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辰感到自己的身體若即若離,恍恍惚惚,鼻子裏隻有了出氣沒有進氣了。在這最後時刻,她迫切想要的不是要知道自己曾經的過往,而是口中不自覺發出的兩個字:媽媽!盡管她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當然也不知道模樣幾何。她隻是本能地脫口而出。
“方——初——辰——,方——初——辰……”突然,遠遠的地方一聲聲傳來“方初辰”三個字。一聲緊過一聲,到最後竟如洪鍾一般,振聾發聩!
初辰感到遊離的身體似乎恢複了一些生氣。她緩緩睜開眼睛,天空還是一片灰灰蒙蒙,像是永遠沒有盡頭的絕望。初辰感到眼睛朦胧,不能夠很清楚的分辨自己看到的一切。
過了許久,初辰恢複了很多,但是依然口中焦渴難耐。她嘗試着翻過身體,費力地将雙手撐在地上,然後一點一點努力爬起來。“雖然不知道過往,但是至少可以用力活好當下,這樣才有機會尋找從前的自己!”初辰喃喃自語,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也像是有感而發。不管怎樣,她試着掙脫死亡的魔爪,開始恢複自己的元氣!
終于,初辰踉踉跄跄站了起來。這時,她才發現不知在多遠的地方,半空之中,竟然懸浮着一個人!确切的說,是一個人的輪廓。因爲隔得太遠,隻能遠遠看到一個輪廓。此人頭戴尖角鬥笠,鬥笠甚至遮住了半張臉。他雙手抱在胸前,背後露出一個劍柄,當然了,也有可能是刀柄,因爲隔得太遠,無法确切判斷。此人身體兩邊露出衣容,像是披風或者鬥篷,還在飒飒而動。遠遠看去,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俠客風範!
初辰擡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然後再轉身看看了那棵唯一的幾近枯死的老樹,搖了搖頭,自語道:“奇也,怪也!明明沒有風,他的衣服怎會飄動?”初辰心想,剛剛的呼喚也許就是他發出來的。想到這裏,初辰用力揮動雙手,伴随着聲嘶力竭地呼喊。但是似乎無濟于事,那人隻管懸浮在空中,除了不知是鬥篷還是披風在陣陣擺動外,整個人如同定格了一般,紋絲不動!
三姑本在閉目打坐,突然,她睜開雙眼,嘴角微微露出難得的笑容,很快又恢複如水般平靜的表情。她站起身來,負手而立,對着天空自顧自說道:“大道向前,外繁内簡!初心不變,似虛還真!”
方占水和謝老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皆轉過臉看去。許久未見異常,心中更是納悶。三姑轉過身來對着他們問道:“如何?是否可以上路了?”方占水連連點頭,說道:“我有三姑所授胎息之法,即便不用餐不睡覺也可以頂些時日,無需在此蹉跎時間。”謝老頭往口中塞了一塊饅頭,一邊咀嚼一邊說道:“出發吧。”說着便麻利地打包好行囊。
三姑讓兩人閉眼,自己開始做法,再次施展了五鬼搬山術。謝老頭直覺耳邊呼呼風響,不知境況。待其睜開雙眼,發現三人已經在山頂上了。謝老頭惶恐不已,連聲直呼不可思議。方占水因爲已經在終南山感受過一次,再加上連日來見識了不少三姑的本事,早就見怪不怪了。對于謝老頭的大驚小怪,壓根理都沒理。
謝老頭像是看稀有怪物一般看着三姑,唏噓了半晌,湊到跟前問道:“三姑,你有這般厲害的法術,爲什麽來的時候沒有施展?”三姑微微一笑,回道:“爲何到來之前,你又一直隐瞞你的真實身份?”謝老頭被生生頂了回來,心中不悅,悻悻說道:“那今晚是露宿山頂,還是繼續下山?”
“哼哼——”突然在山林之中傳來一聲尖利的冷笑。這聲音直叫人渾身打哆嗦。三姑想起那晚山魈之事,暗叫一聲:“不好,我們又回到原處,自投羅網。”一言尚未說完,冷風呼呼吹來,寒氣難擋!
果然,在不遠處一個幹癟的老妪在月下龇牙咧嘴,露出森森獠牙。謝老頭往三姑這裏靠了靠,說道:“三姑,我知道你有法寶對付她,我們還是快些吧。”三姑沒有理會,隻是怔怔地盯着老妪,思索了半晌說道:“此炁有詭。”“怎?”謝老頭有些不明所以。他那晚親眼見到三姑降服山魈輕而易舉。今日這是知道了自己的底細,想故意吓唬吓唬自己麽?
突然,老妪閃身不見。方占水和謝老頭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四下探尋。“救命——”原處傳來一聲女子的呼救聲。方占水一聽,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頭裹方巾、身着花布格子衣服的少女哭的梨花帶雨,努力朝着他們三人狂奔而來。及待靠近,方占水伸手就要去迎。突然,一陣簌簌之聲,老妪複又不知從何處閃出,一隻手擰着少女的胳膊,不待衆人反應,又消失在黑暗中!
謝老頭一緊張,趕緊掏出手槍,朝黑暗中放了兩槍。然後對三姑說道:“我知道你能對付它,咱們倆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再耽擱下去就不知要道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你女兒了!”方占水一聽,牙齒咬得咯噔噔作響,指着謝老頭罵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用這種無恥的手段!”
三姑沒有理會他們二人,竟然盤腿坐在地上閉目打起坐來。謝老頭一甩手,歎了口氣,索性待在三姑旁邊,哪兒也不去。
這時,林中再次傳來女人的呼救聲。方占水心想必然是剛剛被老妪擄走的那個少女。他一個箭步,朝着聲音傳出的方向奔去,不多時便消失在黑暗中。
就在此時,三姑突然睜眼,右手一翻,掏出八卦鏡高舉空中,口中念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爲河嶽,上則爲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爲嚴将軍頭,爲嵇侍中血。爲張睢陽齒,爲顔常山舌。或爲遼東帽,清操厲冰雪……”
不多時,林中傳來尖銳、痛苦的咆哮。三姑用拐杖爲自己開路,徑直朝着聲音的方向快步走來。謝老頭見狀,緊随其後。
幾分鍾後,在一處低矮的樹叢中,隻見方占水坐在地上,一邊後退一邊揮舞着一根木棒自衛。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的正是剛剛那個山魈老妪。老妪見三姑手持法寶趕來,心中怯懦,不敢向前,隻在原地張牙舞爪耀武揚威。
謝老頭上前将方占水扶起,用槍指着老妪直接放了兩槍。老妪身形矯健,左躲右閃竟然毫發未傷!但是當三姑開始祭起道符,催動口訣,老妪狠狠地一爪子擊打在樹上。随着它這一擊打,樹幹被刨去一大塊,木屑橫飛。一棵活生生的大樹應聲倒下。老妪最終憤懑地看了一眼三姑,轉身消失不見。
方占水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氣喘籲籲地說道:“剛剛,剛剛那個女人,不是,不是……”三姑一伸手将其打斷:“我知道,它不是人。”“什麽?”謝老頭冷汗直流,“不是人?那是什麽?”三姑讓他們二人同時把說有手電打開,将四周照得通亮,緩緩說道:“我覺察到此番山魈之炁與初次不同,但是不敢斷然判斷。所以我閉息靜覺,直到那個女子再次發聲,我才知曉,山魈找來了幫手,哼。”
謝老頭想起剛剛三姑盤腿打坐原來是這麽個意思,心中閃過一絲愧疚,問道:“什麽幫手?是鬼麽?”方占水從旁譏諷道:“你不是不相信人可以成仙嗎?怎麽還信鬼?”謝老頭砸了咂嘴,沒有說話。三姑說道:“是魅!”魅?這對于二人來說過于陌生,不知該如何接話。
三姑招呼道:“魅乃山間幽怨之氣所化,善變人形迷惑人心。我剛剛所誦《正氣歌》最能亂起心性,雖然暫時壓制,但是山魅、山魈皆未有任何損傷。我們不要在此耽擱,速速下山!”
三人皆将手電打開,将周邊照得大亮,摸索着快速下到山來。謝老頭見汽車還在,二話不說,點上一根煙,去車裏直接打着火,招呼二人上來。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