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禹冷眼瞧着朝會殿上的争論:
王伯正、何正、溫洪等人,以及紫宸趙氏官員主動站出來維護自己。
可還有許多人想要拉自己下水。
比如,颛孫氏那群混賬玩意。
雖然自己明白,他們希望借助自己的力量保全颛陽。但這一舉動本身,依舊讓彭禹惱怒。
自己要是明晃晃出面給颛陽求情,落在旁人眼中,不就是一個“任人唯親”随意袒護親友的昏庸神王?
在自己升殿第一天就出現這種事,昭王的聲譽還要不要了?
“當然,對颛孫氏這群混賬,我的名聲可不值錢。”
彭禹心中不爽,恨不得直接弄死幾個颛孫氏的走狗。
此外,還有一些官員煽風點火,試探自己的态度。
自己原是打算過來文華殿當一個吉祥物,聽一聽朝堂上的事。左耳進,右耳便出去了。你們這把我推到漩渦中心,是想幹嘛?
但最終,神皇愛護兒子,沒讓彭禹牽扯進來。隻是打發人回去繼續審問颛陽。
周通體貼上意,很快把話題扯到中秋節。
“再過兩日便是中秋。中秋大宴及鬥劍流程俱已安排,請陛下過目。”
神皇命人遞上折子,也讓人給彭禹傳了一份。
又是一年中秋佳節。
這個節日讓神皇很有心理陰影。
這些年,神皇鮮少大過這個日子。一般讓宮人制作一些月餅分發下去,打賞一點月錢也就罷了。
但這次牽扯到和神劍老人的鬥劍,各地武聖高手來了不少。加上昭王回宮,總要擺一擺宴席,見一見族裏的神王們。
神皇翻閱折子,看到中秋宴挪到中午,面色一緩。
“還好,周通知曉朕意,還不錯。”
文華殿,彭禹翻閱複印本。
中秋當日,神皇一大早起來舉行朝會。同時,昭王要在這一天前往太廟祭祖,補了當年空缺的儀式。
待朝會結束,神皇以“昭王歸宮”的名義,邀請百官、列侯以及神王們出席大宴。
這個大宴替代了原本的中秋夜宴。各種娛樂節目都在中午舉辦。而爲确保節日的氣氛感,周通建議昆吾天宮調整日光,将金吾城的“白晝”變化爲“夜晚”。
等宴會結束,已到傍晚。
神皇命天後率宮妃前去“祭月”,自己耐心準備和神劍老人的鬥劍。
最後月上中天,二人鬥劍。
彭禹看到折子,喃喃道:“中秋宴在中午舉行?還有這地點……怎麽改到千麟閣了?”
旁邊,顧師傅道:“殿下,您當年那一出,陛下的心理陰影很大。據我所知,這些年陛下很少大宴中秋。最多就是帶着天後和宮妃在天宮鬧一鬧。而場地也改了,那處宮殿已經封禁。”
彭禹微微颔首,沒有多言。當年那場中秋夜宴,不僅愛子差點死了,後續的影響至今還在,難怪神皇記憶至今。
……
朝會殿,敲定中秋節的流程,神皇結束朝會,起身離開。
王伯正等人在退朝後,馬上趕往文華殿。
見彭禹依舊是那副穩如山嶽的模樣,衆人心中一松。
“殿下,您對颛陽這件事怎麽看?這小子到底爲何跑去地下?”
颛陽也是諸位老師培養的。王伯正雖然對他的态度不及彭禹,但也把他視作自己的學生。
“孤哪知那小子犯什麽渾?昨日和颛雲吃飯時,見他惹出地動。我二人慌忙善後,孤擔心門禁,直接回宮了。具體什麽說法,至今孤還不清楚。”
算算時間,颛雲也該過來給個說法吧?
“您也不知道?”
彭禹不知情,王伯正等人更加茫然。
這他們就算想要救人,也沒思路啊。
“沒關系,孤回頭找機會見一見他,問清楚再說。”
比起颛陽的情況,彭禹更在乎剛才那幾個出頭的官員。
“那些人都是什麽來曆,背後是哪些人?王師傅跟孤說說,孤一個個清算。”
第一天就找自己挑釁,真以爲自己是泥捏的神像,沒有一點脾氣嗎?
王伯正苦笑,搖頭道:“殿下莫要動怒。這是應有之意,是百官試探您的态度和政治主張,并無惡意。”
“沒惡意?他們是欺負殿下年幼,”何正怒道,“倘若換成一位成年的神王或者皇子,他們敢如此試探?”
在大昆,未成年總歸是低人一頭。
昭王一日不舉行成人禮,就會在各種根本想不到的角度受到限制。百官敬畏之餘,總少不了各種各樣的探究眼光打量他。
何正:“總要挑幾個人立威。讓他們知道,昭王府不好惹。殿下,最初挑頭那人乃金正門下官員,也是目前主審颛陽的人,名叫韓相泰。他應該是受人指使,扯出話題。至于後面那個姓向的,他叫向明,本來沒什麽立場。但據說,他最近娶了淩陽侯府的三姑奶奶。”
淩陽侯?
彭禹譏諷一笑:“他們不尋思折騰颛陽,把颛陽的罪名敲實,竟然跑來針對孤?看來,孤應該幫颛孫氏一把,讓他們将淩陽侯的爵位拿回來。”
“殿下?”王伯正臉色一變,不贊同地看向彭禹。
當年高陽王座下九陽神侯,聲勢浩大。兩位先帝花了好多力氣,才将其逐一分化,削弱颛孫氏羽翼。
作爲昆吾氏神王,不想着打壓颛孫氏,還打算給他們添籌碼?
“殿下和颛陽關系好,我等皆知。但您要知道,颛孫氏是颛孫氏,颛陽是颛陽。公私,一定要分明。”
彭禹笑了:“那假如淩陽侯的爵位給了颛陽呢?”
衆人愣住了。
王伯正下意識想要反駁,但轉念一想,琢磨出這件事的好處。
颛陽有了爵位,就要分家出來。那樣一來,跟颛孫氏牽扯也就不大。而從昭王的利益看,颛孫氏是敵人,淩陽侯也是敵人。眼下昭王無人可用,先借助颛孫氏幹掉淩陽侯。回頭爵位落在颛陽身上,至少可以讓淩陽侯保持中立,少了一個對頭。
但前提是,必須确保颛陽的立場。
衆人皆在,王伯正沒有多言,隻是默默望着彭禹。
彭禹沒有仔細分說自己的心思,将中秋流程推給他們看。
“王師傅,關于‘中秋鬥劍’,神劍宮掏出多少利益,才讓父皇點頭的?”
神劍老人想要找神皇鬥劍,是希望以神皇的帝皇劍道磨砺自己,突破第六境。
但對神皇本人而言,并沒有什麽好處。加上曾經神劍老人欺負自己的好友墨麟劍主,昆烈一直沒搭理神劍老人的請求。
“聽說神劍宮把這些年經營的産業捐了一半給神皇私庫。神劍宮主又讓門人前往各大軍團任職,就連三個武聖徒兒都打發到南域除妖。”
神劍老人大出血,簽下一系列不平等條件,才讓神皇勉強松口,在中秋月圓之夜,纡尊跟他鬥劍。
至于神劍老人能不能成功突破,神皇不管。
機會隻有一次。
“證道‘劍皇’?”
彭禹頗有深意的笑了。
低頭琢磨了一會兒,收起眼神中的冷意。
想證道,先問問我們乾坤宗同不同意。
因爲是第一天升殿,神皇沒有交代具體工作,隻把中秋宴的流程交給他閱讀。
彭禹沒多久便處理完畢,跟衆人招呼一聲,偷偷出宮去找颛陽。
……
颛陽身負武官職位。雖然犯事被抓,但韓相泰不敢把他打入天牢,隻是找了一個小院将其幽禁,不許旁人探望。
奈何彭禹有乾坤仙術在身,繞過術士們布下的禁法,從容來到院子裏。
“這禁法不錯,一般武聖偷偷進來,也會驚動警報。應該是神朝官方的統一布置吧?”
收起無量珠,彭禹穿門而過,頓時,他心中火氣冒出來了。
颛陽優哉遊哉坐在屋内吃飯。
桌上擺着六菜一湯,還有一壺果酒。
彭禹邪火壓不住,拿起旁邊一隻花瓶往颛陽頭頂扔。
看到花瓶憑空飛起,颛陽一記擒拿手将花瓶抓走。
盯着空氣看了看,他另一手放下筷子:“你怎麽來了?”
“本想着你被幽禁,吃不好睡不好,但看來是我多慮。”
彭禹現身,将手中的食盒落邊上。
“瞧你這菜飯,原來金正大人對嫌疑犯的夥食也這麽好?我瞧着,都有點羨慕。”
“哪裏是金正給的?”颛陽苦笑,“你表妹剛走,她偷偷進來送來的。”
“她?”彭禹目光閃了閃,“我聽說,你們是一起下地底的?你出事後一言不發,沒有任何說法,是打算自己扛罪?”
颛陽默默點頭。
“不然呢?把大家都牽扯進來,神皇大發雷霆,一個個處置。還不如我一個人受點累,反正陛下不會殺我。”
“想要罰一個人,死是最簡單的。很多刑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麻煩。”
“但是,金吾城受損不大。一些金錢上的損失,我家自會擺平。”
事後,颛陽也在暗暗慶幸。幸好沒有死人,不然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
“你們關系是真不錯。”
想到趙離偷偷跑進來送吃的,彭禹眼神帶着幾分探究。
“啊?我和趙離?你可别誤會,純粹的哥們。那丫頭喜歡男裝,北地的時候,整天泡在軍營,比男人都豪爽。”
解釋後,颛陽猛然想起。趙離是眼前這家夥預定的側妃之一,連忙道:“當然,那丫頭還是挺懂事的,清白肯定有保證。”
“不用跟我解釋什麽,反正我沒打算收她。”
甚至颛陽如果有意,自己還可以撮合一下。同時,也有拒絕神皇指婚的借口。
昆昊,你爲什麽不選妃呀。
因爲我的側妃之一被“乖兒子”撬走,現在很傷心,沒心思選妃。
嗯,借口都是現成的。
“對了,你知道嗎?昨夜七丫頭過來找我,想要我幫你求情。你什麽時候,跟她混在一起了?”
聽出彭禹口氣冷淡,明白這位小爺打算問責。颛陽立刻拿出自己早前準備的腹案:“她跟你表妹關系不錯,她倆經常一起行動。至于我……她不折騰我就謝天謝地。”
說着,颛陽跟彭禹訴苦。
從當年天凰樓艦說起,這些年七公主有空又找他麻煩。
但聽在彭禹耳中,越發不對勁。
不過颛陽提及天凰樓艦,彭禹眼神一冷:“對了,告訴你一件事。我那少了一個劉玉琦,多了一位王美人。”
“啊?”
颛陽一開始不明所以,直到彭禹運轉乾坤道炁在他眼前比劃。
他毛骨悚然,趕緊往後退:“你……你你……你别亂來,你敢亂來,我直接喊人。”
劉玉琦太慘了吧?竟然被施加那個可怕的咒術。
當年思母宮時,雲仙兒就跟彭禹讨論過那個咒術。
按照二人的推測,乾坤道炁可以做到,陰陽仙術也能辦成。
他倆原本打算嘗試,但作爲實驗體的颛陽全天開啓“昊天模式”,杜絕陰陽仙術、乾坤仙法的偷襲。
雲仙兒和彭禹不打算拿彼此冒險,于是隻能作罷。
“放心,暫時不動你。”
比起颛陽,彭禹更有興趣折騰颛雲。要是讓那家夥中招……
彭禹坐在颛陽對面,拿起一個杯子,給自己倒滿果酒。
“行了,不開玩笑,說正事,你們去地底幹什麽?”
“你表妹弄來一張藏寶圖,我們去地底找東西。”
彭禹倍感意外,很詫異的看向颛陽。
颛陽默默點頭:“北地曾經有一位蓮花妖聖。他的遺蛻道蓮在金吾城地底。”
察覺彭禹的疑惑,颛陽主動解釋:“寶藏圖是趙離在北地搞到的。據說很多年前,北地妖聖偷偷潛入大昆挖地道。但最終不知何故死在地下,隻有兩個親衛逃了出去。寶藏圖,便是他們留下的記錄。”
“所以,你們把東西搞到手了?”
“沒有。好不容易找到當初的位置,結果碰見熔岩魔神,打了一架。”
彭禹思索一番,伸手去扯颛陽腰間的玉佩。
颛陽捂住玉佩:“幹嘛?”
“回頭想辦法救你出去,算你欠我一個人情。老規矩,玉佩給我。回頭償還人情再給你。”
“欠你人情?”颛陽氣樂了,“我這可是幫你頂罪。你跟我哥跑去地下找魔神幹嘛?還把都天索給拆了。”
彭禹表情一變,眼神淩厲起來:“你認爲,地下的都天索是我斬斷的?”
“不是你還有誰?總不能聶師傅從天蕩山出來了吧?那都天索表面的痕迹,是最清晰不過的乾坤道力。”
乾坤道力。
彭禹馬上想到天玄子的死因。
颛陽自顧自道:“我們一行人撞上熔岩魔神,我便看到都天索上面的乾坤道力。于是,我馬上把都天索打入岩漿,并用昊天神力抹掉上面的乾坤道力痕迹。不然,神皇肯定會發現你出現在那。”
“……”
颛陽說完,看到彭禹古怪的表情,心中一沉:“怎麽?我做得不對?”
“你可知,天玄子死了。”
颛陽臉上帶着茫然。
他在地底待了好幾天,哪裏知道羅天六宮的事?
“天玄子身上有一道傷,便是乾坤道力所留。”
聽到這,颛陽爲之色變。
“不是你和聶師傅?”
彭禹搖搖頭:“乾坤宗的往事你知道不少。那麽,應該記得聶師提及,我那師祖當年被護道人所害。”
“那個人修行乾坤仙法了?所以,我弄錯了?白白幫他銷毀證據?”
颛陽一臉懵逼。
他本以爲,地下幹壞事的人是這家夥和自家大哥。他倆不小心釋放熔岩魔神。所以,他不敢開口,生怕神朝察覺什麽,給二人招惹大麻煩。
哪知,完全是自己一廂情願。
“行吧。這事我知道了。唔……先把口供對一對,就說是我不讓你開口,想要降低那人防範,引他露出馬腳。總之,這件事甩給他。”
“那人是誰,你知道了?”
“聶師跟那人打了一架,性命垂危。而能以招式破掉乾坤仙法的人,我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個。恰好,你我見過一個這樣的人。”
我也見過?
破解乾坤仙法和對抗乾坤仙法的概念截然不同。
能破掉乾坤大道,斬出一切時空之力——
颛陽也想到一人,錯愕道:“那位前輩?不會吧?當初他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動用劍意。那時,你和聶師都在。他就不怕暴露?”
“所以隻是猜測。但如果是他,我就能明白他爲什麽去地底找熔岩魔神麻煩。”
颛陽沉聲道:“他的壽命快沒了?”
“兩天後,中秋宴上,有一場好戲。我會設法讓父皇開恩,想辦法讓你入宮瞧一瞧。”
說着,彭禹摘走颛陽腰間的玉佩。
“救你不算人情。但讓你以戴罪之身入宮觀戰,算是一個人情吧?”
拿走玉佩,彭禹轉身往外走。
“對了,最後一個問題。院子周圍那些人,是你家派來保護你的?”
颛陽搖頭:“監視我的。來曆不知,但昨夜不少人動了殺意。”
被幽禁起來,金正不給送飯送水,颛陽反而安心。
因爲即便金正送來,他也不敢吃。
颛陽很有自知之明。
在這個世界上,再強大的武功修爲也扛不住毒酒。
昆吾聖體兩次中毒的教訓,颛陽這輩子都忘不了。
再想想自家先祖和靈皇陛下。
颛陽絕對不敢随便吃外頭的東西。
也就是趙離送來飯菜,颛陽才敢下口。
“那麽,我幫你解決了吧。”
說完,彭禹離開住宅。
下一刻,圍在附近潛伏的殺手、刺客一個個捂着脖子,在無力的掙紮中倒地不起……
很快,同伴趕來拉走屍體。
但檢查後,他們驚訝發現。
這些人都是憋死的。
“憋死?怎麽可能?天罡武者就可以内呼吸。他們怎麽可能憋死?”
不僅如此,他們體内的氧氣也全部消失,血液呈現詭異的色彩。
“在仙術中,有幾種咒法能達到類似的效果。但是,有一個更簡單直接的辦法……”
乾坤仙術構造真空,然後抽走體内的氧氣,切斷内呼吸。
“昭王來過了?”
很快,消息傳到各方勢力。
但當這些人把消息傳回去時,又有一群缺氧的屍體出現。甚至有兩人是回去禀報主子時,當着主子的面捂着脖子,活生生缺氧而死。
當體内的氣消失,隻剩下一具幹癟的屍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