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随在永淳公主身後一路行向十王府。内宮宮禁嚴格尤勝于外廷,雖有永淳公主領着,宮中侍衛見了仍上前攔阻,待見了皇帝的團龍玉珮,才惶然施禮退下。
楊淩正愁眉苦臉地随在小公主後邊, 忽地瞧見遠處一處假山池塘前淡黃身影一閃,楊淩瞧見是永福公主領着兩個宮女正隔着廊欄向水中抛撒食物,不禁心中大喜,他如見救星般搶出幾步,隔老遠的便大叫一聲:“微臣楊淩參見長公主殿下”。
永福公主詫異地回過身來,瞧見楊淩眉間先是一喜, 繼而惑然道:“楊将軍,你怎地到後宮來了?”
她瞧了皇妹一眼,驚道:“是你帶楊将軍進來的?還不快快送将軍回去, 這後宮禁地也是随便進得麽?”
永淳得意地道:“姐姐,我去皇兄那兒替甯清姑姑告了禦狀,是皇兄叫楊淩來幫姑姑出氣的,是不是呀,楊大人?”
永福公主瞧瞧妹妹,再瞧楊淩連聲幹笑的模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她這位皇兄做事一向胡來,如今皇家自已的事不交給宗人府處理,居然派位将軍來問案,這是要打仗麽?
永福公主又想起皇家公主們的婚後遭遇,不禁幽幽一歎道:“唉,清官難斷家務事, 祖上傳下來的規矩誰又改得了?你又何必難爲楊将軍呢”。
永淳公主奇道:“姐姐怎麽這麽說?不是你告訴我今日的皇姑便是将來的你我, 到時獨居深宮,如同籠中的鳥兒,漫說想天高海闊,便是夜裏孤衾難眠, 枕邊連個說話作伴的知心人兒都沒有麽?我現在找皇兄替姑姑出氣,壓壓他們的氣焰,省得有朝一日我們也受她們的閑氣,有甚麽不好?”
女孩兒家的私心話,如今讓個口無遮攔的小喇叭居然大聲嚷了出來,永福公主又氣又羞,她恨恨地跺了跺腳,氣結地指着妹妹道:“你你.”。
楊淩瞧這姐妹倆兒拌嘴,忙忍着笑咳了兩聲道:“公主殿下,皇上命微臣去甯清公主那裏查詢此事,但是.畢竟這是皇家的事,微臣實在不好插嘴,公主如果得便,微臣想請公主前去作個見證,微臣也方便向皇上回話”。
永福公主瞧了楊淩一眼,見他眼神兒匆匆瞧瞧永淳,急得向自已使眼色,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她咬着嘴唇兒略想了想,展顔笑道:“好吧,本公主正想去見見姑姑,便和小妹同行吧”。
她說着走過來拉住永淳的手,回首向楊淩莞爾一笑,當先走了開去。有了永福公主陪同,楊淩不禁長長舒了口氣,那位刁蠻小公主性子頗象乃兄,沖動莽撞不計後果,如果惹惱了她,真被她陷害也說不定,有了永福公主全程陪同可就安全多了。
永淳公主拉着姐姐的手,昂昂然地走進十王府甯清公主殿,一進了正殿就對迎過來的侍女冷聲斥道:“叫總管出來見我!”
永淳公主與甯清公主感情很好,常來府上走動,公主府的人都認得她,一見是小公主到了,都惶然施禮。不一會兒,得了訊息的甯清公主府女官便步履姗姗地迎了出來,老遠的瞧見兩位公主趕忙上前兩步,翩然拜倒說道:“奴婢拜見大長公主、長公主殿下,兩位殿下是要見甯清公主麽?”
這女官一溜兒動作,行止拜俯如行雲流水,姿勢幹淨俐落,透着股子優美飄逸,十分的耐看。
永淳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揚起下巴道:“不忙着招呼姑姑出來,本公主今兒是來見你的”。
那位女官剛剛起身,聞言不禁訝然道:“公主殿下要見奴婢?這話兒怎麽說的,殿下有什麽事,隻須招喚一聲,奴婢還不巴巴的趕去,哪敢勞動公主大駕,這可是折殺奴婢了”。
永淳坐上錦墩,冷笑一聲道:“你有什麽不敢的?你敢把驸馬爺趕出府去,敢跑到太皇太後那兒告公主的黑狀,害得皇姑有淚隻能往肚子流,這麽大的本事我哪敢招呼你?”
楊淩原以爲這位公主府的女官定是個容嫫嫫般的刁鑽婆娘,可是瞧這位公主府女官,年紀不過剛剛四旬上下,保養甚是得宜,皮白肉嫩,風韻頗佳,瞧起來竟是十分的端莊秀麗,一笑起來溫柔款款的,竟看不出絲毫刁頑戾氣,不覺有些意外。
女官聽永淳一說,不禁抿嘴兒一笑,嫣然道:“奴婢正奇怪着呢,公主殿下怎麽象是和誰嘔氣似的,原來是以爲奴婢以奴欺主”。
女官說着笑容一收跪了下去,滿臉委曲地頓首道:“奴婢五歲入宮,習宮廷舞樂禮儀,侍奉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甯清公主許配驸馬,是先帝弘治爺欽命奴婢任公主府女官,照料公主起居,操持公主府事務,奴婢對公主照料的可是無微不至啊。
說到驸馬,天子家的事本不是該奴婢多嘴的,可是天子家的規矩可比不得民間,皇上還有敬事房照應諸事呢,公主府難道能馬虎了不成?
驸馬爺常常未經許可入宮,而且經常酒醉而返,如此招搖,叫臣子們瞧去豈不丢了皇家體面?奴婢雖是一介女流,可也是奉了聖谕的,先帝爺信任,許了奴婢這差使,奴婢也知道這是處處得罪人、裏外不吃香的差使,可是就是被打死也不敢裝聾作啞視若無睹呀。
婢子侍候了太皇太後,再侍候甯清殿下,一直是謹小慎微,諸事不敢馬虎,公主殿下要是認爲奴婢做的不對,那便打殺了奴婢吧”。
這女官說着垂下淚來,轉首對圍在殿中的宮女太監們道:“去,取笞條來,奴婢冒犯了永淳公主殿下,今日就由得公主殿下打死算了,皇家體面要緊,你們可不許出去胡言亂語”。
那些宮女太監聽了頓時跪了一地,此起彼伏地哀求道:“公主殿下饒命啊,盧總管忠心侍主,奴才們都是親眼見到的,公主殿下開恩哪!”
永淳公主聽了氣得說不出話來,這位盧女官口口聲聲太皇太後和先皇,那架勢倒挺像楊淩在經筵上的手段,永淳公主竟拿這個奴才毫無辦法。
楊淩瞧她面相模樣,說話語氣,原還真道她是忠心耿耿維護皇家禮儀,說不定那位驸馬爺真的鬧的太過分了,可惜這位女官雖然瞧見了他,還當是永淳臨時抓差,弄了個錦衣衛來辦她,卻不知楊淩真實身份,這戲演的過了點兒。
楊淩冷眼旁觀,瞧見那些宮女太監們看向這個口口聲聲奴婢奴婢的女人時,那眼神兒竟比看着永福、永淳時還要多了三分敬畏,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
他微微一笑,慢慢踱到盧姓女官面前,俯身說道:“盧總管請起吧,公主殿下隻是瞧見甯清公主傷心,一時情急。
你秉承先帝旨意、維護皇家尊嚴,不但無過,而且有功,隻是.你一心爲主,這手段卻嫌激烈了點兒,可不叫甯清公主不自在了嗎?回頭還該向公主殿下請罪才是”。
盧總管本想裝模作樣,扮出一副忠仆形象斥責這禁軍軍官目無尊卑,搶在公主前面講話呢,一聽這語氣竟似偏着她說話,不禁心花怒放,忙說道:“大人是宮中侍衛将佐麽?您說的是,奴婢怕薛驸馬壞了宮裏規矩,一時情急,硬将他趕出宮去,實在是傷了公主殿下的顔面,奴婢這就向公主殿下去請罪”,說着也不待永淳公主許可,就順勢站了起來。
她這一站起,楊淩聞到她身上一股淡淡酒氣,楊淩也不說破,他直起腰來,一手負在身後象永福、永淳兩位公主擺了擺,示意她們不要作聲,一邊道:“本官是神機營左哨軍參将楊淩,并非宮中侍衛統領,皇上聽說了此事,叫本官來問個明白罷了”。
盧總管聽說是楊淩,不禁又驚又喜,果然是自已人,聽說馬總管、谷總管幾位公公和他關系十分友好,皇上派他一個外臣來查這事兒,定是馬總管向皇上進的言,呵呵,有他在皇上面前替自已說話,太皇太後那邊又對自已偏聽偏信,就算再來十個八個公主怎麽樣?
盧總管掩飾不住心中的得意,目光挑釁地瞟了兩位小公主一眼,永淳公主見了氣往上沖,差點兒又要暴跳如雷,永福公主在旁邊一隻手探到她腰間輕輕掐了一把,永淳這才醒悟,沉住了氣冷哼一聲。
方才永福公主瞧見楊淩手勢,再聽他說話知道他必有用意,早已暗暗囑咐妹妹不要輕舉妄動,明顯的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人全被盧總管收買控制着呢,就算皇帝親自來了,估計也沒有人幫着甯清公主說話,這糊塗官司根本就打不赢,說不定這位楊參将倒真的有辦法也說不定。
楊淩笑的更是一團和氣,向盧總管拱手道:“皇上遣微臣來問話,還望總管将事情源源本本告訴本官,本官也好向皇上回話呀”。
盧總管原本不是那麽容易輕信的人,可是楊淩和馬永成等人關系極好,是宮裏宮外盡人皆知的事,這種皇帝家事派個外臣來更是亘古不曾有過的奇事,除了說是因爲兩位公主告禦狀,馬永成在皇上面前進言,否則這種奇事根本說不通,再加上楊淩的話語神氣更是公開向着她說話,盧總管早已疑心盡去,于是添油加醋把驸馬爺不守宮裏規矩、經常未經她允許出入宮廷的事情說了一遍,甚至當着兩位公主的面就敢胡說驸馬進了宮借酒裝醉調戲宮女。
楊淩聽的暗暗冷笑:這位驸馬爺除非活的不耐煩了,宮外沒有漂亮女子了麽?他好不容易來見一回妻子,居然還會調戲妻子身邊幾個面貌平庸的宮女?
楊淩沉住了氣聽她說完,立即笑道:“原來如此,本官這就去向皇上回禀,不過盧總管盡忠職守,也得注意方法。皇上日理萬機,何等繁忙,朝政大事都處理不過來呢,這種事兒以後就不要再惹得公主大怒,讓皇上跟着操心了”。
盧總管會心地一笑,連忙道:“是是是,大人盡管放心”。
楊淩施施然轉過身,向永福公主飛快地使了個眼色,然後施禮道:“兩位殿下,微臣已經問明經過了,這就去向皇上回禀”。
永淳公主雖然滿腹疑惑,仍是聽的勃然大怒,她漲紅着俏臉道:“你問明個.個.,你就隻聽了她一面之詞便去回禀皇兄麽?”
楊淩瞪了她一眼,又急着向永福公主眨了眨眼,歪了歪嘴兒,然後一副振振有辭的模樣道:“皇上要微臣來查問此事,這查、問,自然是問公主府上的人,微臣還敢請甯清公主出來對質麽?如今侍侯公主殿下的宮女太監都是人證,怎麽能說是盧總管一面之辭呢?殿下,皇上還等着微臣呢,微臣告退”。
楊淩說着便走出殿去,盧總管見楊淩對兩位公主也不怎麽理會,心中更是得意。楊淩一出殿,她那秀麗端莊的臉蛋兒上便露出一絲譏诮的笑意,似若恭謹地道:“公主殿下可要去見過甯清公主麽?哎喲,兩位公主一進門兒就興師問罪,奴婢這一着慌,都忘了給兩位殿下上茶了,快快快,不開眼的東西,快去給殿下上茶”。
這一下連好脾氣的永福公主也惱了,她一拂袖子,冷哼一聲,扯住妹妹手腕道:“我們走!”,兩個人轉身出殿,盧總管如行雲流水一般追到殿門口跪禮道:“奴婢恭送兩位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慢走”。
永淳公主氣的肺都快炸了,一出了十王府立即遊目四顧道:“那個混蛋楊淩呢?那個混蛋楊淩呢?”
楊淩攸地從一個月亮門兒後邊冒出頭來,笑道:“楊淩在此!”
永淳公主一把掙脫姐姐的手,奔過去道:“你剛剛跟姐姐擠眉弄眼的到底有什麽主意?快快說出來,你要是真敢幫那個盧總管坑我姑姑,本公主決饒不了你”。
楊淩探頭向她們身後瞧了瞧了,這十王府住的不止一位公主,重門疊戶的,盧總管不可能派人跟出來窺探,但楊淩仍機警地道:“走,咱們邊走邊談”。
楊淩随在兩位公主身邊,邊走邊道:“公主府上上下下的月銀用度都是盧管家掌管吧?嗯,難怪她能把阖府上下都控制在手裏。如今這官司,盧管家要人證公主府上下都是她的人證,可公主和驸馬卻連一個肯爲他們說公道話的都沒有。
盧管家又口口聲聲擡出祖例、先皇來,怎麽辦她?就算你們求情,讓皇上給公主府換個管家,你以爲便能好過她?她們的利益本來就是建立在刁難公主之上的,在這一點上必然同仇敵忾”。
永福公主想起方才盧總管名爲恭順,實則嚣張之極的态度,不禁一陣心寒,黯然道:“那楊将軍何以揮手示意我們不要講話呢?”,她停住腳步企盼地望着楊淩道:“将軍一定有了好辦法是不是?”
楊淩微笑道:“殿下真是蘭心惠質,呵呵,微臣的确有了點主意,隻是一時想的還不是那麽透澈”,他見永淳又要發急,忙道:“怎麽辦臣已經想好了,臣是還沒想好到時怎麽讓皇上知道,整這種貪利小人的法子臣還是有的.”
楊淩壓低了嗓門兒細細地說了一遍,然後笑道:“兩位公主本來就經常出入甯清公主府上,辦這件事最是合适不過,而且左右不過是個奴婢,就算露了餡皇上也不會生氣”。
永福公主秋波如水,眨也不眨地瞧了他半晌,忽地噗哧一笑,嫣然道:“楊将軍這法子還真是真是呃.一定有效”。
永淳公主臉上怒氣早已不見,喜笑顔開地點頭道:“不錯,不錯,惡人還須惡人磨,本公主現在開始相信張國舅對母後說的話了,你這家夥真的是個大大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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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惡人楊淩幫大小公主出了個損招兒,得志意滿地返回乾清宮,不料正德皇帝早把派他去調停公主家事的事兒給忘了,一見了他興緻勃勃地說出了自已的計劃,楊淩頓時聽的呆住了。
他凝滞了半晌,瞧瞧劉瑾四人眼紅紅的象隻羨慕的兔子,再看看正德天子鼻孔朝天,不禁驚疑地道:“皇上要微臣組建内輯事廠?輯事廠不是一向由内官司擔任麽?”
正德笑道:“正是,不過那是永樂大帝靖難時内官出了大力,所以東廠才由内官把持,再後來組建西廠也便順理成章由内官出任廠督,但是朕偏要出陳易新、出人意料,這樣才能出神入化、出奇緻勝”。
他得意笑道:“如果朕的内廠再由内官任廠督,豈不仍歸王嶽管轄?現在錦衣衛是親軍外臣,由司禮監的東廠督察,而同屬司禮監的西廠再督東廠。
如今朕再調外臣建内廠,督司禮監,這便天衣無縫了,所以必須要用外臣,朕最信得過你,當然是由你來做,你不想做刑部尚書,朕準了,這件事可不許再推辭”。
楊淩苦着臉道:“可是臣實在是沒有什麽經驗呀”。
他心道:雖然兩廠一衛的頭頭其實不得善終的并不多,可是廠衛的名聲可實在不怎麽好,再說錦衣衛聯合東廠這般力挺自已,就是怕失了聖眷,這可好,我現在居然脫離他們自立門戶了,張繡和範亭肯吃這啞巴虧麽?”
正德不以爲然地道:“朕作皇上還沒有經驗呢,你瞧朕不是做的好好的嗎?有朕給你撐腰,你還怕什麽?”
楊淩吸了口氣,讪讪地道:“那不知皇上要臣在何地組建内廠呢?這人手從哪兒來?開府建衙置房買地總得有銀子吧?戶部肯出麽?内輯事廠的職責主要是什麽?”
正德聽得一呆,半晌才道:“這個.這個也要問朕麽?地方你自已選,人手你自已挑,銀子麽”正德皇帝唆溜了一下,好象有點兒牙疼:“你想想從哪兒能扣出銀子,再說給朕聽,朕準你的奏便是。至于職責,主要一條就是替朕看着兩廠一衛,其他的.對了,銀子,司禮監的監稅權一定要收上來”。
“嗯”,正德皇帝又認真想了一會兒,雙手一攤,道:“朕暫時就想出這麽多,你想起什麽了再跟朕說”。
楊淩呆呆地看了正德半晌,才道:“那麽.微臣不是要參予主持皇上大婚麽,可否待皇上大婚之後再行籌辦,否則微臣恐分身乏術啊”。
正德笑道:“這卻是使得的,那便在朕大婚之後再宣布成立内廠吧,你回頭先去禮部,聽說他們規矩多的很,你是朕親選的天子使臣,莫要給朕丢了臉面”。
楊淩無奈地道:“是,微臣遵旨”。
楊淩離開乾清宮,剛剛走出幾步路,劉瑾就從後邊追了上來,一追上楊淩就急道:“楊大人,組建内廠是何等大事,你怎麽不着急呀,給兩廠一衛知道了,說不定就要給你煽陰風點陰火下絆子,這事該抓緊了才是”。
正德金口一開,點明了内廠就是爲了督東西兩廠的内官,所以堅決不用内官,劉瑾也就死了心,萬幸的是這位新任内廠廠督可是自已的好兄弟,無魚蝦也好,總比外人當了強,所以見他稀裏馬哈的模樣,不禁大爲着急。
楊淩瞧這正德皇帝做事毛毛躁躁,一陣風一陣雨的,心裏還抱着他大婚之後會打消建内廠的幻想,所以能拖就拖。至于防範兩廠一衛,純屬開玩笑,這可比不得弘治秘密開西廠,那是有司禮監的配合,以禦馬監爲班底抽調精英組建的,所以能瞞過一時。
自已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要地方沒地方,一點基礎也沒有,隻要這邊一開動,風聲必定馬上傳入兩廠一衛的耳朵裏,與其遮着掩着惹他們猜忌,還不如非要開時大大方方的讓他們知道。
楊淩想到這兒,忽地心中一動,起了一個念頭:錦衣衛的班底是當年的錦衣親軍,東廠曆史悠久,番子檔頭大多從民間招納,西廠卻是以禦馬監爲基礎,如果真要我組建内廠,那我親自帶出來的神機營五百親軍,甚至左哨軍全部人馬
楊淩想到這兒心中一陣興奮,原本茫然不知所措,這時反而定下心來,如果以自已的親軍爲班底,連人手帶地盤全都有了,說成立不過就是把現在的牌子翻一下的事兒。
皇上不是說要人給人麽?雞鳴縣丞黃奇胤、錦衣衛不得意的千戶吳傑這些人都是經驗豐富的官吏,卻又一直官場不甚得意,如果把他們弄進來,有他們出謀畫策,自已不就可以繼續混了麽?
楊淩想到這裏,眉開眼笑地一拍劉瑾肩膀,他頭一回這麽親熱倒把劉瑾給弄愣了。隻聽楊淩笑吟吟地道:“劉公公對楊某的關心,楊某心知肚明,不過這事兒瞞是瞞不過去的,就大大方方讓他們知道好啦,有聖上旨意,誰還敢搗亂不成?呵呵呵.”。
楊淩此時心中霍然開朗,心想如果皇上執意要開内廠,不如提前把消息放出去,以靜制動,看看兩廠一衛的反應。而且自已遲遲不動,必然讓他們以爲自已能力有限、籌組吃力,即便真有人起了忌憚之心,也必因此有所輕視,那時閃電般成立内廠,阻力必定減至最少。
楊淩放下心事,興高彩烈地跑去禮部當婚禮司儀去了,劉瑾卻愣在那兒半天沒有省過神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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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淩還不知道皇帝大婚,自已這個司儀要做些甚麽,反正有禮部和内務府在,自已主要就是處理好大婚夜的點燈放火就行了。想不到皇帝大婚繁文褥節多如牛毛,他在其中雖作用有限,但是需要參予的事情也實在不少。
如今禮部尚書是王華,王華對他倒無岐見,尤其王華認爲帝陵案楊淩冒死不奏,是爲了天下蒼生,乃是一個熱血忠臣,對他極爲客氣,禮部侍郎李铎更和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禮部上下的文官因此沒有一個敢刁難他的。
鴻胪官耐着性子跟楊淩講解了半天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告期、親迎的詳細步驟,冊後封妃的禮儀,以及同時新納宮女的三審方法,一套一套兒的,聽得楊淩頭暈眼花。
弄到最後楊淩隻記得這些後妃都是知書答禮,身家清白的官宦小姐,光是鱗選過程簡直就比舉子進京趕考還要激烈嚴格。
太監們對待選的姑娘不但要觀察容貌、聽聲音,還要派宮女仔細檢查她們的頭發、五官、身體,有一處不順眼的全部不合格,二審時居然要拿着尺子量她們的手臂、腰腿和身材,不夠标準勻稱的亦不可。
至三審時,由宮中女官脫衣檢查,什麽氣味呀、皮膚呀,身上有一處疤痕的也不行,在這基礎上再檢查風度、儀态,還要在宮中學習禮儀規範、宮中規矩,這過程中睡姿不雅的又打發回去一大批,最後剩下的精英才是由太皇太後、皇後和内客府進行斟選的人材。
楊淩聽的暗暗咋舌,這可比選港姐嚴多啦,那選出來的女人得多美啊。他不禁脫口問道:“如今可已選定了皇後人選麽?”
鴻胪官笑道:“是,如今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已選定了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夏儒夏大人的長女爲後,同時還選定兩位京官的女兒爲妃子,大婚時同時入宮呢。對了,後天大人便要與下官去納采問名,大人想必不熟識這些禮節,你且把這書冊拿回去瞧瞧”。
楊淩接過厚厚的兩大摞東西,不禁兩眼發直地道:“這這都是記的大禮的内容麽?”
鴻胪官道:“是,這裏面是與大人你負責的有關的内容,大人一定要小心一些,作爲天子使節,莫要失了禮儀。”
楊淩唯唯喏喏,捧着那兩大摞東西坐着轎子趕回家去。他在轎中随意翻開看了看,密密匝匝的小字兒都是豎着的,連标點符号都沒有,平時看些公文還湊和,看這東西本來就眼暈,轎子又一顫一顫的,楊淩看了兩眼便覺腦門生疼,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楊淩捧着東西回到府中,已經下午過半,他将書冊送入内書房,瞧見幼娘幾人都不在房中,一問婢女才知道又都去了後園,便換了便袍信步向後院走去。
這院院落不小,圈進來足有三畝方圓的地,原本還沒怎麽動用,除了幾棵果樹,遍地都是荒草,如今經過楊淩吩咐,一進後園兒的地方已經平整出一塊土地準備用作演武場,鏟過草的地上還堆着幾堆黃土,看樣子還未完工。
再往裏右邊便是幼娘侍弄的菜畦。先是一排排的豆角架子,架起一人多高,再往裏卻是黃瓜架子,最後邊才是各種蔥蒜蔬菜。
楊淩走過豆角地,剛剛走過兩壟黃瓜架,正瞧見一個人影兒半哈着腰在地壟裏侍弄着瓜秧,楊淩瞧見是幼娘,忙喜孜孜地鑽了進去,這片瓜地侍弄的非常好,結着許多水靈靈的黃瓜,頂上的黃花兒還開的豔豔的。
幼娘聽見枝葉挂動,扭頭一看瞧見是相公回來了,忙笑盈盈地擡起頭來道:“相公,你到地裏來做什麽?别弄髒了衣服”。
楊淩瞧幼娘換了一身粗布衣衫,手裏提着把剪刀,想必正在給瓜秧剪枝,不禁笑道:“你呀,這麽熱的天,鑽到瓜地裏密不透風的,看把你熱的,如今相公可是王侯身份了,你卻有福不享。”
韓幼娘擡起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珠,笑盈盈地道:“閑着也怪難受的,相公現在是公爺,可不是王侯,咱們在這兒說說沒關系,千萬别出去也這麽說,讓些小人挑你毛病”。
楊淩白了她一眼,嗔道:“我就是那麽個意思,不說王侯難道說公侯、侯伯?”說着他自已也不禁笑起來道:“我若真的升了公侯你豈不就是母猴了?”
韓幼娘羞氣地不依道:“相公又來說混話,總是喜歡取笑人家”。
她這一上前,楊淩怕碰倒了瓜秧,腳下地壟又是松軟的,站立不穩,攬住她身子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土埂上,壓斷了一顆瓜秧。
韓幼娘不禁嗔道:“相公,瞧你,你呀,天生就不是進莊稼地的主兒”。
楊淩已經坐在地上了,也就不急着起來,他一拉幼娘的手,讓她也坐在自已腿上,感慨地歎道:“唉,相公也知道,你在府上也沒甚麽事做,可如今相公的身份,你漫說出去找活計,便是随便上街也不容易,整天悶在府裏也真難受,幸好有玉兒她們幾個,要不你更悶了”。
他說着才省起還沒見到玉兒、雪兒、高文心幾人,不禁奇道:“她們人呢?”
韓幼娘道:“她們不會剪枝,去前邊摘菜了”。
楊淩嗯了一聲,在幼娘耳邊輕輕一吻,說道:“如果我們早點兒有個孩子就好了,小孩子都是整天不讓人消停的,那樣我的媳婦兒就不悶了”。
韓幼娘的臉一下子紅了,心裏又有點兒不安,她有點兒洩氣地看了楊淩一眼,怯怯地道:“相公喜歡孩子,可是幼娘現在都沒”。
楊淩見挑起她心思,忙安慰道:“不急不急,你還小,再說”,他湊近了貼近幼娘耳朵道:“我們才同房四個月嘛,誰家娘子那麽厲害?都能一矢中的的?呵呵”。
韓幼娘聽了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肩頭,有些不好意思了。楊淩見了她羞答答的表情,不禁爲之情動,他瞧瞧四下無人,忽然貼着幼娘耳朵低低地唱道:“
老婆老婆我愛你,阿彌托佛保佑你,願你有一個好身體,健康又美麗,老婆老婆我愛你,阿彌托佛保佑你,願你事事都如意,我們不分離,我的愛,就是你,你知道我愛你”。
這樣的曲子在那時代隻能當作鄉間俚曲,但那曲調歌詞,卻充滿了溫馨甜蜜的感覺,聽的韓幼娘雙眼發亮,她欣喜地握住楊淩的手,喜道:“好聽,這歌兒太好聽了,相公從哪兒聽來的這麽好聽的曲子?”
楊淩笑道:“好聽吧?老婆雖是粗俗人的稱呼,可我覺得卻比文謅謅的娘子更顯出相公對你的愛呢,隻要把這詞兒改成老.老.”
楊淩忽地醒覺老公好象也是太監的一種稱呼,忙改口道:“隻要把這詞兒改成相公,就是你唱給相公聽的,相公教你,你唱給相公聽好不好?”
韓幼娘羞窘地道:“相公,人家人家沒唱過歌兒,怕唱的不好呢”。
楊淩難得和幼娘這麽親密地坐在一塊兒閑聊,也顧不得瓜地裏悶熱了,握着她手道:“很容易的,來來,我先唱幾遍,你聽多了這曲兒就熟了”3
吃過了晚飯,楊淩鑽進書房認真的看了半天,那兩大摞東西都是講的納采、問名、納征、告期的細節,每項活動什麽時辰舉行,要多少太監、多少宮女的儀仗,主使和副使誰持節、誰持诏等等瑣碎的事情,瞧得眼花。
楊淩看看這麽厚厚兩本,其中需要自已注意的并不是很多,如果摘抄出來加以記憶,就容易許多,便想出去找玉兒、雪兒幾個人來幫忙。
楊淩知道這幾人平時晚上喜歡在花園曲廊上納涼,他順着葡萄藤架走了幾步,忽地聽到曲廊折角後有個低低哼唱的聲音:“老爺~老爺我~~愛你,阿彌托佛保佑你,願你有一個好身體,健康又美麗”。
楊淩聽了差點兒暈倒,下午在地裏怎麽逗弄,幼娘就是不肯開口來唱,想不到這時倒跑來無人處學唱了,老婆改成老爺也就算了,還健康又美麗.
楊淩哭笑不得地趕緊轉過去,見一個倩影兒坐在欄杆旁,拿着小石子無聊地丢着水池,嘴裏還在哼唱,連忙上前阻止道:“幼娘.”。
那人影兒聽見動靜象中了箭的兔子攸地一下子彈了起來,嘴裏一聲尖叫,然後定了定神才哆哆嗦嗦地道:“老.老爺?”
楊淩一聽聲音,再仔細一看,這位祝自已健康又美麗的姑娘竟是雪裏梅,也不由得愣在那兒了。
雪裏梅下午在地裏忙的口渴,跑到瓜地裏摘了根黃瓜吃,恰聽到幾壟地外老爺在教夫人唱歌,唱的忘形聲音大了,被她聽了兩遍就記了下來,這時閑着沒事随口唱唱,居然被老爺逮個正着,不禁臊得滿臉通紅,恨不得一轉身幹脆跳進池塘淹死算啦。
遠處角亭中韓幼娘、玉堂春和高文心聽到尖叫都急忙跑過來,一見楊淩和雪裏梅站在那兒,雪裏梅還畏畏縮縮的,不禁狐疑地看看這個、瞧瞧那個。
楊淩一看壞了,這幾個女子怕是要誤會,忙咳了一聲道:“我正有事要你們幫忙,走得急了些,想不到雪兒姑娘站在這兒,倒把她吓了一跳”。
韓幼娘聽了這才釋然,玉堂春卻不肯相信,瞧了瞧雪裏梅在夜色中都似紅得噴火的皮膚,她才不信那是吓的,小妮子心裏不禁泛起一股酸味兒:老爺是不是喜歡雪兒比我多一些,難道我不夠漂亮麽?”
高文心飛快地掃了眼這幾位心思迥異的人一眼,裣衽施禮,文文靜靜地道:“老爺有什麽吩咐婢子做的麽?”
楊淩松了口氣,忙道:“是這樣,皇上令我爲大婚天使,持诏去待選皇後府上納采問名,可是那禮節冊子實在太過雜亂,我想整理出其中天子副使需要做的事,需要注意的事,明兒一天記的熟了,免得臨時出了岔子”。
幾個女子一聽有事可做,頓時把方才的事抛到一邊,随着楊淩到了書房,那線裝冊子拆着容易,楊淩拆成四部分分給她們整理,自已沏了壺茶悠哉悠哉地品着茶等候。
過了陣兒,雪裏梅又是一聲驚叫,幾個人的目光不禁唰地一下集中在她身上,原本還有點兒不自然的楊淩不由大喜,呵呵,她就這毛病,這下玉堂春不會一邊抄書一邊象看特務似的看我了吧?
韓幼娘忍不住笑道:“雪兒,今天怎麽總是一驚一咋的,抄着書也會吓着?”
雪裏梅紅了臉,讪讪地道:“姐姐,我.我隻是沒想到天子副使還.還負責這些東西,所以一時驚奇.”。
韓幼娘和玉堂春、高文心聽了都好奇地湊過去,想不到隻看了幾眼,高文心就微微一笑,回到桌旁繼續抄她的東西去了,韓幼娘和玉堂春眨着眼睛瞧了半晌,也滿臉紅暈地逃了開去。
楊淩好奇心起,急忙站起身來,興緻勃勃地湊過去道:“什事要我做的?我來瞧瞧”。
楊淩搶過書冊一瞧,隻見上寫“人倫篇 :上以事宗廟,下以續後世。然後竟是幾副春宮圖。
楊淩真刀實槍的A片都看過,這種玩意兒自然不放在眼裏,他不屑一顧地再望下看,下邊的活動内容卻是讓說宮中供奉有以機括牽動的歡喜佛,某月某日,大婚副使要陪同太子去供奉歡喜佛的大殿,由歡喜佛演示,副使講解交合知識。
楊淩看了不禁哈哈笑道:“原來是這些東西呀,嗨!我當是什麽呢,這有什麽好教的,誰不懂這個呀,記得我十三歲的時候.呃.”
“嗯?”四雙有着不同美麗風情的眼睛,刷地一下集中在楊淩身上。四雙妙目都充滿了好奇的求知欲。楊淩臉上一熱,闆起臉拿出老爺的威嚴咳嗽兩聲,幹巴巴地道:“天色不晚了,閑事咱就不聊啦,我看大家還是趕緊抄書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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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0.25分,汗,超時了。所以.啥也不敢說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