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妙玄伸手一指密林,說道:“你們看看這些人臉,各個神态不一,容貌相異。當真是世間衆生之相。”大家都轉過頭看去,雖然夜色已經完全籠罩,但是就着皎潔的月光,還是能夠判斷出來這些人臉的的确确差異頗大,不像是有人刻意雕琢出來的樣子。
方占水問道:“爲何如此?難道說這些人臉都是衆位仙逝的道長們生前的模樣?”妙玄長歎一聲,緩緩點頭。初辰也顯得異常好奇,便上前問道:“這些人死後竟然靈氣化成人臉樹,如此說來,道行定然都是個個高深,決然不同于常人了。”
妙玄一看初辰,見她小腿皮肉外翻,雖然方占水扯掉自己衣服上的袖子爲其做了簡單包紮,但是仍然有汩汩鮮血往外滲出,頗有不忍。他面向三姑說道:“這些人臉樹的葉子盡皆是人精魂靈,快去扯些下來搗碎了爲我徒孫敷上。”三姑聽罷,連連點頭,便要上前去摘。方占水趕忙一路小跑過來,說道:“我來,我來。”說着便伸手去摘,奈何這些人臉樹雖然較尋常樹木矮了不少,但是樹葉盡皆長在頂端,偶有幾棵枝桠叢生,其餘都是一杆到頂,形狀上有點像北方的楊樹,攀爬起來也有幾分難度。
方占水尚在尋找一些方便摘取的角度,隻聽“唰唰”幾聲,樹葉滾滾而下。仔細一瞧,原來是長訣禦劍而爲之。初辰剛要張嘴說什麽,長訣一擺手,嬉笑着說道:“不用謝,舉手之勞。”初辰鼓起嘴不再說話。
方占水拾掇其落在地上的樹葉,覺得觸感似乎有些不同,每一片都是軟軟薄薄的,像是吹彈可破一般。他沒有多想,找了一塊平坦一些的石塊,将樹葉放在上面,又撿了一根幹柴做杵,把樹葉皆細細搗碎。做完這一切,方占水小心揭開初辰的傷口。這被趕石鞭打傷的傷口看上去真叫人難以接受。整個傷口呈不規則形,而且皮肉外翻,有些地方甚至在這麽短短數十分鍾内竟然已經開始潰爛。方占水不忍再看,一咬牙将搗碎的樹葉全敷在傷口上,然後又扯下自己衣服上的另一邊袖子爲其重新包紮。
說來也确實神奇,這些碎葉敷上去以後,初辰一開始直覺一股涼氣直鑽體内,甚有些不适應。但是很快她便再沒感覺到疼痛,并且鮮血也立馬止住,簡直比靈丹妙藥還要管用。初辰心中一喜,試着走了幾步,當真再沒任何疼痛感,與尋常走路沒有絲毫異樣。
三姑見狀,知道這些樹葉皆是道衆們的靈氣精華。便朝着密林盈盈下拜,然後從口袋中掏出幾張道符,念了幾句口訣,向空中一抛。道符盡皆燃燒,待到落地時都已化成灰燼了。三姑手捏道印,又拜了一拜,說道:“小女身負惡傷,無奈之下取諸位道友靈氣精華借用。來此倉促,沒帶什麽物什供奉,幾張道門安息符助各位道友長眠安魂,萬望不嫌。下山之後,明日我定然取些香火黃物祭拜衆位道友。”說完,林中突然一陣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随即便又風止林靜了。
妙玄笑着點點頭。方占水看着這一切極爲神奇,連連拱手拜了幾拜。
三姑朝妙玄問道:“師父,你剛剛所言的長生法門肉身成聖的故事究竟是什麽?可否向弟子告知一二。”妙玄擡頭看了看皓月長空,歎了一口氣,說道:“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将功成萬骨枯。”随即他看了看衆人,看到大家滿臉期待地看着自己,于是來回踱了幾步,歎道:“此乃道門之劫,多少年都不曾提及。天道昭昭,既爲之便受之。今日我便說與你等……”
漢光武建武十年正月十五日,在豐縣阿房村誕生了一個嬰兒,從此整個道門天法開始登台主事。此人名曰張陵,便是後來的道教祖師張道陵張天師。張天師生而聰慧,出生時滿室異香,整月不散,黃雲罩頂,紫氣彌院。七歲便讀通《道德經》,天文地理、河洛谶緯之書無不通曉,爲太學書生時,博通《五經》。後來雖然官拜江州令,并在漢和帝時被賜爲太傅,可是張天師志在清虛,凡間俗物虛名豈能輕易動搖。
張天師遊曆山川,遍覽群書,博聞強識,整合當時的黃老派、方仙道、文始派等先秦修道團體,于龍虎山創立道教,始稱“正一盟威之道”。因其招納門下弟子皆要交付五鬥米作爲入門之資,故又被稱爲“五鬥米道”。
後正一道遷入鶴鳴山之中,修上清宮,煉龍虎大丹。張天師得太上老君真傳《黃帝九鼎太清丹經》而煉得神丹,服之而得清淨無爲之道。又得老君所授《太玄經》二百七十卷,悟得天地宇宙奧妙之法。如此,張天師在青城山收八部鬼神,降伏六天魔王,群妖乃滅表絕迹。後又修行二十餘年而終得大道,于年一百二十三歲在雲台山羽化成仙,至此開創道門雄雄浩蕩法派。
如此天縱英才,又得天人助力,實在百年難出其一。自張道陵祖師之後,其子張衡承祖師法脈。張衡雖得張道陵天師真傳,但是難承其要,算是四平八穩渡過一生。
張衡之子張魯雖有雄才,但其志在廟堂,正一道隻是其政教合一的統治手段。張魯豢養軍隊割據一方,成就蜀中一方天下。後來雖然制定正一道法規律令,但其意旨在教派團體的制度化,而摒棄了原來張道陵祖師創立的道門深奧秘法,如此隻得其形難得其意。如此,正一道開始越來越浮流于塵世,而偏離了道義妙法的鑽研。祖師傳下來的多數道門修心法門也在戰火中被摧殘殆盡。
直到張魯之子張盛繼任正一道第四代天師,決定追随祖宗遺志,重新将正一道拉回創教宗義之中。故張盛給自己取名道号“符宗”,世稱“符宗道人”。
張盛開始重禮道法,苦心鑽研道學經典和道門理論。無奈自張道陵天師以後,許多道義心法未得傳承與發揚,加上當時天下亂世,戰火紛争,道門理法及理論經典皆毀于一旦。如此,張盛天師想重新揚名正一道的志向推行起來極其艱難。
如此過了五十餘載,符宗道人雖然修爲精進,但是終是難以突破凡軀肉體,避不開塵世浮華聒噪。不僅如此,正一道衆道徒更是無一人修得清淨之道。眼看着自己大限将至,最終避不開如同凡人一般歸于塵土,張盛無限唏噓。更爲惆怅迷茫的是正一道最終何去何從!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衆人提出了一個悲壯的辦法。道門修行乃是吸收日精月華,奪天地之靈氣化爲己用。而人乃是天地之靈,若能奪人之靈氣便是取精中之精。如此,在一幫立志恢複正一道光華的道衆之中,有人提議推舉出一些修行境界頗高的人群,将他們的靈氣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以促成此人頓悟,修通天地法門。
張盛在一開始極力反對,但是道衆意志堅定,視死如歸。并且,眼看着自己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道法和心法上也沒有任何精進突破。如此下去恐怕正一道會越來越脫離本心及至衰破。
最終,張盛的身體支撐不住,卧床不起,恐怕時日無多。道衆之中有三十六位修爲境界出類拔萃之人挺身而出,将自身三魂之中的人魂和七魄完全供宇符宗道人,而自己因爲沒了幽靜入不得輪回,便長眠于鶴鳴山中,天地二魂護衛左右,以自身軀體培育,長成現在的這三十六株人臉樹。符宗道人本來修爲就高,得到三十六位高人的幽靜靈氣,立刻頓悟,從此脫離塵世羁絆,肉身成聖!
符宗道人成聖之後,開始帶領正一道重新走向正軌,心法、道術皆突飛猛進。道門從此推向第一波高潮。符宗道人感歎這三十六道衆的無畏精神和犧牲精神,将他們留在鶴鳴山清淨之地,自己則率衆重回龍虎山。如此,才有了今日龍虎山之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