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雲的婚禮如期而至。
外人眼中,高侯和昭王走得近,甚至因爲他和父親反目。于情于理,昭王都應該出面。然而彭禹當日借口辦公,并未出宮道賀。隻讓蕭暮妘和劉玉琦代表,送了一份厚禮。
反倒是颛孫氏,縱然雲陽侯父子反目,依舊來了不少家老。他們眼中,高侯從雲陽侯府獨立,不過是颛孫氏又多一個分支家系,依舊是自己人。
甚至不少人打算趁機讓父子和好。
“大侄子,别怪叔叔說你。你那麽聰明的性格,怎麽就不知你父的苦心?聽叔叔一句勸,回頭帶媳婦去雲陽侯府拜一拜。這爹娘總不能一輩子不認吧?”
“你爹也是脾氣執拗,他瞧不上仙道,也不喜歡仙道。别理他,大伯父給你做主,日後好好修煉。咱家有長生的仙君,這不是好事?”
“咱們颛孫氏下一輩,就你最聰明,你要給兄弟們起帶頭作用,别鬧内讧。”
諸位家老絮絮叨叨,颛雲陪着笑臉,全然不放在心。
他和雲陽侯的反目固然是爲了迷惑外人,但的确也是二人之間出現了矛盾。
如果真讓颛雲在仙道和武道之間抉擇,他肯定選擇仙道。
與其未來被父侯逼迫,倒不如自己先一步抽身。反正老三在,雲陽侯府的威名堕不了。而自己也可趁機潛修,參悟鴻蒙正道。
至于對彭禹的處置——
在知道某些事後,他的殺意有所收斂。
諸位家老見颛雲死活沒吭聲,不禁無奈對視。
他們不僅勸颛雲,前兩日還專門去勸雲陽侯。旁得不說,兒子大婚拜高堂,你總要露面吧?
可雲陽侯根本沒來。
這次大婚,隻有倪婉茹的師傅倪神月以及颛孫氏的幾位長者充當長輩,勉強主持大禮。
唯一讓家老們感到欣慰的,是颛陽和颛雷帶着幾位姐妹過來幫忙接待賓客。
兄弟姐妹的出現,也算幫雲陽侯挽回些許顔面。
……
颛陽一如曾經的彭禹,穿着大紅袍幫兄長籌辦婚事。心中,他高度戒備,生怕景皇帶着一衆聖王找麻煩。
直到南煜王偷偷過來報信:“警報解除,那幾位聖王離開了。”
“離開了?不是說,他們打算半路劫新娘的花車?”
“的确在路上。但不知爲何,失蹤了。”
“失蹤了?難道是鬼界的人?”
“不清楚,我隻看到水光潋滟,似是滄海漫天,然後人就沒了。”
“景皇陛下呢?”
“父皇似乎沒打算來?至少,我沒在金吾城感知到他的帝氣。”
……
天蕩山,靈皇宮。
景皇漫步在山野,最後站在一處宮殿廢墟前。
“大哥,出來一見吧。”
陰影蠢蠢欲動,一道身影出現:“今天高侯大婚,你竟不去阻攔,反倒來這裏作甚?”
“高侯複爵大婚,兄長遠在帝陵,竟也知曉?”
“我自然有自己的情報。”
幹屍一點點充盈,出現高陽王世子生前舊貌。
看到世子曾經的風采,景皇有一瞬間的失神。
當年兩位兄長何等意氣風發,結果被那人斃殺,斷了大好前程。
但轉念一想,沒有他們肆意妄爲,神皇寶座也輪不到自己。
“找我有事?”
“關于‘那人’,有些事想要請教。”
“我死得早,父親的事恐怕還沒你知道得多。你要問,可以去問小弟。”
景皇苦笑搖頭:“我沒臉見他。”
“想來也是,你氣得他郁郁而終,要是敢上門,怕是被他揍死。”
高陽王臨終前,将高侯爵位傳給小兒子。因爲他性格仁厚,也無篡位之心。本意是讓他和義兄景皇一同維護兩家關系,達成政權的平穩過渡。
哪知景皇下手狠辣,在高侯努力壓制颛孫氏的反動勢力時,景皇不斷背刺。而景皇的打壓,更讓颛孫氏族内反動勢力上擡,高侯處境越發艱難。
但礙于父命,以及少時和景皇的情分,他勉強忍耐,在受着夾闆氣同時,盡可能維護兩族關系,不影響朝政大局。
最後,他是被活活氣死的。
氣死他的一個誘因,是景皇攪黃高侯的最後一個布局——羽嘉郡主和惠皇的婚事。
高侯看來,兩族唯一緩和關系的方式,是出一個具備兩族血脈的神皇。颛孫氏轉爲後族,韬光養晦,不再與昆吾氏競争。
但景皇不肯罷休,不僅拆了兒子的婚事,還把羽嘉郡主逼走,誓要把颛孫氏趕盡殺絕。因此導緻後面一系列悲劇的發生。
“找小弟,你不方便,可以讓你兒子去。你那兒子對小弟不是挺尊重的?”
曾經很尊重。
畢竟高侯是惠皇羽嘉的支持者。但惠皇後來害了人家的女兒,如今心中有愧,也不敢去上門求教啊。
景皇無奈道:“朕知兄長心中有怨氣,但這次來,是爲正事。鬼帝之力強橫,我們必須和那人聯手。但那人圖謀和我輩不同,我們需要做出防備。”
“然後在鬼帝敗北的瞬間,你們幾位帝靈立刻下手把父親擊殺?
“一面利用,一面打壓,最後在一腳踹開,倒是符合昆吾氏的作風。”
景皇聽出不對,雙眸升起日月精輪,窺破世子的幻術。
“是你?”
察覺那人身份,景皇突然尴尬起來。
“怎麽,看到我,怕了嗎?”
高侯撤掉幻術,怨氣沖霄,冷笑道:“爲了對付鬼帝,你們要請父親出手。但現在,就開始尋思怎麽對付父親了?”
“夠了,老末。讓他進來。”
陰影宮殿中,傳出沙啞陰沉的聲音。
顧忌高陽王世子,高侯默默轉身走進去。
景皇心中泛起波瀾,跟着走入宮殿。
看到幹屍坐在堂上,他微微一怔。
“你多次來靈皇宮,倒是第一次來見我。”
縱然是面對一代神皇,世子的氣度也不落下風。
“前番擔憂父皇安危,屢屢前往地宮,不想忽略大兄。”
景皇賠罪後,不願在這扯家常,直入主題:“大兄,父皇情況如何?不久之後的大戰,靈皇一系是何想法?”
“靈心太子薨,靈皇宮内諸神沉眠,不會插手外界大戰。至于父皇——”
世子臉上帶着幾分憧憬和祝福:“他已超脫,不會再理紅塵。人間的事,你們自行處置。”
聽聞真正的父皇下落,景皇也不禁高興起來。
至少,他老人家終于如願。
“哼!你有什麽想問的,直接說吧,不用拐彎抹角的牽扯父皇,”高侯怨氣綿綿,“我倒要聽聽,你打算怎麽對付父侯。”
幹屍不置可否,他對高陽王有怨,不介意略作幫忙。
“弟弟想問的,是‘那人’昔年制作的引爆圖何在?”
引爆圖!
此言一出,高侯爲之色變。
昔年高陽王和靈皇的争執焦點之一,便是如何救世。
高陽王不在意諸天界王,想要通過引爆諸界所産生的沖擊力,讓大昆天地脫離歸墟,沖入混沌世界。爲此,他在各界核心處遺留爆炸神陣。即便是昆烈熔煉諸天,那些爆破陣法依舊可以使用。
“你找那東西做什麽?那玩意激活,會立刻引爆大昆隸屬的洞天福地,推動大昆脫離九壘。”
“所以,才要把那東西拿在手中。”
景皇嚴肅道:“那人已經開始活動,我擔心他在繼續這個計劃。”
高侯想要反駁,但想到高陽王的脾氣,無言以對。
又何止是父侯?擁有自己血脈的當今神皇,對那個計劃不也很感興趣?
“不知道。”
世子坦然道:“不僅我,老末也不知道,就連父皇都不清楚父親當年如何布置的。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東西的布置,涉及天外力量。”
……
蒙天閣,颛陽送完一批賓客,正要往回走,突然一隻手在肩膀輕拍。
“嘿——想什麽呢!”
看到趙離,颛陽左右張望:“就你?你表哥真不打算來?”
“他說看颛雲大哥娶親,有種‘兒大不中留’的傷感,不想過來掉眼淚。”
“那家夥——這時候還打算占我們兄弟的便宜?算了,不來就不來吧。反正也不差他一個。”
但想到大哥爲了他和父侯反目,而他卻又不肯在這一天過來撐門面,心中不免有些怨念。
……
滄海汪洋,浪濤滾滾,恐怖的毀滅力籠罩諸位聖王真魂。
“來人這麽多?看來高陽王當年挺招人恨的。”
聖王們望着頭頂的那卷神圖,又驚又怒。
“《滄海龍鲸圖》?”
“昆昊,你瘋了嗎!爲了一個颛孫氏的雜種,竟然對我們動手?”
當年高陽王改革昆吾氏的宗制,得罪了許多聖王。如今高侯複爵,他們紛紛過來算賬。
但沒等他們前往蒙天閣,就被一卷神圖收走,傳送到東海。
在東海之力的加持下,龍鲸神圖蘊含的破壞力更加強橫,整個大海的浪濤被強制激活。這一刻,彭禹便是東海之主。
“想多了,孤出手和諸位長輩切磋,隻是爲了探讨鬼神奧義。諸位的真魂和鬼神别無二緻,可助我參悟鬼道。”
龍鲸圖悠悠傳出彭禹的聲音。
一位神王以慧目望去:“第二元神?專修鬼道的?你好好一個活人,怎麽對鬼道感興趣了?”
自然是爲了第四尊化身了。
彭禹不再多言,以自己從鬼帝身上模拟的手段神通,和諸位聖王切磋。
聖王們見彭禹出面,也知道不方便再去找高侯晦氣。索性便留在這裏,輪流陪彭禹切磋,幫後輩練功。
一個時辰後,陰森森的鬼氣彌漫在整座東海。
海底的巨獸受到無形之力牽引,紛紛遊上來。随後被一股陰雲吞沒,血肉盡消,隻剩森森白骨。
“好邪門的手段。”聖王們面面相觑,心中犯嘀咕。
自家後輩這是要幹啥?血祭?
陰雲吞噬海獸精血,很快由墨色轉變爲血雲。
“哈哈——第四尊鬼王化身總算成了!”
神圖内的分神遁出,鑽入血雲煉就鬼神之體。
當這尊化身邁入第五境時,盤古黎光洞天震動,北天世界出現一尊騎鲸鬼神,和其他三大化身遙遙相對。
四界圓滿,立刻開始圍繞大地運行。
先是東天覆蓋大地,仙道大昌,受仙氣點化,無數仙靈精怪出現在大地。還有數不盡的瑤草仙木,玉石黃金……
當東天離開,南天出現。赤焰吞沒仙木瑤草,取而代之是高大的神樹、靈果,以及神靈、神獸。
接着,神界大道退去,繼而由魔界統治大地。最後魔道消弭,生靈俱滅,又轉化爲鬼道。
每一次大道轉換,盤古界便過去一千五百年,四天輪換一度,便是六千年光陰。
當重新回到東方仙天,彭禹身上的氣息不斷攀升,達到曾經的“道聖”級。
這時候的他,稱呼道聖彭禹可謂當之無愧。
乾元殿,昆烈放下奏折,看向文華殿方向。
“道聖?唔……是了,仙君道果難以晉升。他是實力到了,但境界不夠?說來,他的十度涅槃到了哪一步?”
彭禹睜開眼,文華殿内的各種擺設都被自己的氣勢碾碎。
元骐、方骥從外面跑進來,恭賀他修爲大成。
“你們在這裏收拾,孤去去就來!”
東海的那卷龍鲸圖回歸盤古界,彭禹走出飛鳳門,迫不及待去找人練手。而他的目标,是一位躲在城外梅林獨自喝酒的人。
……
千年梅林,雲陽侯坐在女帝封印不遠,用一面鏡子觀察蒙天閣的情況。
“表哥真是好興緻。”
一隻拳頭從空氣乍現,蘊含十成魔道真元的一擊砸向雲陽侯天靈蓋。
雲陽侯屹然不動,當拳頭即将觸及時,淡淡赤光在體表冒出,吞沒魔道真元。反倒是彭禹受到太陽真火的沖擊,不得不設法化解。
但他的化解方式出乎雲陽侯預料。當火焰燒過去,蘊含魔道力量的拳頭突然張開,掌心吞吐神力,反而吃掉火焰,繼續攻擊。
“咦?”
雲陽侯這時,眼神有所變化。巅峰武聖氣勢展開,再度逼退彭禹。但很快,神力轉化爲詭異陰森的鬼道力量,化作絲絲綿綿的詛咒再度糾纏。
“屬性轉化?你把仙魔神鬼四大體系融爲一體了?”
雲陽侯招出扶桑樹,狠狠一掃,鬼氣詛咒焚滅,就連剛剛轉化的仙氣以及彭禹藏身的空氣都被燒掉。
彭禹被迫現身,看着自己燒毀的衣袖,随便一抖,右半大袖化作灰燼掉落。
“表哥,我最喜歡這套衣服,你回頭要賠我啊。”
他毫不認生,直接坐在雲陽侯對面。自己掏出一個酒杯,從雲陽侯的酒壺倒酒。
就在他準備喝時,雲陽侯一手按住:“未成年人,不許喝酒。”
“這話——跟你兒子說。颛陽在思母宮石,沒少偷喝。”彭禹的手臂陡然化作陰氣,卷起酒杯往嘴裏倒。
噗嗤——
太陽火迅疾纏住酒杯,将酒水蒸發。
雲陽侯冷冰冰道:“不讓你喝酒,不是擔心你的身體,是怕你找本侯爺碰瓷。需要說這麽明白嗎?”
這杯酒入腹,萬一他有個好歹,栽贓自己下毒怎麽辦?
“切——”
計劃被戳破,彭禹索性觀察梅林。
高陽王和女帝戰鬥的痕迹已經不存在,隻有白雪紅梅連綿數十裏。
“表哥何等雅興,今天大侄子的好日子,竟然獨自一人躲在這裏喝酒?”
“你不是也沒去嗎?”
雲陽侯直接拿起彭禹那杯酒。
但略作思考,放棄直接喝的想法。
“怎麽,表哥怕我下毒?”
“别叫表哥,咱們沒那麽熟。”
“這話說得,父皇有一半的颛孫氏血脈。當下的颛孫氏可是後族,于情于理我也該對表哥報以尊重。”
彭禹一邊說,一邊默默催動鬼道力量。但雲陽侯身後的扶桑樹垂下先天太陽神光,根本看不到半點破綻。
縱然是自己四道輪轉,已然圓滿道行,也找不了一位巅峰武聖的麻煩啊。
彭禹暗道可惜,陪着雲陽侯一起看颛雲大婚。
“你對這孽子可是不錯。竟然親自阻攔聖王真魂,讓他順利成婚。”
“我隻是去找鬼神研究鬼道,恰逢其會。”
“那你大可去找鬼界的人,何必阻攔他們幾個?讓他們沖進去阻攔大婚,不好嗎?”
“裏頭大婚的,不是表哥的兒子?啊,我明白了,表哥是打算等他們鬧事,自己再出面解決,好跟兒子拉進關系?看來,是我壞了表哥的好事。”
雲陽侯沒理他。
但他心裏,的确這麽想。
自己不好直接露面,但可以幫兒子掃平障礙,順利成親。
“對了,顧玉呢?她怎麽沒來?”
“颛雲提前把她引走,短時間内回不來。”
和認死理的顧玉不同,當年知道二人沒可能後,颛雲便斷了想法。
這些年,他對顧玉抱有一份愧疚。在她糾纏時盡可能克制,但這不代表,她能不斷傷害自己的妻子。
這次大婚,颛雲提前掃平一切阻礙,務必給倪婉茹一個完美的婚禮。
畢竟,人生僅此一次。
至于聖王真魂,颛雲也做好安排。縱然彭禹不插手,雲陽侯不露面,他也有辦法解決。
趙妃嫣還在金吾城呢。
……
颛雲和倪婉茹拜堂後,雲陽侯起身離開。
“表哥等等啊,今天咱倆沒事,一起出門去逛逛怎麽樣?我記得今天有兩個比賽——”
突然,雲陽侯拉下臉,森然道:“說起來,有件事還沒跟你算賬。你閑着沒事,去招惹老二和蘭兒幹什麽?再有下次,本侯直接下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