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天宮，兩個衣衫不整的蔔士匆匆趕到乾元殿前。
在丹墀前的廣場，密密麻麻跪坐着一千三百位蔔士。
“老師，我們來晚了。”
站在廣場邊的老年蔔士看到二人，低聲喝道：“趕緊入陣，不要大聲喧嘩。”
“是。”
少年們小聲回了一句，走到自己的位置跪坐，拿起蓍草進行占蔔。
上千位蔔士的靈力聚合在一起，在天空投影虛空景象。
道界，六條螺旋階梯以及更下方的大漩渦，清晰出現在神皇面前。
殿内，神皇高坐九龍椅。左側站着昆晏本尊，下方還有羅天六宮的幾位宮主，以及天師、神王們。
看到道界如今的驚變，宮主們各自施展秘術進行測算。
天理宮主依靠外面門徒們的靈力，最先推算妥當。
“陛下，道界沒有破滅之厄。至少眼下還不是破滅之時。”
李聖：“道君已去其三，如今第四人也要失位。這種情況下，道界還能存在？”
“依然會存在。隻是他們面對的局面，類似當年的八百諸天。”
一個隐沒在大道之中，無法進行攻克的世界被迫顯現。成爲陰陽十二天、彌羅九界那樣，和大昆遙遙對峙的世界。
這種情況下，大昆已經可以起兵。
燃燈王：“宮主，關于那些螺旋階梯，和更下面的漩渦，你有什麽看法？”
“不清楚，”天理宮主遲疑，“在下的力量無法感知那個漩渦。”
那個漩渦隻進不出，任何力量進入，都會被其吞噬。
“那裏是歸墟。”
聽到禦座上的聲音，衆人紛紛擡頭。
“陛下？”
昆烈起身，走到殿門口眺望天空的景象。
他的語氣十分感慨：“曾祖留下的資料中有記錄，那是世界的墳場，宇宙終結的最後之所。想不到，朕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看到。”
目光落在那六個螺旋階梯，昆烈忽然問：“你等知曉，爲何大昆的仙道部門稱作‘羅天六宮’？”
幾位宮主皆是通透之輩，天一宮主驚訝道：“六宮之數，便是以此而來？“
“這是‘混元六合索’，一種可以禁锢天道的秘術。曾祖重興仙道時，把這門秘術傳承下來。可惜……”
施展這門秘術，需要六位仙道大能聯合施法。
大昆崇尚天武神道，哪有人能施展這種法術？
所以，景皇、惠皇扶持羅天六宮，就是想要培養心腹仙人，用作施術者。
“按照昆晏的說法，那鎖鏈之下束縛的，就是仙道祖庭混元宮。想來那場吞沒宇宙的上古荒劫，便是歸墟大漩渦吧？”
“來人，準備祥龍号。朕要親自走一遭道界！”
……
鬼界，鬼國神宮，鬼帝面前也投影出道界的景象。
殿内站着造化道人和衆多鬼神。
當看到道界之下的大漩渦時，造化道人身子顫抖，驚悚道：“快，快去聯絡神皇，将這個漩渦封死！如果讓這個漩渦激活，我們……不，整個宇宙都要毀滅。”
上古荒劫時，這個奇怪的漩渦乍然出現，将宇宙吃掉三分之二。不得已，混元教主以混元宮爲鎮石，又把自己搭上，才暫時封鎖歸墟之力。
鬼帝擁有生前記憶，當然清楚那個大漩渦的來曆。他更清楚靈皇生前的布置。
靈皇宮的布局和仙葬區内的幾處仙府相類，正是靈皇參考了那邊的格局，把靈皇宮也打造成一個發射台。
靈皇宮最核心的墓宮内暗藏機關，也能衍生一道螺旋階梯。
而鬼帝看着那個大漩渦，突然有了一個讓自己感到驚恐的猜測。
因此，對于造化道人的話，他根本不理。而是立刻跟衆鬼神道：“你們随朕走一遭靈皇宮！”
如果真是那樣，那自己可就麻煩了！
……
颛陽二人沿着螺旋階梯不斷下墜。他們感覺到周圍的壓力越來越大，在階梯外頭出現嘩嘩水聲。
那是一種無光的黑色神水。
神水不斷啪打向螺旋階梯，階梯外壁冒出混元之氣，強行抵消黑水的腐蝕。
“我們快到了。”
“但是‘祂’的速度更快。”
李清媗摟着颛陽的脖頸，眼睛落在螺旋階梯外面的造化大道君。
墜入黑水後，最先倒黴的是造化道人的皮囊。
李清媗看着祖師皮囊被大道君充當人皮筏，又驚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皮囊失去後，道蟲縮成一團，繼續往下飛。祂的速度遠比颛陽二人要快，此刻已經快觸及黑水的盡頭。
噗呲——
詭異的黑炎在黑水底部冒出。
道蟲發出尖利的叫聲，立刻向上竄去。
颛陽的速度不由放慢幾分。他往下方望去，黑水層的底部，燃燒着一片熊熊烈火。
那是寂滅之火，足以焚滅宇宙，乃至燃燒大道的火焰。
幸運的是，螺旋階梯猶如六道光柱，在火海中開啓六條安全通道。
“這蟲子是真傻啊，不走安全通道，竟然從漩渦中心往下走？”
颛陽想不明白大道君的想法，繼續趕路。
道蟲脫離火海，不少分神被黑炎燒毀。剩下的蟲子化身重整旗鼓，再度聚合爲人形。
那是一尊十二首、十二臂的巨神。
他穿着七彩神袍，十二手臂各自持有神器，以陰陽道母的法相有些許相通。
“羅天至相？”
道界之外，玄清道尊面露驚容，但很快鎮定下來；“難怪這小蟲敢獨自下歸墟，原來是這張底牌？可惜，就算你模仿‘他’的形象。歸墟中的水火可不認人。”
混沌世界無遠弗屆，孕育一個又一個宇宙。諸宇宙有自己的代言人，如混元教主、玄清道尊、月主巫後……
這些人處于第六境，或稱“道人”，或稱“道尊”，或稱“天尊”。
他們的境界超脫時空輪回，和宇宙同在。
而在這些第六境的存在中，有一位當之無愧的最強存在。那個宇宙也被稱作第一宇宙。
正是第一宇宙的毀滅，導緻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先是第一宇宙的廢墟殘骸撞到玄鳥宇宙，導緻玄鳥宇宙的毀滅大劫。
接着是玄鳥宇宙的劫數牽扯本宇宙，導緻大昆宇宙的覆滅。
而接下來，根據玄清道尊的判斷。當這個宇宙毀滅後，毀滅連鎖會砸向下一個宇宙。
而這猶如多米諾骨牌一樣的連鎖，最終會把這片混沌域的所有宇宙統統毀滅。
沒辦法，各個宇宙靠得太近了。而上古時，乾坤宗胡亂穿越，更把諸宇宙的因果糾纏在一起。
有鑒于此，其他宇宙的高人目光聚焦于本宇宙。
玄清道尊因爲和混元教主交好，來得比較早。
在不久的未來，其他宇宙強者會一一到訪。
要麽，摧毀大昆世界，将劫數終止于此。
要麽，把大昆世界的殘骸推到其他方向，避免其他宇宙損害。
當然，學一些大昆的理念，研究一下混元教主等人爲宇宙續命的手段，也是勢在必行的。
玄清道尊喃喃自語：“道蟲……造化大道……缪靈邪蟲……有點印象了。是‘祂’指尖誕生的蟲子嗎？當初似乎見過。”
造化大道君的跟腳，是第一宇宙至強者指尖催生的小蟲。甚至不是母蟲，而是宇宙毀滅時，飛散到其他宇宙的子蟲末裔。
類似的道蟲，玄清道尊在其他宇宙也見過。
能吞噬大道，能變化萬千。最令人厭惡的，是這類道蟲可以吸食仙人精血精魄，然後完美假扮仙人。
玄清道尊眼神泛着冷光：“早應該想到，修行造化大道的家夥，怎麽可能跟祂無關？”
第一宇宙又稱“造化宇宙”，那個宇宙的神明擅長造物，整天鼓搗各式各樣的怪物、神器、
造化道人在本宇宙胡搞亂搞，攪風攪雨，折騰幾位仙道教主。但對第一宇宙而言，這都是司空見慣的小事。
那是攪事精們的宇宙。造化諸神整天制造滅世兇物，沒幾年就一場大劫。然後神明們重新造物，再度演化。
對那個宇宙而言，“大劫”隻是神明們的遊戲。
甚至玄清道尊都懷疑，第一宇宙之所以崩了，就是那群造化諸神折騰出來的。
因爲在那個宇宙毀滅時，他看到造化諸神打造的“滅世大磨”“鎮世金印”“寂滅天輪”等至寶同時發威。
還有萬首魔龍、千翅魔凰、亂天邪狐等等滅世兇物在宇宙内肆虐，吞掉不少造物者。
那些玩意，全都是造化諸神自己創造的。
靈焱大道君站在一側，緊張問：“前輩，造化祂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模拟大道神相，想要闖過寂滅火海。笑話，那人當年都死在劫數中了。更遑論一隻缪靈邪蟲。”
話雖如此，可玄清道尊對這種小蟲可不敢大意。
當初某位宇宙的代言人惹惱第一宇宙的那人。缪靈邪蟲降臨那個宇宙，差點把那個宇宙的生靈吃得幹淨。
這種生态毀滅的大殺器，絕對不能留！
玄清道尊不方便幹涉，轉頭對靈焱大道君說：“貧道助你一臂之力，你将自己的法寶打下去，阻他一阻。”
“阻攔造化？”靈焱大道君在身上摸了摸，他是靈寶仙燈得道的仙人，哪會帶什麽法寶？
摸了半天，才翻出一把扇子。
玄清道尊随手一指，仙扇蛻變爲靈寶，表面浮現種種先天大道。
“動手。”
靈焱大道君将扇子投入歸墟，霎時間化作一頭青焰鳳凰撲向造化大道君。
大道君在火海中艱難行走，突然頭頂鳳凰顯現，引動寂滅火海的暴動，轉眼便在火海中消失。
……
颛陽二人看到火海中的驚變，驚恐之餘，更加小心前行。
過了好久，當火海重歸平靜，他倆也來到螺旋階梯的盡頭。
“終于到了！”
颛陽放下李清媗，兩個人看着前方的宮殿。
宮殿沒有想象中的華麗，平平無奇的白玉宮殿不見雕飾和裝潢。
“更像是用一塊玉石切出來的？”
一個廣場，一座宮殿，此外再無他物。
颛陽二人走到廣場，耳邊傳來詭異的蜂鳴。
大道之力從四面八方壓來，兩人透不過氣，趕忙往回走。
“既然來了，幹嘛不往前來？”
仙光照亮廣場，容貌俊美的白衣仙人從容走過來。
他揮手罩住二人，将他們拉到宮殿門口。
在混元宮周圍，擺放着一卷卷道藏天書。
随意坐在門口，仙人打量二人：“好不容易來人，竟然是兩個不入道境的後輩。而且其中一人還不是仙人。貧道想要傳法都難啊。”
颛陽二人神色有些激動。
混元宮，能在這裏的仙人，莫非……
火海，爆破聲響起，十二臂十二首的巨神再度爬起，沖向混元宮。
李清媗面色一驚，但看到身邊的仙人，又放下心來。
就算造化大道君過來，有道祖在呢。
仙人似笑非笑看着外頭的大道君：“天外道蟲得道，着實膽子不小。可惜，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火海再度響起沉悶的聲音，一隻大手拍碎“羅天至相”，道蟲在黑炎中徹底消弭。
颛陽仔細望去，隻能看到火海中猶如山嶽一般的巨大陰影，但真容卻看不清晰。
但他明白，火海中有活物！那裏有人在！
“小子，别研究了。你境界不到，看不到那人。”
仙人笑道：“天武真體，天武神道的氣運之子，難爲大昆折騰三千年，總算有了一點成就。或許，未來救世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
李清媗看了一眼颛陽，又看到仙人周邊的天書，眼神中帶着期盼。
“小丫頭，你是想要證道仙君？”
李清媗馬上跪下：“請道祖傳法。”
她心中忐忑不安，在上古傳說中道祖是一位很大方的仙人。隻要你肯學，他就會教，但能不能聽懂，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混元宮已經封閉，貧道礙于身份，也不好傳你什麽。”揮手一招，仙人身後的萬卷仙書合在一處，形成一枚翠綠玉牒。
“此物予你，回去之後好生研讀。”
看到那些仙家天書，颛陽目光閃爍：“道祖前輩，敢問這些天書可以外傳嗎？”
“荒劫未過，需衆志成城。你二人出去之後，可把這裏頭的四萬八千卷天書傳于天下。”
李清媗再度謝過仙人。
颛陽這時又道：“道祖，我二人身份低微，又沒多少護身之法。要是出去了，被人奪了道書玉牒，如何完成您的使命？”
所以，您手頭還有沒有什麽仙家法寶？
“最好是可以代表您身份的東西。”
說着，颛陽目光往周圍看。
這可是混元宮哎！
傳說處處都是不老仙草，長生仙丹的玄妙之地。
“你小子倒是貪心，”仙人笑道：“也罷，總不好讓你們空手回去。”
他掏出兩個錦盒，屈指一彈，盒内各自飛出一枚金丹，沒入二人體内。
金丹入體，李清媗嬌軀一顫，立刻坐下來運氣。
她身上閃爍先天造化大道的光輝，已然處于證道邊緣。
“證道仙君？”
“不錯，這兩枚金丹乃陰陽道母同款。食之立地成聖，還可參悟第六境的奧妙。”
在李清媗打坐時，仙人對颛陽囑咐：“對你，這種金丹能延年益壽，增長你的武道壽元，與仙人持平。
“此外，你未來的一場生死劫數，說不得也要仰仗這種丹藥。”
仙人鄭重其事道：“金丹能起死回生，讓你多出一條命。不論多大的傷，哪怕已經死了，隻要不超過三日，都可以用這顆金丹複活。
“不過這種金丹可以從你們體内強自逼出，所以你務必小心，不要把消息外傳。”
颛陽默默點頭。
要是自己擁有這種金丹的消息傳出去，第一個不放過自己的就是神皇吧？
神皇的帝命沒有幾百年了。要是神皇晚年思慕長生，直接把自己扔造化爐裏煉丹，自己還能活嗎？
還有其他武聖，誰不想長生？更别提，還能參悟第六境的奧妙。
混元宮乃仙道源頭，大道之庭。上古諸仙大多在此成道，其中便有造化道人。
李清媗在此打坐不久，便引動造化道人遺留的烙印。
一位豐神隽永的仙人飄然而來，他身邊充斥勃勃生機，口中吟唱先天造化奧妙，沒入李清媗體内。
叮——
随着悅耳天音，李清媗腦後浮現大道寶輪，造化仙光綿延三百裏，已經邁入仙君之境。
而且，一口氣跨入仙君第三階。
颛陽喃喃道：“這金丹好厲害。要是——”
要是自己身上的金丹消息傳出去，怕不是道聖都忍不住了。
在大昆，道聖們雖然依靠“世界晉升”的機緣，找到一條晉升仙君的道路。
但這條路十分麻煩，且成功率不高。如果有道祖金丹，這可是無任何弊端後患的反證仙君啊。
“你二人早些離去吧。記着，出去之後多多培養仙道。想要應對荒劫，至少也要兩位數的道人、皇極。”
兩位數？
颛陽還要詢問，但仙人揮手一掃，兩人重新落在螺旋階梯上。
耳畔還回蕩着仙人最後的話：“記住，多多培養第六境的戰力。越多越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