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初辰眼角緩緩流出。三姑見狀趕緊湊上前去,将拐杖靠在床邊,緊緊握住初辰右手,輕聲喊道:“初辰,初辰,媽在。”
初辰緩緩睜開雙眼,淚眼蒙蒙。再次看到這個世界,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一看到三姑和方占水分站在自己左右,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三姑坐到床沿上,将初辰攬在懷裏,不住安慰:“回來了,回來了,一切相安無事。”
方占水見初辰醒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又是端茶又是遞水,忙得不亦樂乎。長訣則依然側靠着牆,面帶微笑看着這一幕。
一陣唏噓過後,初辰從三姑懷中掙脫出來,自己擦幹了眼淚,又抽噎了一陣。三人圍坐在床邊将如何尋找到馬平都、馬平都如何爲方占水祛除癡癫之症、三姑又是如何用人魚膏使初辰元神歸位,以及謝老頭的真實身份和用奸計騙初辰中蠱毒一事都細細說了。末了,方占水一拳砸在牆上,恨恨地說道:“我實在對不起你們母女二人!本來是我那孽畜兄弟種下的惡果,現在卻連累你們深陷迷局!”
三姑擺擺手,說道:“占水,此乃道結,一切皆有緣法,凡人之力何能撼之!”初辰本想也寬慰幾句,但當她看到靠在一邊的長訣,突然目光冷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着長訣說道:“是你!”
三姑和方占水皆轉頭過去看了看長訣,又看看初辰,滿臉疑惑。三姑将初辰扶起來,問道:“怎麽?長訣如何了?”初辰恨恨說道:“在我進入虿寨之後,中了風塵珠的蠱毒,昏迷之前最後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你——長訣!是你們共同做的局!”
方占水聽到,怒從中來,不待長訣發話,揮拳便打。長訣也不避讓,依舊面帶微笑,動也不動。方占水一拳打在長訣臉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長訣卻看不出任何痛感,笑臉依舊。相反,方占水手指上卻流出汩汩鮮血,疼痛難當。方占水捂着手背,氣得咬牙切齒。
三姑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點,厲聲說道:“占水,長訣乃是上古劍靈,豈可兒戲待之!”長訣輕輕拍了拍方占水的肩膀,取出一個繃帶塞在他手裏,然後笑着對初辰說道:“姑娘,當日你中風塵珠之蠱并非出自我手,你要去虿寨尋找石公山我也從未左右,此事與我何幹?”初辰一時語塞,竟說不出話來。長訣繼續說道:“在你中蠱之後,我出現隻爲接你來此而已。姑娘随意給我扣帽子,是否有失道門體統?”初辰見他說得句句在理,也就無從反駁了,隻是鼓着嘴不說話。停頓半晌,長訣一揮手,轉身邊出門便說道:“三位随我下樓吧,四爺還有人要引薦給各位。”
三人來到樓下,見謝老頭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抽煙,王德昭正坐在茶桌前泡茶。坐在王德昭對面兩個人一大一小,身材對比明顯,皆背着身在飲茶閑談,看不到正臉。其中一人,腦袋锃光瓦亮,身着僧衣布鞋,一看便知是個佛門弟子。此人身材消瘦矮小,估摸着也就是個初中生一般個頭。另一個穿着粗糙,皮膚黝黑,身材頗爲魁梧,腦袋上似乎還系了一根頭繩。初辰看着此人背影,越發有種熟悉感。
“三姑,來來來,快來入座。”王德昭起身跟三姑等人打招呼,順手又燙了三個茶盞,端端正正擺在位子上。此時,剛剛那兩個人皆起身轉了過來。初辰捂着嘴一聲驚呼:“是你!”
顯然,黑壯男子也看到了初辰驚恐的表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說道:“初辰姑娘,我們又見面了。”初辰眼睛瞪得老大,說道:“你,你是石公山,就是你對我下的蠱毒!”
王德昭一擺手,樂呵呵說道:“初辰姑娘,稍安勿躁。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說着從位子上走了過來,指着黑壯漢子向三姑說道,“這位兄弟已經提前跟初辰姑娘打過照面了。他是東南亞人,目前在我國定居,在中國的名子叫石公山,當地的名子叫達曼陀。師承鬼王宗一派,初辰姑娘,”說着,王德昭一指初辰,“你和占水兄弟身上的蠱毒,正是達曼陀師傅的傑作,目前也隻有他能解了。”達曼陀笑着點點頭。初辰從鼻子中冷哼一聲。
緊接着,王德昭走到另一人旁邊。此時,所有人看得真切,眼前之人明明是個十四五歲的孩童,臉上稚氣未脫,衆人實在想象不出到底會有什麽來頭。王德昭一伸手,說道:“這位大師來頭更大,相信在日後的相處中,你們會慢慢體會。大師法号弘印。”
弘印?三姑全身一震,就連在一旁抽煙的謝老頭也愣怔住了,夾着煙的手指頭不停顫抖!王德昭繼續向這兩位介紹道:“眼前這位就是我一直念叨的三姑,旁邊是三姑的侄子方占水和女兒方初辰。”弘印雙手合十,鞠了一躬,口中念道:“施主幸會!”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都驚呆了。弘印法師不僅長着一張童臉,連嗓音也是如此充滿稚氣!三姑手結道印,回了個道禮,問道:“敢問弘印法師年方幾何?”弘印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回道:“滄海桑田盡覽,四方神州踏遍。若問歸途來期,菩提樹下乃見。”
三姑一愣,好大的口氣。弘印法師看上去年紀輕輕,竟然看遍滄海桑田,踏盡四方神州!滄海桑田無需多做解釋,至于四方神州乃是佛門宏大的世界觀,也叫四部神州。後來也被道家認可引進。這四部神州分别是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南贍部洲和北俱蘆洲。四洲之大難窮其盡不說,關鍵是肉體凡身隻能在南瞻部洲生活,其餘三大神洲則需要修煉到脫離凡胎才能觸及。不知眼前這位弘印法師口出此言究竟是真是假。
三姑有意要試他一試,于是故意說道:“貧道曾聞在數十年前在西北地區,雅魯藏布江中藏有一隻江妖,橫行霸道,往來商旅多受其苦。後有高人出手,除此妖孽,自此才還當地百姓一個太平生活。我聽聞除此妖者正是佛門弟子,不知弘印法師是否知曉此事?”
謝老頭在一旁聽到三姑此問,知曉是有意試探,也難掩心中疑惑,忍不住掐滅煙頭,往這邊湊了湊。弘印雙手合十,說道:“我佛慈悲,除魔衛道乃是本分,區區小事卻也流傳至此,慚愧慚愧。”“怎麽?”三姑追問道,“弘印法師知曉此事?”弘印微微點頭,沒有說話。三姑再問:“我聽聞此妖兇狠,在江中已經危害日久,許多人都曾嘗試捉拿,奈何江廣水深,皆無從下手。不知這位佛門弟子究竟以何種神通将此妖降住?”
弘印微微一笑,淡淡回道:“乃是佛門之中以身印法之術。”三姑睜大了雙眼,覺得這一切簡直難以置信。謝老頭在一旁早就驚得說不出話來,身體抖如篩糠!
三姑尚不肯确信,便又問道:“我雖修行道法,但佛道本是一家,故而對佛門之事稍稍有些了解。大師所說的這個以身印法之術我也有所耳聞。但是據我所知,如要施下此法,需得修到阿羅漢果方可。難道此人當真是阿羅漢?”弘印笑了兩聲,表情平靜,微微頓了一下,說道:“佛門向來重心法而輕術法,阿羅漢乃是心法境界,與術法無關。”三姑心有不甘,再次追問道:“敢問大師,這位降妖的佛門弟子法号爲何?”弘印微閉雙眼,隻笑而不語。
三姑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弘印法師。他雖是個孩童身形,言談舉止卻十分曠達,絕非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可以企及的境界。這一番對話下來,三姑更加笃定眼前之人就是馬平都口中所說的弘印法師!
王德昭見弘印沒再回答三姑之問,便過來打圓場,插口轉移了這個話題,對三姑說道:“弘印法師和達曼陀師傅會參加你們此次的西北之行,但是鶴鳴山就不會陪同了。三姑還請見諒……”三姑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眼神仍然怔怔地盯在弘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