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禹揉着腦門,回憶鎮南長公主的情況。
依稀記得,長公主的兩任丈夫都已故亡,目前獨居于長公主府。
“她目前單身,玩什麽化身。直接招婿上門,給這孩子一個正經身份不好嗎?”
“長公主貴爲昆吾氏神王,何等尊貴,豈是一般人配得上的?下界凡人身份低賤,随便玩玩即可,還敢肖想咱們的鎮國長公主?”
幾十年來,彭禹對大昆這邊的倫理習俗還是有些不習慣。或者說,因爲他常年在思母宮,加上年紀小,很多成年人的話題不會傳到他和颛陽耳朵裏。
想想也是,自己在地球上見了光鮮亮麗背後的髒東西。換到這個八百年長生種的文明,他們又能有多高尚?
“再說,這等凡種也配上昆吾氏的族譜?”
不管颛雲平日如何展現自己平易近人的一面。可他骨子裏作爲神脈家族的世子,對凡人有種天然的傲慢。
長公主化身的孩子又如何?
凡人,就意味着下等。
血脈歧視,這可比地球上慘烈多了。
“好啦。殿下不要爲這點小事操心。一個化身送來的孩子,明面上沒有說話,我們權當不知道。你交給宮女們照顧即可。區區凡人,二十載成年。說不定到時候,咱們的巡天遊學還沒完呢。”
颛雲幫他倒酒:“吃了這席酒,明天咱們該啓程去下一個洞天。對了,三殿下證道在即,不妨也去看一看?”
昆昱并非正經的仙道修士,沒打算證仙君道果。他的目标是神王,是儒聖。
彭禹目光閃爍,含笑道:“也好,去看看儒門能不能誕生一位真聖。”
放下顧慮,二人專心吃酒。
除卻花糕和桃酒,彭禹還專門備了果盤、涼菜以及四品水禽白切。骨頭徹底剝離,将肉重新裹好切片。對颛雲這種崇尚飲食禮儀的人而言,沒有骨頭的白切肉,吃起來十分方便。
“來來,别光吃肉。吃點黑琦瓜片。”
彭禹夾涼菜給他,聞到黑琦瓜古怪的味道,颛雲頻頻皺眉:“殿下每次都要用這東西處刑我嗎?”
颛雲飲食挑剔,吃肉的時候不願意啃骨頭,吃菜的時候不願意吃油大味重的。
黑琦瓜,是一種特殊的瓜類。狀如蘿蔔,口感似于冬瓜,皮色如黛,肉似墨玉,适合涼調、清炒、煲湯。
從口感、外相都符合颛雲審美,唯獨黑琦瓜氣味很重,他打小就不喜歡。
可彭禹每次吃飯,非要強制讓他吃這玩意。
想要拒絕,可鼻子聞到淡雅香氣,颛雲歎了口氣,認命似得吃了兩口。然後飛快将整盤菜推到彭禹跟前。
“因爲隻有這時候,才能看到大公子變臉啊。完美無缺的貴公子也有挑剔讨厭的東西。”
彭禹掃了一眼餐盤:嗯……比上次強,多吃了一口。
心中滿意,他臉上笑容更濃,殷勤着爲颛雲添酒。
直到夜色漸濃,月入中天,兩人才各自回去。
……
颛雲回到屋子,拿出一個小瓶。
小瓶冒出淡雅的蘭香。
很快香氣布滿屋内,且越來越濃郁。
颛雲閉目,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适應這種香氣。
半響後,仙劍震動,斬滅香氣。
颛雲催動鴻蒙之氣調息,臉色有些白。
“還是不行。這家夥邁入第四境‘混元洞天’後,乾坤信香之法玩得越來越溜了。”
沒有十大神體級别的道體,颛雲想要抵抗玄牝、造化、乾坤三大神體的蠱惑,着實艱難。
縱然鴻蒙大道的未來光明無限,可現在依舊要吃癟。
不過十幾年下來,颛雲憑借自己的意志,已經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步調。至少不會被彭禹牽着鼻子走。
“等我完全控制住自己,就能想辦法殺他了。”
……
回屋後,彭禹掏出日記,寫下今日的日記。
将一切記錄後,他掏出幾瓶藥物和一盤黑琦瓜片。
當藥粉灑在黑琦瓜片上,頓時瓜片冒出惡臭,化爲一灘毒液。
“還是太顯眼了,不能直接下毒。”
黑琦瓜,氣味厚重,适合烹饪。但同時也可入藥,充當引毒的藥引。
如果哪天給颛雲下毒,再用黑琦瓜爲藥引激活,可以迅速将颛雲毒死。
而颛雲不喜歡黑琦瓜,是衆所周知的事。彭禹唯有私底下二人相處時,才會時不時請他吃點。
按照常理,縱然有人對颛雲下毒,也不應該放在黑琦瓜。
所以,一旦颛雲毒亡。彭禹可以直接把下毒目标拉到自己身上。
宣稱颛雲幫自己試毒,結果不慎中毒身亡。
“可惜,絕神酒太明顯,不然直接給他下。不然這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彭禹和颛雲各懷鬼胎,折騰到半夜才各自歇息。
次日大早,爲了避免和生氣的天遁宮主撞上,他們急匆匆離開,前往下一個洞天。
接下來兩個洞天比較順利,兩位道聖轉化爲仙君。可在第三個洞天時再度失敗,而這位道聖恰好也和颛孫氏交好。
不過這一次,颛雲總算抓到彭禹的馬腳,感受到一絲微不可察的乾坤波動。
回到住所,彭禹前腳進來,颛雲後腳追上。
咚——
屋門關上。
“大公子,大白天的,關什麽門?”彭禹頭也不回,順手從書桌抓了一本書,跳到榻上躺好。
“不關門?好啊,那就敲鑼打鼓告訴所有人,你暗中阻撓道聖轉證仙君?”
彭禹眉頭一挑,将書放胸口,看向門口氣沖沖的颛雲。
難得看到這家夥的俊臉一臉通紅——雖然是被氣得。
想了想,彭禹再度拿書擋臉。
“大公子,冤枉人也不帶這樣的。轉證失敗,跟我有什麽關系?”
“那爲什麽轉證失敗的道聖,都跟我們颛孫氏走得近?”
“我哪知道……興許是他們虧心事做多了,功德不夠?也可能是沾染災星,惹禍上身。”
“殿下這個災星,指的是我家嗎?”
“沒啊。”感受到怒意越來越強,彭禹飛快搖頭否認:“我對颛孫氏這麽好,把你們當親戚。你看,現在我還每年給颛陽壓歲錢……”
颛雲自問了解眼前這小子,根本不理他的胡話,自顧自道:“你應該是通過乾坤仙術,制造封閉空間切斷天道和道聖的聯系,迫使天道反饋轉給洞天内的其他人或物?”
“因爲我們早前研究得知,如果道聖自身和洞天因緣淺薄,不足以承接天道機緣。所以,你是故意促成這一局面?”
等等……以往所謂的道聖轉證失敗,會不會全是他幹涉的結果?甚至考證出來的經驗,會不會也是假的?
看着“昆昊”津津有味讀書,颛雲将身上的法器一一掏出來。
“不錄音,不錄像。你我單獨聊聊如何?”
“跟我家親近的道聖,你出手可以理解。那天遁宮主又是爲何?”
空間波動散開,瞬間環境從書房拉入一處琉璃色的洞天。
這裏屏蔽天機,抹去一切的感知。唯有彭禹、颛雲以及一張木榻。
彭禹依然在看書,眼睛不擡,仿佛随口唠家常一樣告訴他:“很簡單,作爲羅天六宮主之一,他不肯傾向于我,把我賜他的如意退還,我又爲何要讓他轉證成功?”
望着伏在榻上看書的青年,颛雲莫名心頭一凜。
那一刻,他感受到和神皇類似的霸道與任性。
天下之事,以我爲尊。
既然我不樂意,他憑什麽證道?
父皇可以排序道聖轉證的序列。那我就判定,誰可以證道,誰不能證道。
“就因爲這個?你真不擔心,到頭來先天道光不夠,無法鎮壓絕神酒?”
“鎮壓絕神酒,不需要三十六位仙君,我自有定奪。”
“那要是後面的道聖忤逆你的意思,一個個都不能證道?”
“自然。”
“瘋子。混元道界仙君輩出,我們不培養自己的仙君,難不成要一直被他們壓制?”
“眼下十多位仙君數量還不夠?再說,道聖和仙君的差距隻是道行,和戰力又沒有關系?”
彭禹合上書,冰冷的眼神掃向颛雲。
“難道,我要坐看一個個仙君證道,回頭加入各個皇子陣營,甚至幫着你們颛孫氏對付昆吾氏?”
是啊,這才是天宮皇子的本性。權謀争鬥滲透到骨子裏,自己憑什麽以爲這厮平日樂呵呵的,就真不管不顧,坐看對手的勢力一點點壯大?
如何爲自己謀取最大利益,這些從小爾虞我詐的皇子都是專家。
而這位從小作爲天宮勝利者的皇子,幾十年來牢牢把握神皇寵愛,豈是易于之輩?
颛雲再次推翻自己對“昆昊”的幻想,進一步提升危險指數。
彭禹揮揮手,又重新回到書房,慢悠悠道:“數量差不多了,接下來我不會再幹涉。”
既然被發現,彭禹幹脆收手。反正颛雲沒有證據,說出去也沒人信。而這種方便昆吾氏的事,神皇和神王們天然站在自己背後。
“……”
颛雲盯着彭禹,直到彭禹不自在了,他才溫吞吞問:“所以,這是權衡之術?”
接下來彭禹不再動手腳,颛孫氏誕生的仙君數量也趕不上昆吾氏。但卻可以壓制其他世家擁有的仙君。
一方面打壓颛孫氏,一方面又拉着颛孫氏壓制其他世家。
這不就是景皇乃至惠皇以來,對颛孫氏的策略嗎?
壓制颛孫氏壯大,卻又放縱颛孫氏壓制其他世家。用一根鎖鏈牢牢鎖住颛孫氏的咽喉,逼迫颛孫氏和其他世家内鬥,以鞏固昆吾天下。
颛雲甚至開始琢磨,這是不是神皇授意。
不過以神皇的性格,怎麽會拿自己兒子的安危開玩笑?
應該是這小子自己的心思?果然,這小子不能留。必須想辦法弄死。不然他登基了,我颛孫氏豈非又沒有見天之日?
“好啦,接下來我不再出手。甚至可以幫颛孫氏培養仙君。唔……如果你還生氣,我們可以考慮演場戲。你挑找拉攏道聖,我假扮敵人阻撓證道,然後你幫他證道成功賣人情。這樣可以吧?”
彭禹滿臉的乖巧讨好,隻換來颛雲一聲嗤笑:“順帶,你摸清到底哪幾位道聖靠攏我家?”
“還是說,你擔心我家實力不濟,會被其他世家打壓,所以打算支援一下?”
彭禹面上笑嘻嘻,拿出順毛颛陽的技巧,打算消弭颛大公子的怒火。
發了一頓脾氣,等颛雲冷靜下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确拿這小子沒轍。
阻撓道聖轉證,除了自己誰發現了?
沒有證據,說出去也沒人信。
與其發怒,還真不如趁機會再拉攏幾個道聖。哪怕人數、身份信息都被他知道,也總好過颛孫氏被其他世家超過。
這一刻,颛雲品味到前幾代颛孫氏族人的艱難。
老大防着老二上位,卻又要拉着老二壓制其他人。
作爲最強大的世家之一,隻能老老實實被昆吾氏握在手中當刀子。
這待遇,換誰能忍?
刀是兇器,總有一天可以反刺握刀者。
颛雲目光陰冷,殺意滿滿溢出。
不妙,這家夥不會真生氣了吧?難道這次玩大了?但我完全是按照“昆昊”的身份考慮劇本和行爲模式,應該沒問題啊?正經的天宮皇子,不就應該怎麽做嗎?
彭禹有點虛心,輕咳一聲,正要再度說點軟話。突然外頭急匆匆傳來拍門聲:“殿下,您在嗎?出事了!”
外面的動靜,讓緊張氣氛舒緩。彭禹瞬間跳起來竄到門口,看到門外的彭恺,他驚喜道:“快說,怎麽了!”
“是……是前段時間收養的那個小子,他……他好像病了。”
“病了?”彭禹滿臉迷惑:“病了就去找王老。不需要這麽慌張吧?”
“什麽病?”颛雲從裏面出來,将各種法器裝回衣服裏。
彭恺奇怪望着他,回應道:“據說,可能是天花。”
又是天花!
彭禹心中罵了一句,扭頭沖颛雲道:“走吧,大公子,瞧瞧去。”
“等等,殿下,您别過去啊。那玩意傳染——”
“孤有祖靈庇佑,萬邪辟易,怕什麽。”
看着“昆昊”和彭恺離開,颛雲整理衣服跟上去。
……
金念生躺在床上,滿臉通紅,渾身發燙。蕭暮妘和王簡在旁邊檢查,小聲交流。
“王老、妘姐姐,情況如何?”
聽到熟悉的聲音,蕭暮妘瞬間出現在彭禹身邊,抓住他往外走。
“殿下,您來做什麽?”
“來看看啊。放心,凡人的天花而已,不值得在意。”
跟大昆神朝的天花詛咒比起來,下界傳染的天花都是小意思,牛痘就能輕松解決掉。
“凡人天花?”蕭暮妘冷笑一聲。
沒等她開口,王簡插嘴:“殿下,這可不是凡人的天花。念生這小子,來曆不簡單呢。”
“嗯?”彭禹想要往裏看,但蕭暮妘在旁阻攔,沒辦法看到裏面的情況。
颛雲站在後面,也看不到裏頭。但他對金念生沒什麽興趣,長公主化身的孩子,就算死了又如何?
或者說,他現在巴不得這個孩子死了。回頭甩鍋“昆昊”,好讓長公主遷怒。
蓦地——
金烏啼鳴從屋内響起,聽到那聲嘹亮的鳴叫,彭禹和颛雲同時色變。
不顧蕭暮妘阻攔,他們沖進屋内。
隻見王老拿金針刺穴,男孩背上浮現一道若隐若現的金烏紋?
“神脈覺醒?這小子身上有神脈?”彭禹喃喃道:“怎麽一直沒發現?”
而且那神脈……
他看向颛雲。
颛雲俊臉陰沉,眼神帶着些許不知所措,盯着男孩沉思。
金烏紋點燃空氣,層層熱浪湧動。
随手打散金烏虛影,彭禹看向颛雲:“我記得你說過,男方身份地位下賤?金念生區區一個凡種?嗯?”
金烏紋,颛孫血脈。
誰能想到,長公主化身的男人是颛孫氏的人?
彭禹心中再度罵了一句狗血:這昆吾氏是欠了颛孫氏幾輩子的債,怎麽随便就能扯一段情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