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平沒有半點耽擱,囑咐未央簡單收拾行囊,即刻上路。未央看着家中菜園滿屋的蔬菜,犯了愁,說道:“自打聖人離去,未央守在此府,乃是要守住聖人之根,不忍荒廢。今日一旦離去,這府中隻怕是不再聚氣了。”王方平眯起眼睛,斜着看向未央,心中不免有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愠色,淡淡說道:“你随我修行多年,終不得本。道之本源,不在良田、不在房舍,不在塵世羁絆!”說罷,命令未央将家中房屋付之一炬。未央羞愧難當,随即點了一把火。二人輕裝上陣,奔着羅豐山去了。
衆人聽着王德昭所說的這個故事,皆略有所思。方占水心想,自己曾和陳松雲在羅豐山那一晚的所見主要是陰長生生平,對于王方平的描述僅限于聚魂棺上的那篇《長生志》和棺中的那副竹簡。
初辰插話問道:“那王方平二人來到羅豐山後遇到了陰間法主嗎?還是謝五殃?”王德昭搖了搖頭,歎道:“陰間法主究竟何方神聖?我後來查閱多方資料,對于此類記載皆寥寥數語,在我國已經是極少提及,倒是我在東南亞地區的一些文獻上看到有關泰國鬼王宗的記載,無論是其法術、陰性等等方面的記載都跟陰山法主非常類似。但是其中究竟有多少關聯,或者說到底有沒有關聯,我尚未探明。”
初辰見王德昭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卻答非所問,頗爲不耐煩,又重複了一遍:“那麽這個王方平究竟有沒有遇到?”王德昭搖了搖頭,說道:“上了羅豐山之後,王方平并未遇到陰山法主,也沒有遇到謝五殃,但是此行卻永遠改變了這位聖人的天命,因爲他遇到了陰長生!”
陰長生所修之道追本溯源,最早可以追究到河上丈人。此人極精黃老之學,著有《河上公章句》留存于世。其中内容看似是對老子《道德五千言》的注釋理解,所以又叫《道德經河上公章句》。實際上,這是最早的一本修仙經文!可惜能夠參透其中奧義的人少之又少,這陰長生便是其中之一。陰長生棄皇族貴戚之身,追仙道而去,當是值得了。
“修仙經文?”這次,就連三姑也瞪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道家經典通常都是以教授心訣、修心、伏魔等爲主要内容,這種文中有文的情況倒是經常出現。或是讀法不同則意義不同,或是意境不同則意義不同。但是《河上公章句》無論如何也參不出這其中竟有修仙的問道。想到此處,三姑不自覺的吟誦起來:“道可道,謂經術政教之道也。非常道。非自然生長之道也。常道當以無爲養神,無事安民,含光藏晖,滅迹匿端,不可稱道。名可名,謂富貴尊榮,高世之名也。非常名。非自然常在之名也。常名當如嬰兒之未言,雞子之未分,明珠在蚌中,美玉處石間,内雖昭昭,外如愚頑……”
衆人聽着三姑言誦,皆不做聲。忽然,三姑止住,對着王德昭問道:“這經文是修的何種仙法?”王德昭一字一頓說道:“屍解仙!”三姑沉默片刻,擺了擺手,說道:“罷了,罷了,你且繼續。”
王德昭見三姑示意他繼續往下說,便咳嗽了一聲,說着接下來發生的故事。
陰長生苦修多年,早已對《河上公章句》研究得透透徹徹。對于王方平的到來,陰長生顯得極爲興奮。兩位道友一見如故,一來二人都是道門之中頗有道行之人,兩人相見彼此少了許多隔閡。二來二人來到羅豐山的目的都是一樣:成仙!由此,兩人相約彼此之間互通各自門派法門道術,一起修煉成仙之法。
這成仙之法雖多,但是若論起三六九等,屍解仙隻比鬼仙略高,這修煉的難度自然相對簡單了許多。鬼仙本就是鬼修之術,二人當然對此毫無興趣。再加上陰長生已經參悟明白了《河上公章句》的屍解經文,當然首選屍解成仙。
天地萬物,上到宇宙蒼穹,下至鳥獸魚蟲,其運行之理莫不相同。不外乎周而複始、新陳代謝。所以道家追求至簡之道,這種至簡之道讓人與天地同在、和宇宙共生。但是說起來容易,想要做到卻極難,這便是古往今來這麽多人追求修仙,但是耗盡千年,成功者鳳毛麟角之原因。
所以,道門之中主張将自己歸于自然,和萬物融爲一體,才能了解萬物。宇宙之理不過就是自身之理罷了,故而修道先修身。宇宙承載萬物,不過一個巨型容器而已,人身也是一個容器,二者皆尊五行之法,行陰陽之理。這宇宙承載的乃是萬物衆生,這人體肉身承載的則是三魂七魄。屍解仙的最終奧義便是利用這肉身容器将魂魄修煉到純陽境界,然後打破這個肉身容器,屍解成仙。
陰長生和王方平皆是道行高深,對于魂魄的修煉早已有了自己的法門。二人按照屍解成仙經文的方法修煉,自然不在話下。不僅如此,未央衆人跟随二人身前身後,又得兩位道行如此高深之人指點,也摸索出了屍解成仙的路子,于是乎跟随二人共同修煉。
時光荏苒,寒去暑來。純陽之體已經練成,隻要肉體屍解,便可破體成仙。至此,《河上公章句》屍解成仙經文結束。
方占水聽得入神,他見王德昭停頓下來,開口問道:“二人如此便成了仙了?”王德昭仰天一笑,說道:“陰長生、王方平皆是聖人境界,早已成了不死身。對于這兩個人來說,修道不難,難的正是屍解!”衆人聽了王德昭此言,皆恍然大悟,這兩個人已經脫離了凡塵生死,現在要他們屍解,當真比登天還難!
方占水一想,問道:“既然這兩位的魂魄已經修煉成了純陽之體,爲何不元神出竅,直接登入仙境?何苦要等這肉身的腐化屍解?”王德昭哈哈大笑,說道:“占水兄弟之言先不論對錯,至少說明你有在思考迂回的方法。這一點很好,”說着,王德昭眯着嘴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可惜這修仙不是做生意,難的就是不能迂回。我以前見過道人做法、出馬仙請神出馬、巫人祭祀,常常會有這麽一個問題:這些人做法無非就是請神施展神力,如此爲何要做許多繁瑣的肢體動作,有些動作甚至是誇張和滑稽。”說到這裏,王德昭看了下三姑的反應,他見三姑表面平靜,毫無波瀾,便接着往下說:“後來因爲某些原因,研究這方面的東西越來越深,接觸的這方面的人也原來越多之後,我才明白,我之前的想法是多麽幼稚可笑。”
方占水聽他這麽一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明白他這番話是不是在諷刺自己。好在此處僅靠幾盞煤油燈的亮光,略顯暗淡,才沒那麽尴尬。
王德昭說道:“這些動作語言,雖然冗長繁雜,但是必不可少。就如同一把鑰匙,這把鑰匙就是要用來打開通神之門的那把鎖。鎖越是複雜,鑰匙自然也就越複雜。這個屍解的過程就好比一把鑰匙,要想打開成仙之門,就必須要用這把鑰匙。否則,院牆高深,任你怎麽翻也休得入内。”
王德昭果然是生意場老手,通過這麽一個形象的比喻,就把道門諱莫如深的咒訣問題描述得簡簡單單。衆人聽得皆連連點頭。
方占水顯然被這個故事吸引住了,他見王德昭說的跑題了,連忙将其拉回:“那這二人後來究竟如何?怎麽想到了屍解之法?”王德昭看着方占水,抿嘴一笑,說道:“取二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