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男孩,厲皇突然俯身,沖着他嫩嫩的臉蛋扯了兩下。
嗯,手感不錯。
“你小子長得挺像你祖宗的。”
“哪位,靈皇?”
厲皇沒說話,陷入沉思。
彭禹長得像靈皇,但不是臉型或者眼眉口鼻,而是氣質。
在天真無邪的外表下,有着早慧與老成。
“你祖宗小時候,一個人睡不着覺,經常跑到朕的寝殿。”
厲皇看向龍床邊上的布娃娃,一個用五彩碎布縫制的娃娃。
……
“哥哥,你在看書?我一個人睡不着。”
“皇兄,打雷了,我可以來找你嗎?”
“兄長,讓我蹭一晚呗。”
靈皇小時候喜歡玩布偶,經常光着腳丫偷偷爬到自己床上,将他的布娃娃放到自己的帷帳裏。
當自己放下書,問他在幹什麽時,小男孩用十分正經的口吻說:“我在訓練軍隊。”
“等我長大,要做大将軍,用這些布娃娃組成軍隊,跟哥哥一起打敗女帝!”
天真無邪的孩子。每當他一本正經說完,厲皇都會摸摸他的頭,順着他的話安慰幾句。
他知道男孩爲什麽喜歡布娃娃,也知道他爲什麽對布娃娃有着執念。
男孩是仁皇的遺腹子,出生不久母妃也死了。在女帝時代,一個不受重視的小男孩,整日陪伴他的,隻有母妃親手給他做的布娃娃。
在男孩十歲那年,他不小心在花園碰到女帝的辇駕。
女帝蔑稱“小野種”,對這失去父母的小孩沒有半點憐憫。随意将他的布娃娃拆了,扔到水裏。然後把小男孩扔在花園,不再理會。
那是厲皇第一次見到男孩。
他看到男孩下水,默默把布娃娃撿回來。
對男孩而言,那個布娃娃就是他最初的朋友,也是母親遺留的痕迹。
看着渾身濕透的男孩,厲皇突然想到大雨中無家可歸的小奶狗。想到自己小時候養的寵物狗被女帝一腳踹死。
縱然久經宮廷争鬥,内心早已堅如磐石,但年少時的厲皇還是不免動了憐憫之心。
他把男孩帶到自己寝殿照顧。從那天開始,男孩經常偷偷跑到他的寝宮,還會把自己的布娃娃朋友擺在床上。
那時候的厲皇從來沒有想過讓這個弟弟去對付女帝。
他隻是一個在女帝陰影下生活的可憐孩子,是仁皇的遺腹子,甚至出生後都沒有見到過父親。
厲皇是把這個弟弟當兒子來養的。
……
抓起邊上的布娃娃,厲皇随手塞給彭禹。
彭禹迷惑看着厲皇。
您老還有這癖好?在床上擺布娃娃?
見彭禹不接,厲皇抓起他的手,硬生生塞入懷裏。
然後,盯着彭禹沉思,仿佛要從他身上找回那個單純天真的小弟弟。
但看了一會兒,厲皇自己反而歎氣。再怎麽像,也不可能是當年那個孩子。
那個天真的孩子到底存在了多久,别說自己,甚至他本人恐怕都不清楚吧?
女帝冷酷無情,對他們這些妃嫔之子更沒好感。哪怕自己極力保護他,他仍以極快速度成長起來,甚至到了讓自己恐懼的地步。
“知道嗎?你高祖最喜歡玩布娃娃。曾經他在朕的帷帳裏,塞了幾百個布娃娃,美其名曰‘秘密基地’。”
“那時候,朕跟姬妾睡覺,都要避諱着他。”
“他自诩大将軍,要用布娃娃訓練軍隊,擊敗女帝。”
“包括朕在内,沒人相信一個孩子的話。”
“但沒有人想到,女帝最後一敗,就是敗在這群可笑滑稽的布娃娃手中。”
“一個縱橫幾百年的狠毒女人,殺掉丈夫幾十個兒女,甚至連親生兒女和自己母族都敢下手。到頭來,竟然慘敗在一個百歲少年和布娃娃手下。”
報複,那是靈皇對女帝撕碎自己第一個布娃娃的報仇。
讓她用一種恥辱的方式死掉。
看到彭禹瞪大眼睛,厲皇悠悠講述當年那一場宮廷政變。
“朕三百歲時,終于找到機會剝奪女帝的神皇權柄,将其擊敗。”
“但那時候的朕遠不如她老辣。她執掌天宮數百年,趁機逃入内宮密道。朕花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她。你猜猜,她躲在哪裏?”
彭禹看着懷中布娃娃,捏起娃娃的左臂上下搖擺。
他努力讓自己按照那位女帝的思考模式。
如果是我,在逃不出去的情況下,會選擇躲在哪裏?利用敵人的慣性思維……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會躲在您的寝殿。”
厲皇笑了:“是啊。那段時間朕在大殿折騰,根本沒時間回宮。朕的親兵也不敢跑寝殿鬧事。”
“她就躲在朕的内室。”
“沒有人搜查,她甚至以爲自己可以養傷完畢,逃出天宮,再度帶人殺回來。”
“然後,你高祖去了寝殿。”
“不,應該說他一直都在。他觀察了三天,在女帝沒有進來之前,他就一直趴在床上玩布偶。仿佛早就知道,女帝一定會來。”
“直到女帝進來,他悄然隐去,靜靜在一旁觀察。”
“按照他事後的說法。他期間天天去膳房拿食物,然後時不時洗個澡,喝杯茶……但大多數時間都在盯着女帝。”
“直到三天後,他自己累了,選擇出手拿下女帝。”
厲皇永遠忘不了自己那天見到的一幕。
當他給自己報信,自己擔心弟弟安危,慌慌張張趕去寝殿時——
一群詭異的布娃娃飄在空中。它們笑嘻嘻,手拉着手,吟唱着歌謠,結成乾坤仙陣囚禁女帝。
又有好幾個布娃娃趴在女帝身上,牢牢鎖住女帝四肢。
而最後一個高大的布娃娃飄在女帝面前,不斷揮動手臂扇她的臉。
啪——啪——
空蕩冷清的宮殿,清脆的巴掌聲一下接着一下……
布娃娃将女帝一顆顆牙齒打碎。将她的臉打得血肉模糊,最後将腦漿打出,腦袋徹底拍碎……
而那個五彩布娃娃……
厲皇看向彭禹懷中的玩偶。
“知道嗎,你懷中這個布娃娃,就是女帝當年撕碎的娃娃。她還嘲笑你高祖‘小小野狗隻配與這些布偶常伴’。”
“你高祖也是用這個布娃娃将她拍死,對她回了一句‘老妪無德,死在布偶之下,有何顔面再見先人’。”
彭禹聽得毛骨悚然,再看懷中布偶。那布偶的玻璃眼閃閃發光,似乎在盯着自己。
“對,朕當初也是這個表情。”
女帝被布娃娃捉住。
那一刻,厲皇受到的沖擊絕對不遜女帝。甚至在場其他人,都被布娃娃軍隊驚呆。
那時候的靈皇隻有一百歲,剛剛成年的男孩,甚至臉上還帶着幾分稚嫩。誰也想不到,他竟然可以利用一群布娃娃擊敗女帝。
那一刻,厲皇深切認識到。自己的弟弟根本不需要自己保護。他已經是成年人,是一尊可以外出開府的神王。
甚至看到床上的布娃娃,厲皇自己都有點恐慌。
想想看,從自己二百歲開始,任由弟弟把玩偶扔到床上。不論自己做什麽,那些玩偶都在盯着自己。
甚至如果弟弟偷偷下手,是不是自己早就死了?
彭禹看着布娃娃,覺得有點燙手,打算放回去。
突然,他似乎察覺到什麽,動用左手的乾三戒從布娃娃體内掏出一塊玉牌。
玉牌晶瑩剔透,附着一股玄妙法力。
“這是……”
“他母妃留給他的長生玉牌。據說是父皇寵幸他母妃時,賞給她的禦賜之物。能激發一道長生仙氣保護佩戴者,進行一次替死。”
“他母妃藏在布娃娃裏,囑咐他不要讓布娃娃離開身邊。應該是希望這塊玉牌可以保護他。”
“但是……他在朕一次中毒後,把這個布娃娃放在朕的床上。”
“朕對他的布娃娃不屑一顧,從來隻當做弟弟的小樂趣。直到女帝死在這隻布娃娃手下後,更對這些東西敬而言之。”
厲皇将布娃娃拿在手中,端詳這個幾次進行縫補的布偶。
“你還記得,天宮有禁止巫蠱之術的規矩。尤其是布偶一類的東西。”
“嗯。”彭禹含糊應了一聲。他哪知道那些規矩?他在天宮總共待了三天。
“這是朕留下的,就是爲針對他,禁止他使用這些布偶。”
那是女帝死後,兄弟二人的第一次沖突。
面對那些在自己床上的布娃娃,厲皇哪敢繼續住在寝殿?
他趁登基挪宮的借口,狼狽逃出寝宮,搬到天元宮。
仿佛在那神皇帝宮中,他才能再度充滿自信。
少年似乎也明白了什麽,主動收回自己的布娃娃。但卻把這隻殺死女帝的五彩布偶留給厲皇。
“當初朕不明白,他爲什麽執意将這隻布偶給朕。”
“朕甚至想過,他是不是在暗示朕。他能殺掉一個神皇,就能再殺掉一個?”
“很快,朕把這隻布偶退回去。并訓斥他‘玩物喪志,不思進取’。然後禁止天宮對布偶泥俑一類事物施加咒術。”
厲皇自嘲道:“其實朕應該讓他繼續不思進取。一位神王再進取,還能怎麽進?那不是隻有登基神皇嗎?”
事實上,靈皇也做到了。
僅僅一百五十年,靈皇就推翻了厲皇的統治。甚至堂堂正正擊敗厲皇本尊。
何其悲哀,看着自己養大的弟弟最終推翻自己。而自己在他的萬丈榮光下,卻隻能龜縮到陰影之中。
“朕死後,他獨自來到帝陵,将這個布娃娃留下。”
“他告訴我,他從小就沒有親人,也不知道什麽是親人。”
“但是十歲那天,他本以爲自己就要被女帝殺死的那一天。他遇見了自己的第一個親人。”
“他很珍視這個親人。在知道這個親人差點中毒後,選擇把自己的保命之物留給哥哥。”
彭禹露出動容之色。
他好像能想象得到,一對兄弟在宮廷相依爲命,最終不得不反目的不得已。
“陛——”
沒等彭禹說出什麽,厲皇眼眸閃過紅光,氣勢突然暴亂。他瞬間掐住彭禹脖子,用極爲溫柔,卻讓人毛骨悚然的口吻:
“弟弟,告訴哥哥。你既然認爲哥哥是你的親人,最後又爲什麽背叛哥哥?”
他的手十分用力,憋着彭禹喘不過氣,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活活掐死。
稍後還有一更。
有人問初代、二代和四代。
四代是三代老婆,二代背景闆,沒啥可說的。初代昆吾神皇,真正意義上的牛人。
至于五代厲皇,記着這是一個瘋子就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