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藤皇,共耗了甯凡三日。
藤皇雖身受重傷,但拼死之下,神通亦十分驚人,給甯凡、孽離造成了不輕的傷勢。
藤皇最後逃遁之時,碎身分化爲十餘道流光逃脫,被甯凡一一擊殺,耗費偌大功夫追殺。
三日之後,甯凡沿界路原路返回,來路上,界門早已閉合。
甯凡又耗費了半個月時間,借風煙之術的神通破開了一個界路缺口。
至此,他才重新返回東樹海。
此次浩劫,東樹海隕落修士無數,除了那一千萬淪爲生傀的修士死于非命,更有六七千萬修士死于亂中。
若非甯凡及時斬殺萬長空,令所有生傀化作飛灰,東樹海的死傷者數量還會更多。
東樹竹海元氣大傷,西樹藤海同樣元氣大傷。
竹殿的碎虛修士除了竹皇之外,全部死于此次浩劫。藤殿碎虛包括藤皇在内,亦全部死于劫中。
就連柳殿碎虛,都白白隕落了一人
半個多月過去,被戰亂摧毀的姬水城早已重建。城中不少樹族修士都身穿素服白衣,心懷對殉劫親友的追思。
甯凡沒有駕紫眸孽離返回姬水。紫眸孽離身受重傷,被甯凡收入鼎爐界養傷甯凡後知後覺的發現,紫眸孽離原來竟是母的
他一襲白衣,獨自一人返回姬水城,方一入城,立刻有一名碎一境界的柳殿長老迎出城外。
“柳殿長老修覃,恭迎北樹皇!”名爲修覃的柳殿長老向甯凡恭敬抱拳。
“北樹皇?此言何意?”甯凡微一怔,卻并不知自己何時有了這個稱号。
見甯凡面有惑色,修覃立刻解釋起來。
從甯凡追殺藤皇到回歸樹界,共花費一十八日。
在前三日甯凡便已經将藤皇斬殺,同一時間,藤皇位于樹界的命牌粉碎。
藤皇隕落的消息瘋狂傳開,整個樹界都已知曉藤皇隕落之事。
甯凡追殺藤皇入界路的事情,有數萬修士親眼目睹,有心之人一打探,便很容易得知殺藤皇者是甯凡。
甯凡在樹界的化名爲陸北,而北樹皇這一稱号,便從這陸北二字得來。
自甯凡追入界路之後,柳皓月始終等候在界路之外,擔心甯凡的安危。
直到獲知藤皇隕落的消息,他才确信甯凡已經斬殺藤皇得手,不日便會返回樹界,心中爲之一松。
于是他不再逗留于東樹海,隻留幾名柳殿長老鎮守東樹海,卻帶着竹皇及其他屬下趕赴西樹海,清剿藤皇的勢力,接管藤殿。
藤皇已死,藤殿的無數代傳承,自然要易主的。
柳皓月與竹皇特意留下一個傳音玉簡,令修覃交給甯凡。
甯凡将神念浸入傳音玉簡,竹柳二皇的聲音立刻傳入其識海之中。
“若陸兄歸來,還請速來西樹海。藤殿的天材地寶不在少數若無陸兄援手,此次我二人必死于藤孤南之手,藤殿的數百代儲藏,都應該屬于陸兄所有!”
“且西樹海自此無皇,北樹海亦無樹皇坐鎮,若陸兄願意,從此以後,陸兄便做西、北二樹海的樹皇。因陸兄姓名之中恰有一個‘北’字,便以北樹皇相稱,如何?”
甯凡看罷玉簡,将玉簡收起,并未多言。
修覃尚有俗務處理,送完玉簡便先行告退。
甯凡獨自入城,心思飛轉,心中微微感到有些怅然,
初入姬水城時,城中修士如雲,長街之上修士往來不絕。
此時此刻,姬水修士隕落十之八九,長街之上人影寂寥。
兩種不同的氛圍,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道韻存在。
“這是生與死的道韻生死生死,一旦堪破生死,便有資格問道仙途,長生不死”
“何爲生,何爲死我從前隻知,壽未盡爲生,壽盡爲死,但如今看來,這種觀點并不正确。”
“仙人無壽數,以壽數去判斷生死,顯然是片面的。”
“生死,生死當長街之上行人如織之時,這長街爲生;當人去樓空之後,這長街爲死。對長街而言,死不是壽盡,而與往來不絕的行人有關,這其中有何生死真意,我不知”
甯凡心中感悟疊起,這次東樹海大劫,他旁觀無數人生死,與從前親手殺人感觸不同,對生死自然有了新的理解。
領悟生死之道,是成仙的關鍵,如今的甯凡看不破生死,并不足爲奇的。
領悟生死之道,是碎虛修士需要考慮的事情。
甯凡尚隻是一名太虛修士,他當下所需要領悟的,是如何破碎虛空
他虛空感悟一步步自窺虛、問虛、沖虛、太虛臻至圓滿,但圓滿之後,卻需要破碎這個圓,跳出這個虛。
“破碎虛空,破碎虛空虛空之中,本空無一物,如何破碎如何碎虛!”
甯凡怅然一歎,他距離碎虛境界,仍有不少距離。
他有一種感覺,越是境界高深,反倒越覺得自己無知。
辟脈之時的他,獲得了亂古大地的天道第一環傳承,便以爲自己可以淩駕于碎虛修士之上。
如今回首往事,甯凡卻覺得從前的自己有些妄自尊大了。
他徐徐收住腳步,拂袖一招,掌心徐徐出現一張白紙。
他指尖無墨,朝那白紙一畫,卻畫下一個墨色圓圈。
大道好似白紙,修士好似紙上的圓。
圓越小,邊緣接觸到的地方便越少。
圓越大,邊緣接觸到的地方便越多。
修爲越低,看到的道便越淺薄。
修爲越高,看到的道便越深刻,便越會感到無知。
能明白自己無知,比自以爲無所不知要高明太多。
甯凡望着紙上之圓,他知道,自己若想碎虛,要破開的,便是那個圓,那個虛
他一指點出,那白紙化作飛灰消散,好似從不曾存在過一般。
甯凡看着紙灰飄散,似領悟到了什麽,又無法徹悟。
他不再思索這些道悟問題,而是自省起此次樹界之行。
這一次進入樹界,他獲得的好處不小。
雨意一品指日可待,他修出了小五行體的體質,且若是吞噬祖竹,他的木行體質很可能會一舉徹底圓滿。
他的修爲突破到了太虛境界,若是能将藤殿的百代積蓄搬空,用其中的無數天材地寶提升修爲,他的修爲必定會再一次暴漲。
他修出了王族古神血脈,開辟出了古神第一心竅,日後修煉速度必定會大增。
這次來到樹界,甯凡還完成了木羅的請求,尋回了冥羅族人,并爲冥羅族斬殺萬長空、報得大仇。若能将冥羅族人及幽篁殘魂帶回雨界,也算好事一件。
這一次到樹界,甯凡更收服了一隻碎五境界的孽離,降伏了600具問虛傀儡,天劫傀儡增加到五具,更多了藤纖柔這名碎虛打手
如今甯凡的一身戰力,恐怕比整個雨殿都要強大。
非僅如此,甯凡在斬殺萬長空之後,更獲得了悼古通天玉,古玉中封印了悼祖的一根傀儡線。
若能憑這根傀儡線一舉煉化散魔爲生傀,甯凡的身邊便可以多出一名碎虛八重天的打手!
“以我如今的身家,與涅皇一戰不難!隻待百年之期一到,古天庭一開,屆時,涅皇必死!”
此入樹界,甯凡獲得了莫大機緣,卻也招惹了強敵。
他殺杜宇,獲罪藤殿,如今藤殿已滅,但藤殿背後的三界宗,卻必定恨上了他!
“三界宗主是一名碎虛八重天的老怪,若我能成功掌控散魔,便可與此人一戰,從而不懼三界宗!若不能,便無法與三界宗抗衡”
“以我如今的太虛修爲,即便擁有悼祖的一根傀儡線,煉化散魔爲生傀的幾率也不足五成。若我修爲能再進一步,達到歸元境界,收服散魔的幾率起碼有九成!”
“想要歸元,并不困難!樹界我不會久留,我不需要北樹皇的名号,也沒想過統治西樹海、北樹海。但藤殿的百代積蓄,我必定要取走的。以藤殿百代積累,爲我一人鋪平歸元之路,而後,一舉收服散魔,三界宗便不足爲懼了!”
“三界宗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雨界那邊倒是有些麻煩了還有魔界那邊,不知涅皇得知我斬殺藤皇的消息,會有什麽動作”
甯凡一歎,從他降服孽離、出現在姬水上空的一刻,便注定無法繼續在樹界隐姓埋名。
降服碎五孽離之事,便足以讓他名震九界,引起天下碎虛的矚目。
斬殺藤皇之事,更無法瞞過天下修士。九界神皇隕落是一個大事,就算死的是下三界的神皇,也會有不少九界修士關注。
恐怕如今,整個九界都已傳遍藤皇隕落的消息。
而斬殺藤皇的始作俑者——甯凡,必定已經暴露在世人的眼中。
一些有心之人很可能已經查出,甯凡并非陸北,而是雨界的素衣侯。
雨界雨皇若知道甯凡的驚天戰績,不知會有什麽想法。他是會忌憚甯凡、與之交好呢,還是會嫉恨甯凡、與之反目成仇呢
這一次在樹界之戰鬧得太大,直接将甯凡推到了風頭浪尖。
此日起,不知會有多少麻煩接踵而來
不知不覺間,甯凡已走到扶桑一族的府邸之外。
他收住腳步,遁光一閃,直接出現在府邸之中,正廳之内。
扶桑族長湯雄正與幾名扶桑長老議事,各個面有憂戚之色。
一見甯凡忽然到來,所有人立刻起身迎接,不敢有絲毫怠慢。
甯凡斬殺藤皇,斬殺萬長空,此次姬水大戰之中更是斬殺了無數碎虛,其‘北樹皇’的威名早已傳遍樹界,甚至傳至其他幾界。
雖說甯凡隻是一名太虛修士,但在衆扶桑族人的眼中,甯凡與一名碎虛五重天的神皇沒有任何差别。
“我等扶桑族人見過北樹皇,不知北樹皇今日前來所爲何事!”湯雄恭敬道。
“我欠扶桑前輩一個人情,今日前來,隻是爲了将扶桑前輩的骨灰送回,僅此而已”
“什麽,老祖的骨灰!這,這”
湯雄等扶桑族人莫不是露出悲傷、激動之色。
悲傷是因爲想起老祖隕落的往事,激動是因爲尋回了老祖的骨灰,不至于讓老祖的屍身飄零在外。
甯凡屈指一點,一個精緻的玉盒立刻出現在大廳正中的竹桌之上。
那玉盒之中盛放着扶桑老妖的骨灰,骨灰之中隐約傳出一絲扶桑老妖的氣息
“老祖!”
湯雄等幾名老者各個雙目濕潤,朝玉盒跪拜。
“告辭!”
甯凡輕輕一歎,轉身離去。他送回扶桑老妖的骨灰,與扶桑一族已兩不相欠。
之前答應湯雄的托孤,同意幫湯雄照顧湯鸢,是因爲湯雄很可能死于此次浩劫。
如今由于他的介入,湯雄未死,扶桑未滅,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必去收湯鸢爲妾侍。
“北樹皇留步”湯雄想要叫住甯凡,但甯凡卻越走越遠,很快不見了蹤影。
湯雄微微歎息,實話說,他如今未死,是舍不得将女兒送與甯凡爲妾的。
甯凡拒絕收湯鸢爲妾,讓他既感到高興,又感到遺憾。
高興的是可爲女兒另選一名合适的道侶。
遺憾的是失去了與甯凡結成姻親的機會。對沒落的扶桑族而言,甯凡的威名可以說是一個保護傘
“罷罷罷,鸢兒你出來吧,既然你與北樹皇無緣,日後爹會爲你再則一名合适道侶的。”湯雄對着大廳内門的方向言道。
“不要!我不要道侶,我誰也不嫁!”内門珠簾之後,一個紅衣少女氣惱地跺腳,而後轉身跑開。
她是湯鸢,是屢次三番無腦招惹甯凡的扶桑族小公主。
她不必被父親許給甯凡爲妾,明明是一件好事。
她明明讨厭甯凡,不願嫁給甯凡,隻是這一刻,偷看到甯凡轉身離去的背影,她忽然有些傷感。
她有一種感覺,甯凡這一去,便與扶桑一族恩怨兩清,再也不會歸來。
再見無期,就此錯過
“他沒有喜歡過我若我從前懂事一些,他是不是就不會如此讨厭我了”
湯鸢坐在自己的閨房之中,心中好堵好堵。
一日之後,扶桑一族将老祖的骨灰葬在牧野國的皇陵之中。
此地葬有曆代竹皇、竹殿碎虛的衣冠冢,倒是從無人葬過修士骨灰。
湯鸢長跪在扶桑老妖的墳冢之前,眼睛哭成了桃子。
所有的扶桑族人祭拜完畢,便走出皇陵,在外等候,隻有湯鸢一人,始終不願離去。
扶桑老妖是她的祖父,對她一貫寵溺,以至于将她貫成了刁蠻任性的性格。
從此以後,再無祖父的寵溺,從此以後,她需要漸漸學會懂事,學會不再任性,學會承擔起家族賦予她的責任。
不知何時起,一個白衣青年忽的出現在皇陵之中,出現在扶桑老妖的墳冢之前。
等到湯鸢似有察覺之時,轉身一看,一見青年面容,立刻吓了一跳,羞惱道,“要死啊!躲到别人後面吓人很好玩?”
“我倒是從未聽說有,有哪個元嬰修士是被人吓死的。湯圓小姐若能被我吓死,恐怕足以成爲修真界的一樁逸聞趣事,足以名留青史的。”甯凡調笑道。
“哼,油腔滑調,不是好人!”湯鸢嘴上低罵,心中卻是竊喜,想不到能再見甯凡一面。
“哦?湯圓小姐還沒學乖,還敢罵我?不怕我把你扔到煉虛妖獸巢穴麽?”
“别,别啊!爺,我的親爺,咱們有話好說,不要動武!君子動口不動手,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千萬别和我一般見識,不要把我丢到妖獸巢穴”湯鸢瞬間服軟,毫無節操可言。
“有趣。從今日起,好好修煉,早日突破化神、煉虛吧。下一次我來東樹海之時,說不準真會把你丢入煉虛兇獸的巢穴,你若沒有煉虛修爲,可是毫無自保之力的。”
甯凡嘴角輕輕上揚,轉身離去。
他發現,湯鸢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起碼是個孝女。
孝之一字,并不被修士,修士之中,懂得孝順親長者,少之又少
此女雖性格刁蠻,但卻又比許多修士都強上太多,最起碼,她是一個‘人’。
下山爲人,上山爲仙,能做到這一點,她比許多修士問道仙途的機會都要大一些吧。
甯凡離開了姬水城,離開了牧野國,一路朝西樹海方向疾馳。
湯鸢望着甯凡離去的遁光,看着那遁光漸漸消失于天際,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又有些期許。
“他說讓我勤于修煉他說還會有下一次再見之日,将我丢入煉虛兇獸的巢穴”
忽然間,湯鸢竟覺得被丢入煉虛兇獸的巢穴也沒什麽大不了,起碼還能和甯凡再見一面,不是麽?
“好吧,本小姐從今日起便做一名苦修之士,待再見之時,我一定要讓你刮目相看!”
“爺,你就好好等着吧!小女子不會讓你失望的!”
甯凡一路疾馳,自東樹海穿入南樹海,再自南樹海進入西樹海。
待他到達西樹海之時,已是一個多月以後。
又過了七日,他才抵達西樹海的藤王城。
還未進入藤王城,已有柳皓月迎出城來。
“陸兄來的有些慢了。柳某早在四日前便将藤王城抄檢完畢,藤殿的百代積蓄,如今都存放于藤王殿的内殿洞天之中,陸兄可願前往一看?”
柳皓月言罷,忽然目光一冷,對甯凡傳音道,“藤王殿中,還有兩名四天執事在,這二人負責調查藤皇隕落之事,指名要見你,可能來者不善,小心應對!”
“四天執事?!”
甯凡目光亦是一沉。
斬殺下界神皇,若是行事隐蔽也就罷了,倒也無人會管。
若是本界修士自相殘殺,沒有牽涉到界面之争,也無人會管。
但若是異界修士潛入其他界面,斬殺此界神皇,則若不給四天執事一個拿得出的理由,此事無法平息,必定會被追究責任!
若沒有四天執事管着下界,上三界的強者豈不是能随便潛入下三界之中,肆意殺戮下三界的神皇?
四天執事的存在,是爲了巡守下界,維護下界的穩定。
一抓私自下界的修士,二阻強界欺淩弱界的事情發生。
三界宗介入到樹界的紛争,是他們需要調查的事情。
甯凡斬殺藤皇,同樣是他們需要調查的事情。
若這兩名四天執事查出甯凡是雨界修士的事實,恐怕會以四天律令拿下甯凡問罪吧。
雨界修士潛入樹界,斬殺樹界藤皇,必是重罪無疑。
當然,若有特殊原因,譬如不死不休的仇怨,甯凡斬殺藤皇未必需要被問罪。
“陸兄可有把握應付這兩名四天執事,若有必要,柳某人會想辦法替陸兄擺平此事!”柳皓月傳音詢問道。
“把握有幾分,卻不大”甯凡輕輕搖頭,忽然目光一凝,朝藤王殿望去。
他從藤王殿之中,感知出了一道十分熟悉的氣息。
此刻藤王殿之中的兩名四天執事,其中之一,他認識!
“竟然是衛玄前輩!”
衛玄,是老魔的兄弟!
有衛玄罩着,這一次犯事,也許不會出什麽問題
“隻是不知另一名四天執事,是敵是友”甯凡皺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