇又比較昂貴,所以配備的弓箭不多。
可是他們的長刀卻極爲厲害,這些倭寇使用的日本長刀約一米四,幾乎趕上了那些小挫子的身高,這刀的長度和重量幾乎是明軍常用配刀的兩倍,而且可以雙手使刀。
明軍的單刀隻能單手使用,力道、速度、長度都極差甚遠,加上日本刀制刀時采用了唐刀的包鋼技術,而明軍因包鋼刀價格昂貴,除了軍官,士兵配發的刀隻有刀口是包鋼,雙方實力相當時誰勝誰敗可想而知。
今日好巧不巧,碰上了楊淩的親軍,使用的是清一色的全包鋼長柄樸刀,刀長一米三,幾乎不弱于他們,而使刀的又個個是經過少林寺和錦衣衛中用刀高手指點過的京軍精銳。
這些番子根本不理會倭寇的挑釁誘惑,他們的職責是保護楊淩,所以絕不分開,八十人組成的陣形如同一枝利箭,八十柄刀此起彼落,整個刀陣遊走不停,在觀潮亭前的沙灘上橫沖直撞象絞肉機一般,凡是挨上去的立即被亂刀劈死。
有持長刀的倭寇想要以長制短,還不等他靠近,内層的番子已抽出短铳,打了他個滿臉開花。這些番子每遊走一圈兒,便外層變内層,内層變外層,内層的番子收刀換铳,一邊恢複體力,一邊裝填彈藥使用火铳,這一來配備弓箭極少的倭寇就如他們以前屠戳衛所明軍一般,完全處于一邊倒的挨打狀态。饒是悍不畏死的海盜們,也不禁萌生了退意。
此時,楊淩身邊二十名神射手也充分發揮了狙擊手的作用,他們不慌不忙站在亭頂隻注意那些象是倭人首領樣的人物,看清楚了便是一箭,失去首領的倭人不止戰法大亂,心理上的震懾力更遠勝于對死亡的恐懼,不等大首領下令,衆倭人已開始漸漸收攏退卻。
倭人本來疑心病就重,不止肥前壽疑神疑鬼,就連陳東這個土生土長的海盜看了也暗暗生疑,不知這些官兵是什麽來頭。肥前壽見那個鹽兵隊伍中持大刀的文官殺傷力實在駭人,明軍又冷箭不斷,便招手叫人呈上一柄硬弓,搭箭在弦,暗暗瞄準了闵文建,想有樣學樣射殺明軍将領。
亭上射手見沙灘前已找不到可供射殺的倭寇首領,目标漸漸轉移到船上,一個掌班見最後一艘大船上從倭寇圍着兩人,其中一個正張弓搭箭瞄着鹽兵人群,立即喚過一個役長,換下了他手上的百變弓,這種弓并非軍中配備,也是錦衣衛專門研究出來的利器。
這種弓可以随時增減弓弦,調整弓的力度,掌班番子換過百變弓來,将弓調成三石的硬弓,搭上一枝雕翎箭,使足了全身力氣拉開硬弓,瞄準那名舉弓的倭人首領前胸一箭射去。
這三石弓太耗力氣,這些人雖說站在亭上不受威脅,二十個人又是窺準了倭人首領才發箭,這時每人也已累的精疲力盡,那名掌班天生神力,這一箭射去,弓也垂在地上,手臂都有些脫力了。
闵文建掌中的刀足足有四十斤重,一掄起來力道就不隻一二百斤了,刀勢展開借力使力的話可以大省力氣,所以爲了不拘束手腳,阻礙大刀的使用,他一沖進倭寇群中便和自已手下的鹽兵拉開了距離,揮轉着在刀遊走厮殺,一身官袍早濺滿了鮮血。
肥前壽站在船頭,闵文建沖殺不休,又不是有逃跑的倭人來回奔逃,這一箭竟是始終射不出去,掌班番子的箭已射了過來,這一箭本來是射向他左胸,可是箭離弦時微微一顫,箭便失了準頭直奔他的肩頭。
肥前壽正覺的臂膀無力,猛地一股大力拉扯得他倒退幾步,後背砰地一聲撞在桅杆上,這時才覺的一陣撕心裂肺的巨痛傳來,右肩一枝利箭貫入,自肩後穿出,前胸隻餘小半截雕翎。
肥前壽痛得啊呀一聲大吼,幾乎暈了過去。陳東一見大駭,慌忙蹲下了身子,大聲吼道:“快,快撤兵!明軍早有準備,馬上撤兵!”
周圍的倭寇也吓了一跳,沒想到這麽遠的距離,明軍中竟有人将箭射的這麽遠,而且力道霸道威猛,能貫穿人體,兩個喽羅慌忙舉起海螺,趴在船幫子上“嗚嗚”地吹了起來。
早有退意的倭寇一聽海螺吹響,如蒙大赦般轉身就逃,紛紛爬上船去,放下風帆,探出大橹,忙不疊地搖了起來。追出一箭之地的那二十多個倭寇和種千總等人對砍,砍的精疲力盡,倭寇死傷的隻剩下七八個人,種千總隻帶着三個傷兵正在邊戰邊退,待聽到江風送來海螺聲,倭人要轉身逃去時,隻見江邊大船已向江心中駛去。
此時已是退潮時分,江水回流,再加上船上倭寇賣力地搖橹,縱然逃到江邊也追不上船了,偏偏此時鎮中又傳來一陣呐喊聲,卻是鎮中幾個大鹽商知道倭寇若是殺上岸來,損失最大的便是自已,悄悄探看了一番見明軍竟然抵住倭人,帶了家丁仆人舉着棍棒鋤頭趕來助陣。
那名最是骁勇的倭寇殺了五六個人,身上也中了兩刀,傷雖不重,一直不得裹住,失血過多,早就頭暈眼花,此時揮起刀來如同跳舞一般,早看不出剛剛上岸時煞星般的威風,被擁過來的鹽商家仆扁擔鋤頭一通刨,要不是楊淩想留幾個活口,使了人趕來阻止,就被活活打死了。
楊淩帶了人先去沙灘上看了看,除了滿地的死屍傷兵,還有四十多個被敵船抛棄的倭人滞留在海岸上,被八十多柄鋼刀壓制住,已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力。
他撿起一枝衛所官兵所射的箭來,那箭輕飄飄的還不足一兩重,楊淩這才恍然爲什麽這些箭根本傷不了人,那些衛所官兵平時疏于訓練,拉不得弓放不得箭,爲了唬弄别人,隻好制作了這種輕箭,箭倒是射的遠了,但是輕飄飄的混不着力,在這江邊上再有江風一吹,與其說是射下不如說是飄下,哪有傷人的力道?
楊淩算是見識了江南衛軍的作戰能力了,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吩咐手下打掃戰場,自已帶了幾個親兵匆匆趕向種千總他們那裏。種千總盔歪甲斜地站在那兒象作夢似的,他的手臂被長槍刺傷,一條膀子染的通紅,此時也似毫無感覺。
一直以來,沿海的官兵視倭寇如虎,那種恐懼由心而生,一見了他們真的是魂飛魄散,毫無勇氣對戰,兩百個倭寇攆着兩千官兵象趕羊兒似的滿山滿野亂跑的場面并不鮮見,如今人數相當,竟能和他們戰這麽久,親手殺死四個倭人,看來他們也不是那麽了不起呀,種千總的勇氣和信心頓時大增,也直到這時他才氣惱地想起自已那五百個隻會吃飯的窩囊兵。
楊淩走到幾個被打的頭破血流的倭人面前,盯了那個一刀劈死明軍,單身殺入明軍陣中的倭人一眼,問道:“會說漢話麽?你們的首領是誰?”
那個滿臉是血的倭人兇狠地瞪了他一眼,傲然而立一言不發,一個鹽商家仆見了也不懂什麽規矩,掄起鋤頭狠狠砸向他的膝彎,喝道:“沒聽見老爺問話嗎?”
鋤頭砸在他膝上,那倭人單膝重重地跪在地上,卻立即又跳了起來,那條腿半蜷着微微發顫,顯然受傷不輕,卻仍支撐不跪。楊淩擺手制止那個還想揍他的百姓,說道:“把他們捆起來,回頭找個懂倭語的來,我要向他們問話”。
這時闵文建扛着卷了刃的大刀滿頭大汗的奔了過來,興奮地大笑道:“爽快!爽快!五月時我以三百鹽兵打退兩百倭寇,隻覺已威風八面了,想不到你一來,居然以少勝多,哈哈哈,果然我的福将”。
他說到這兒,忽地醒覺如今楊淩的官兒可比他高了不止一級,不禁尴尬地笑笑。楊淩向他拱手歎服道:“若真論到上陣殺敵,我怎麽比得上闵大人的威風,今日你這把刀可真是大開殺戒呀,江邊的殘匪都擒住了?”
闵文建把綠豆眼一瞪,奇道:“擒甚麽?我已吩咐人全都殺了,沒斷氣的都補了一刀,若不是怕臭了這江水,就全扔江裏喂魚了。這幾塊料捆起來作甚麽?趕快結果了事”。
楊淩聽的一怔,他方才趕過來時,江邊來不及上船退走的倭寇還有四十多人,加上受傷倒地未死的不下百人,本來吩咐人全部擒拿起來,想不到闵文建自作主張,已着人全部殺了。楊淩來自後世,感情上總覺的虐俘有違人道,所以聽了不禁露出不忍、不悅之色。
率着家丁仆從趕來助陣的鹽商中有一個叫梅春庵的中年人,這些鹽商除了從父輩手中繼承家産,大多也是從苦哈哈的私鹽販子漸漸起家,混成代理官方售鹽的商人,所以大多強健好武。梅春庵雖取了個文質彬彬的名字,也長的孔武有力,神情彪悍。
他見楊淩不以爲然,便陪笑道:“大人仁厚,可這些倭人貪婪成性,從不知悔改,草民聽長輩說,早年抓了投降的倭人,我們也是放掉的,結果他們回頭還來糟蹋咱們的百姓,而且搶了财物運回國去,還誘引來更多的倭人作惡,所以現在抓到倭人,一向是要處死的,勇猛兇殘之軍遠比懷柔文明之師更讓敵人敬畏呀。”
楊淩想到美國人放核彈屠倭城,卻讓倭人敬畏至今,而中國人寬大爲懷,把他們的戰犯放回國去,直至滿頭白發,其中大多數人仍鼓吹****,仇視傷害國人,不禁苦笑一聲。
莫清河從沒見到明軍這般英武,此時對楊淩的親軍戰力不禁刮目相看,他含笑對楊淩道:“這次大人親自指揮,我軍大獲全勝,剿殺賊寇逾四百人,不日奏報京師,大人之名必達聞宇内,真是可喜可賀,卑下先恭喜大人了”。
闵文建聽了甚喜,這次楊淩親自坐鎮,他是欽差,這功勞誰也搶不走,可是楊淩的品性他極是了解,知道楊淩決不會貪功,這抗倭英雄少不得也有自已一份,不禁美滋滋地道:“正是,沿海的衛軍比起咱們邊軍來,差的可不隻十裏八裏,一向隻打敗仗不打勝仗,這次大人一來便扭轉乾坤,居功至偉。
啊呀,種大人,我可不是說你,瞧你平時斯斯文文的,我這文官象武将,你這武将卻象個文官,說實話我老闵心裏挺瞧不上你的,可看今日你可真是條漢子,我老闵佩服的很”。
種千總剛剛被他說的臉一紅,讪讪地道:“闵大人過獎了,末将末将慚愧呀,手下的兵是一群土雞瓦狗,今日的表現實在贻笑大方。就是末将自已,也不曾真正對敵作戰過,一見了倭寇,着實的心慌,唉!真是慚愧”。
楊淩見他半邊身子盡染鮮血,也不忍再苛責他,隻好說道:“本官在北方時,曾見軍中有一員姓江的骁将,面對比這倭寇更加厲害的鞑子也能以一當十。他曾說他第一次上戰場時,也是吓的魂飛魄散,還是他的什長拖着他沖鋒陷陣的。經此一役你也看到了,這些倭寇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隻要不膽怯畏戰,他們就讨不了便宜去。隻是.你那群兵可真該好好練一練了”。
種千總羞的滿臉通紅,唯唯喏喏地道:“是是是,末将受教,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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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文健留下一些兵打掃戰場,鹽商們自發組織起來,将受傷的兵丁攙進鎮中治傷,一經統計,那些骁勇善戰,帶着些痞氣的鹽兵刀不如人,以緻死傷過半,完好無損的隻剩下一百四十多人。
倭人除了最後被抛下的四十多人和百餘名傷兵,當場死掉的有二百六十多人,其中六成是死于番子們的刀下、箭下,但那沖鋒在前的八十名健卒,死傷一共不過三十餘人,瞧得楊淩好生後悔,早知會有這一出,如果把三百親軍全部帶來,戰果何止于此。
他回到鎮中爲他安排的臨時官邸,找了一個通倭語的人,正準備去看押倭犯的西廂房了解一些海盜的情形,鎮中幾位長者被人攙扶着找上門來,一見了楊淩便磕頭道謝,感謝欽差大人狠狠打擊了倭寇,爲鎮上百姓除害,随即便痛哭流涕地要求欽差大人爲民作主,處死所有倭寇。
楊淩瞧那幾位老人家七老八十,還在向他磕頭作揖,連忙将他們扶起來,可是要他親口發出殺俘的命令,他實在說不出口,隻好爲難地看了眼張天師。這些老人都信佛信道,要是有天師出面勸解一番,或許能夠将他們勸走。
張天師會意,上前對幾位老人家稽首道:“幾位老人家,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這幾名倭人已束手就俘,若是一律處死,未免上幹天和,他們作惡多端,楊大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就讓他們在牢獄之中受過,又有何不可呢?”
張天師年紀雖小,那幾個老頭兒果然尊敬異常,不敢對他失禮,一位老者哭訴道:“天師,這些倭寇慘無人性,就是千刀萬刮也贖不了他們的罪孽,他們殺人放火、掘墳挖墓,什麽壞事都做呀。去年倭寇上岸,就在老鹽倉,把一個八個月大的孩子丢在床上,用開水澆,聽他哭聲取樂,天師啊.”。
楊淩聽的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升至頭頂,爲生存也好,爲求财也好,殺人他倒可以勉強接受,強盜嘛,你還能指望他們發善心?可是這種喪盡天良的行爲,純粹是滿足一種變态的、沒人性的欲望,向一個無辜的嬰兒身上潑開水,隻爲聽他啼哭取樂?
楊淩頭皮發炸,高文心和張符寶聽了眼中已溢出淚水,就連滿口天道人心的張天師,也雙眉倒豎,眼中殺氣騰騰,再看不出半分修道人模樣。
另一個老者道:“不止如此,他們中午在一戶人家吃飯,走時殺了人家全家,取血泡酒,說是大補身子,那家的孕婦,他們打賭是男是女,就剖出嬰兒驗證,還有本地的富戶,被他們擄走勒索,家中拿出的銀子湊不夠數量的,就把人鋸成碎塊送回來.”。
楊淩臉色發青,顫聲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先前說話那位老者道:“大人,咱們把他們當人,可他們自已不把自已當人呐,他們擄财也就罷了,這般殺人放火,您說不是畜生是什麽?他們還最喜擄奪婦人和清秀的童子,逼迫他們做的醜事,連我老漢都說不出口哇!”
楊淩再也聽不下去,一轉身就急步向門口走去,他剛剛走到門口,房中張符寶一聲怒吼:“殺了他們!姓楊的,你要是還想留他們活命,我我.我天天畫符咒你!”
楊淩腳步頓了頓,随即頭也沒回,快步走出大廳。西廂房内,幾名倭寇被綁在柱子上,楊淩臉色陰沉地踱了進來,鄭百戶和幾名番子見了忙站來起施禮道:“見過大人”。
楊淩點了點頭,說道:“嗯,今日多虧了你們,你記着把爲國捐軀的将士屍首好生收斂了,回京後本官一定會重重地撫恤,今日參戰的兄弟,一律要重賞!”
他說完,轉過頭來,目光從那幾個倭寇身上一一掃過,最後看到一個穿着漢人女子衣裳的男子,目光與他一碰,瑟縮地躲避了一下,楊淩便走過去停在他面前,說道:“你們的首領是誰、一共多少人、平素都在什麽地方活動?”
他找來的那個懂倭語的漢子連忙用倭語重複了一遍,那人聽了一言不發。楊淩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認爲我們就不懂的用什麽厲害手段對付你?澆開水是麽?”他陰冷的目光在那人身上逡巡了一番,說道:“如果用開水在你身上澆,再用鐵刷子蘸了鹽一層層地往下刷,你覺的怎麽樣?或者把燒紅的鐵釺直接插進你的大腿.”。
楊淩說的都是聽說錦衣衛用來對付犯人的手段,旁邊那人還未翻譯,那個穿女裳的男人額上就滲出涔涔冷汗,忽然啞聲道:“如果我招.我招了,大人肯饒了我麽?”
楊淩一怔,随即勃然大怒,厲聲道:“你是漢人?”
那人被他一喝,不禁哆嗦了一下,卻仍執拗地道:“我我也是沒法子生活,才才走上這條路,他們幾個都是真的倭人,是不會招的,大人允喏饒了我,我才肯說”。
楊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女子的淡綠輕衫上,他撚起那衣衫的一角,問道:“這件衣服,是你搶回來的?她的主人.那位姑娘,怎麽樣了?”
那人臉色一變,這件衣服是他去年在福建登岸搶劫時從一個少婦身上剝下的,那女子那女子.,他想起那個容貌姣好的少婦最後的可怖模樣,不禁機靈靈打了個冷戰。
楊淩見他嗫嚅着還要說謊,猛地轉過身去平息了一下想活活掐死他的念頭,才一字字道:“你說出來,我讓你痛痛快快地死!這是唯一的條件!你沒有第二個選擇!”
那人愣了愣,将楊淩的話又咀嚼一遍,方才悟出他話中的意思,眼中不禁露出恐懼的神色。楊淩冷冷地道:“你決定了麽?我并不一定非要知道你們的情況,如果不說,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眼看着楊淩一步步向門外走去,曾經以種種希奇古怪的法子折磨人爲樂的盜寇終于忍不住大叫道:“大人留步,我招,我全招,隻求大人留我一個全屍”。
那人将知道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其實他的情報并沒有太大價值,這些倭寇到處流竄,沒有太固定的居處,而大明水師目前要想出海圍剿,也沒有那個實力,要想對付他們,主要還是等他們來内陸搶劫再施嚴懲,而且可預料的是:他們一定會來!
不過楊淩意外的是,從這人口中聽到了有關更多日本國内的情形,幕府日漸衰微,已經控制不住各地大名,而各地的大名、武士首領對于同大明貿易,以此壯大自已的實力十分渴望。
其中有些勢力有秘密通道從大明走私,所以也是反對倭寇橫行以免影響他們生意的。而且這些官方組織的走私團隊不但同大明沿海的商人暗中交易,而且同呂宋、南洋已經探出一條海路貿易線。這些情報目前暫時用不上,但是以後未必沒有用,楊淩都暗暗記在心上。
更叫他意外的是,日本的通用貨币竟然是大明的銅錢,日本曾嘗試自已制造貨币,但是他們制造的銅錢質量極差,用不了多久就磨損斷裂,成爲一堆破銅爛鐵,所以隻能将大明的貨币做爲日本國的通用貨币。
足利家族不再對明稱臣後,兩國斷絕了貿易,日本急需大量銅錢,卻沒有辦法取得,而一個國家沒有貨币,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情形,所以官方隻能走私甚至充當海盜。
楊淩聽了愣了一會兒,他沒想到那時的中國貨币竟然可以完全充當、替代另一個國家的貨币。對于毫無人性的倭寇的仇恨和憎惡,并沒有使他喪失理智到認爲一味的殺戳就是徹底解決這群海上禍害的唯一手段。
楊淩暗想:海上的倭寇是要打的,一定要想辦法剿滅他們。但是這群禍害滋生的根源不拔除,消滅了這一批,還會産生新的一批,要長治久安,必須疏堵并行。
他本來對于回京後請求皇上對日通商并沒有太大的把握,因爲來自朝中,尤其是内閣三大臣的阻力,他并沒有信心可以壓制,朦胧記的好象曆史上劉瑾當權時一家獨大,如果朝中是他作主,這個不學無術、隻會撈錢的家夥一定不會成爲阻力,可是他不确切記的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他已經沒有時間等下去了。
但是現在他有了些把握,如果把通商等經濟手段做爲政治手段的延伸,那些文官們還會反對麽?通商,可以使兩國合力打擊海盜;從經濟上控制他們,并且努力保持領先的地位,他們就不會生出觊觎的野心;如果連他們的貨币都出自我們之手,一旦真的産生糾葛,隻消制造出大量的貨币投放到他們的國土上,還怕那個有敵意的政府不垮台麽?至于更久遠的将來,他們是否有能力自已生産貨币,甚至經濟取的更大的發展,就不在楊淩的考慮之列了,人不能靠老祖宗吃上千秋萬代,前輩人爲你打下個好基礎,剩下的事自有後來人去操心了。
京師怎麽樣了,離開了一個月了,朝中一切如常吧?等派去京師的人回來就知道了,楊淩覺的自已現在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和時間搶着去做,恨不得立刻了結這時的一切,馬上趕回京裏去,可是可能麽?不擺平這裏的一切,就不能降服廠衛,不降服廠衛,哪有實力和外廷抗争,盡快施行自已的政略?
楊淩停住了腳步,長長地籲了口氣,擡腿走到門邊,忽又停住道:“這個人,給他一個痛快。其他的人,交給鎮民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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