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方占水在清晨才剛剛睡去,一直到早上八九點才漸漸醒來。方占水一摸身邊床褥,感到空空蕩蕩,當即心下一沉,立馬翻身跳起。衣服都顧不得穿便要往外沖。經曆了人生巨大的變故,方占水再也不能容忍任何親人的失去。
方占水正準備拉開房門,隐約聽到門外似乎有聲音,像是有人在說話。方占水手搭在門栓上,一動不動附耳側聽。
“是一個黑壇子。”“什麽樣的黑壇子,有多大?”“嗯……大概這麽大,一亮一亮的,好吓人。”“這個黑壇子在哪裏?”“不知道,後來我就沒看到了。”……
方占水聽出來是兒子跟長訣的聲音,便穿好了衣服推門而出。“爸爸,你醒啦?”小淩雲看到方占水醒來,顯得極爲興奮。方占水見到兒子今天的精神狀态明顯好了許多,也終于露出一絲絲久違的笑容。
長訣則一改往日孤傲的做派,将長劍靠在牆角,身上穿了件略顯偏小的圍裙,跟小淩雲有來有往聊得正歡。因爲王德昭的原因,方占水對長訣沒有了一開始初見時的好感,甚至覺得這個所謂的劍靈助纣爲虐的做法有些惡心。但是此刻看到他也有童心未泯的一面,看法上稍微有了些改觀。
長訣見到方占水滿頭的白飯,先是一愣,繼而很快恢複了正常。他将翹在闆凳上的一隻腿拿下來,拉長了聲音說道:“吆——方占水同志,今天這是什麽造型啊?準備唱戲啊?敢問學的那個唱腔派系啊?”方占水滿臉疑惑,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小淩雲從旁插口道:“爸爸,你的頭發怎麽全都白了?”方占水一下子明白過來,他對着堂屋長案上擺放的小鏡子照了照。突然,方占水發出陣陣笑容,繼而又開始不停的搖頭,唉聲歎氣。
長訣抿了抿嘴,敲了敲桌子,說道:“我說這位人民的藝術家,現在可不是抒情的時候。先把肚子填飽再從造型上下功夫把。”方占水轉過身來,他本無心跟人搭話,但是長訣這樣變着法子想讓自己開心一點的冷笑話,雖然一點也不好笑,但是多少心裏有些感動。他看到桌子上擺了好幾個盤子,有些小菜和稀飯饅頭。方占水頗爲驚訝,問道:“你做的?”“不然呢?”方占水沒有再問,拿起一個饅頭漫不經心地啃了起來。
方占水已經連續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此時此刻,雖然明顯饑腸辘辘,但是他還是絲毫沒有胃口。方占水咬了幾口饅頭,問道:“剛剛你們在說什麽?什麽黑色的壇子?”
“是二叔床下的黑壇子,一亮一亮的,可吓人了。”小淩雲脫口而出。方占水聽到兒子的話,立馬停止了口中的咀嚼,眼睛瞪得老大,急切地問道:“壇子呢?”小淩雲被父親的這個突然的表情吓到了,連連後退幾步,哇哇大哭。
方占水意識到剛剛自己失控了,連忙丢下饅頭,跑過來一把抱起小淩雲,哄了好半天才止住哭聲。方占水擡頭看向長訣,問道:“到底怎麽回事?”長訣伸出一根手指往地下指了指,說道:“我也不确定,但是初步判斷,有可能是陰缽盂”……
大隊部這邊人頭攢動。接到方偉的通知後,村裏人一大早就趕了過來,此刻都擠在院子中間交頭接耳絮絮叨叨,好一派熱鬧哄哄的景象。
十多分鍾後,方偉拎着一個大喇叭站到院中水泥砌的乒乓球台上,對着喇叭朝下面喊道:“大家都安靜一下,安靜一下。”村名聽到方偉的喊聲,很快就沒了聲音。方偉于是繼續說道:“今天通知大家過來,就是爲了村子裏的那件事。我們爲了這件事一直擔驚受怕,村子裏因爲這件事也有許多人先我們而去了。所以,今天趁着占水回來了,這個事必須有個交代。”村民一聽這麽說,都一緻地點頭。
方偉吹了吹喇叭,又說道:“這件事一直在村子裏傳來傳去,有很多個不同的說法,弄得人心惶惶。今天,在開始之前我們先統一宣告一下真實的情況和來龍去脈,”說着,方偉咳嗽了一聲,朝站在人群最後面的三姑看了一眼,然後說道,“我們都知道妖精壩前面的那條小河是郉叔承包下來的魚塘。差不多在兩個月前,郉叔晚上去河裏打漁,十一二點回來的時候經過妖精壩,碰到了方民家的二小子方占山。當時方占水頂着濕漉漉的頭發用衣服裹了一個什麽東西鬼鬼祟祟、匆匆忙忙趕路。最詭異的是,郉叔當時看到方占山的兩隻眼睛跟燈籠一樣,透紅透紅,還放着光亮,像是遇到了鬼一般。從那天晚上以後,方民一家子人開始暴瘦,一天比一天明顯。然後沒過多久,村子裏越來越多的人也開始出現類似的情況,而且是從方民家周邊開始蔓延。很快,方民暴斃身亡,臨死的時候全身上下隻剩皮包骨頭,連眼球都完全萎縮掉了。第二天,方民的老婆和兩個媳婦兒相繼身亡,死狀相同。與此同時,以方民的家爲中心,開始接二連三有人暴斃!”
下面的人聽到這裏開始議論紛紛。方偉緩了口氣,像是刻意讓他們讨論一樣,停了好長時間才又開始說話:“我們都知道,這個妖精壩向來都是不太平的地方,雖然這些年受到社會主義新中國進步的影響,一直相安無事。但是不代表說這個壩是安全的。雖然我們尊奉馬克思唯物主義,不講封建迷信,但是這個事情的的确确是從方民家裏開始的,也是順着他家周邊蔓延的。從時間上來看,自從方占山那天晚上從妖精壩返回以後就開始起變化,這是一個巧合。另一個巧合是,正當我們要開始調查這個事的時候,方占山跑路了。在他跑路之後一切又恢複了正常。所以,這件事情我們有理由懷疑跟方占山離不開關系。問題是,在方占山那天晚上從妖精壩返回的第二天,他的哥哥方占水就離開了。緊接着就是剛剛前面所說的一連串事情的發生。雖然說死者爲大,而且我們也不是說要追究什麽,但是我們需要有人代表方民家将事實說清楚,否則這麽多條人命就白白葬送了!”
方偉剛剛說完,下面就開始有人痛哭起來。接着,人群像是受到感染一般,哀嚎聲一片。不用說都知道,這些哭的死去活來的都是不久前家中有人離開的,此時此刻沒法抑制心中感傷,便當場釋放起情緒來。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高聲喊道:“讓方家兩兄弟償命!”。人群像是被點着的汽油桶一樣,突然間沸騰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響應,霎時間,各種聲音充斥其間:“方占山爲非作歹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這種人抓到就直接悶死。”、“這兩兄弟都不是好東西。”、“方占水也不像話,家都不要了。”、“誰知道方占水打的什麽主意,哪有走得這麽準時的!”……
方偉再次拿起喇叭,喊道:“不要吵,不要吵!”一連叫了好多聲,人群才開始慢慢重新安靜下來。方偉掃視了一圈,臉色一沉,說道:“今天叫你們來不是來犯法的,也不是來過嘴瘾的。剛剛哪個講的直接悶死?你倒是悶悶看,不怕坐牢就悶悶看!現在已經是社會主義新社會了,先把所有事情搞清楚再講!”方偉這一通訓斥,下面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過了好一陣子,方偉才又緩緩拿起喇叭,說道:“這件事有一個人有發言權,就是三姑。方占水這些天就是跟三姑在一起。現在請三姑過來把事情說清楚吧。”說着,方偉朝着人群後方看去。衆人見狀,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三姑掃視了一下這些人,拄着拐杖笃笃穿過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