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蓮部隻有約莫數百人居住,且皆是沒有任何修爲的凡人亡靈。
甯凡隔着巨木圍牆,斜睨一眼,可以看到部落中心處駕着高高的木架,堆着熊熊的篝火。
篝火處,有一些雪蓮部的青年牧民宰殺牛羊烤制,亦有不少胡服女子圍着篝火起舞。
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目光皆如同雪山上的冰雪般純淨,沒有城府。
望着這一幕,甯凡心頭忽然一陣安甯雪蓮部是一個好客、和平的部落,與世無争。
遠離争鬥,遠離喧嚣,遠離勾心鬥角很好的地方,可惜不屬于他。
“甯大哥,你竟然是一個仙師?真是太厲害啦!你會召喚‘蠻神’嗎?你會召喚‘死兵’嗎?聽說皇墓中域有許多仙師,都可以召喚蠻神、召喚死兵,一名仙師就能打敗幾千幾萬人呢。這些仙法,你會不會呀?”西蓮一臉崇拜地問道。
“不會”我隻會殺人。後半句,他自然不會說出來,以免吓壞小姑娘。
“你不會召喚蠻神和死兵呀,真可惜”少女有些失落。
守衛部落大門的幾名大漢,已經将甯凡到來之事禀報給族長。
雪蓮部的族長是一名胡渣唏噓的中年漢子,名爲西薩。他本來正與部落諸位長老商議重要之事。
但一聽聞甯凡這位仙師到來,立刻大驚失色,不敢怠慢,吹響号角,率領部落所有勇士、女子迎接甯凡。
“我等見過甯仙師!”西薩敬畏道。
甯凡輕歎一聲,他剛入皇墓,偶遇西蓮,在西蓮的邀請下想入雪蓮部一看,卻不曾想,他的到來吓到了這安甯和平的部落。
故而搖搖頭,安慰道,
“諸位不必擔心,甯某隻是路過雪蓮部,喝一杯水酒便會離去,絕不會傷害雪蓮部半條人命。”
一聽甯凡隻是路過雪蓮部,不會傷害任何人,西薩族長輕輕松了口氣,轉而熱情道,
“甯仙師既然路過我雪蓮部,便是我雪蓮部客人,我雪蓮部别的沒有,好酒好肉倒是不少,來人!烤最肥的牛羊肉,備最好的蓮花酒,迎接甯大仙師!”
“好嘞!”
氣氛不由熱烈起來,那些本畏懼甯凡辟脈修爲的雪蓮牧民們,此刻稍稍放下畏懼,好酒好肉款待甯凡。
甯凡沒有再動用任何修爲,他不願吓到這些凡人亡靈。
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行爲,隻是如一個凡人一般,靜坐在篝火下,吃肉飲酒,與那些雪蓮部的老者們笑談。
甯凡是一名修士,見多識廣,他的談吐見識,令無數雪蓮部老者佩服不已。
他酒量非凡,雪蓮部有不少年青勇士,與他拼酒,但卻無一人能将甯凡灌倒。隻要甯凡不想醉,心不醉,則人不會醉。他的酒量,亦折服了一個年輕勇士。
偶有幾名熱情的胡女邀請甯凡共舞,甯凡隻得無奈拒絕。他可不會跳舞但繼而接過一名牧民羌笛,吹奏起來,爲那些胡女伴舞。
笛聲質樸悠揚,那質樸的是甯凡的内心。
笛聲同時又蘊含着一股抹不掉的金戈鐵馬之聲,那是甯凡一世也抹不掉的過往殺戮。
他的笛聲折服了無數雪蓮部少女,亦折服了西蓮小姑娘。
不少女子明眸善睐,對甯凡暗送秋波,甯凡卻視若無睹,隻是擡頭,看着漸晚的天色,看着遲暮,看着夜色中升起的一輪明月
他放下羌笛,修道四十餘年,惘然如夢。
漂泊他鄉,無枝可依修士所有的追求,都好似虛無的夢、缥缈的月
天色已晚,篝火卻更加明亮了。
甯凡似忘了耳邊喧嚣,他閉上雙眼,聽着篝火中火焰的噼啪聲,回憶起一生過往。
名利是虛,修爲是虛,權勢是虛,美色是虛,善惡是虛,幻夢是虛,月光是虛這些,都是虛但虛,又是什麽!
“何爲虛!”
甯凡豁然睜開目光,竟露出道悟的表情。
他進入皇墓,本隻是想探探皇墓的底細,但卻未曾料到,會在這雪蓮部落内,被一幕幕凡人和平的景象,勾起思索,喚起道悟。
而這道悟,竟然是對‘虛’字的道悟!
他雖在星宮之中意外突破問虛關卡,他雖然已是一名堪比問虛的中期蠻魔,但對于虛字,卻從未細細思索。
此刻他扪心自問的一句‘何爲虛’,正是所有窺虛修士在窺虛之前,都會對内心發起的一個叩問!
明悟了虛是何物,便可以窺虛!
掌控了虛的脈絡,便可以問虛!
踏立于虛空之海,便可以沖虛!
淩駕于虛空之上,便可以太虛!
甯凡忽而一笑,看來這次進入皇墓,倒是可以真正悟一悟虛字真意。
此刻的他,隻是一縷分魂,隻是辟脈一層但在皇墓之中,一路走下去,重新令分魂達到本體修爲,将是一次重新體悟修魔路的好機會。
他正這般思索着,雪蓮部落外,忽然傳來隐隐的馬蹄聲,夾雜在夜風中,起碼有數千匹騎兵起來,殺氣森森。
那馬蹄聲很輕,且隔得極遠,凡人很難辨别,但卻瞞不過甯凡的耳朵。
甯凡放下酒壺,輕輕一歎,看來雪蓮部是惹上大劫了,今日西薩族長與族人商議的,多半便與這大劫有關吧
他向西薩族長一抱拳,告辭道,“多謝西薩族長賜酒,甯凡有事,就此告辭。”
西薩族長一怔,不明白甯凡爲何酒酣一半便要告辭。
但他當然不敢阻攔甯凡的去留,甯凡要走,他便立刻帶人去送。
甯凡卻一擺手,持着雪蓮部所贈送的羌笛,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西蓮等不少雪蓮部的少女,望着甯凡瘦削的背影,幽幽一歎,似動了少女情懷
隻是甯凡不可能爲她們留下腳步,他也不會告訴雪蓮部離去的目的。
他要去殺人,爲雪蓮部清除敵患,不讓那數千騎兵血屠雪蓮部。
距離雪蓮部三十裏的雪山山腳,一條雪河從山上留下,而河畔,共有近五千精裝胡騎駐馬于此。
這五千胡騎,共舉着三面大旗,分别是鬼狼部、蕭狼部、安狼部。
這三個部落的五千胡騎之所以出現在此處,隻有一個目的,那便是襲殺三十裏外的雪蓮部!
“哈哈,聽說雪蓮部牛羊衆多,更有不少細皮嫩肉的女人,嘿嘿,我三個部落合力血洗雪蓮部,瓜分了那些牛羊、女人、奴隸,如何!”
“好!”
三名部落頭目正在商議屠殺雪蓮部的大事,忽有探哨發現,一個白衣青年在夜色中步步走來。
幾名探哨立刻彎弓搭箭,向那忽然逼近大軍的白衣青年射去,箭風呼嘯淩厲。
但幾支箭矢還未靠近那青年,忽見青年拂袖一揮,所有箭矢紛紛化作飛灰消散。
而白衣青年一步邁出,驟然消失于原地,不知所蹤。
“怎麽可能!”幾名探哨還沒弄清狀況,忽然各個眉心額骨上碎裂出一個拇指粗細的血洞,血濺長空,跌落戰馬,一命歸西。
幾名哨兵竟就這麽詭異的死去了!
嘶!
幾名戰馬驚恐地長嘶,驚動了五千胡騎!
“什麽人!剛沖撞我三部大軍,殺我探哨!”一名頭目震怒道。
甯凡飄然現身,冷峭立于夜色之中,阻擋在五千大軍之前。
“爾等想攻打雪蓮部?”甯凡隻是淡淡問道。
“是又如何?難道你想憑一人之力,爲那雪蓮部出頭,抗衡我五千大軍?”那頭目不屑道。
“是!”甯凡淡漠道。
“憑你一人?”一名頭目露出嘲笑之色,在他看來,甯凡想憑一人之力迎戰五千大軍,實屬癡人說夢。
“你爲何要爲雪蓮部出頭!雪蓮部給了你多少牛羊、美女,老子給你雙份,你助我們進攻雪蓮部!”又一名頭目謹慎利誘道。他見識到幾名哨兵死狀詭異,幾乎是一個瞬間被甯凡所殺。
如此看來,甯凡身手倒是骁勇,有招攬的價值。
“”
甯凡沒有再多言。
他既不在乎他人的嘲笑,也不會被他人利誘。
他甯凡殺人,不需理由,何須解釋!
若定要尋一個理由,那麽這理由隻有一個。
他殺人,不爲榮華富貴,隻爲一飯之恩。
身影一晃,甯凡擡起羌笛,催動辟脈一層的法力。
那以油竹制成的普通羌笛,落在甯凡的手中,卻成了恐怖的殺器,比下品飛劍都要厲害!
嗤!嗤!嗤!
前衛的數十名胡騎,隻一個瞬間,便全部被羌笛刺穿額骨而死,跌落馬背。
三名胡騎頭目面色大驚,甯凡這種操控羌笛的殺人手段,已經不是凡人武功了,而是中域才能一見的‘仙人仙術’!
“仙、仙師!此人竟然是一名仙師!他是來自中域的仙師!”
“一名仙師,可屠戮萬名凡人,可惡!區區一個雪蓮部,僅僅數百人的小部落,就算有再多的牛羊,也絕不可能請動仙師這名仙師爲何要助他們一臂之力!”
“不管了!此人終究隻有一人,而我等有五千胡騎,與他搏命!”
三名頭目露出兇狠之色,一吹号角,五千胡騎立刻接下胡弓,齊齊朝甯凡彎弓射箭,箭矢如流星追月,在夜色中寒芒森森。
甯凡望着五千箭矢,目光不爲所動,身影一晃,不知所蹤,鬼魅般消失,五千箭矢全部射空。
他所施展的法術,僅僅是辟脈級别的小法術,隐身而已。以他辟脈一層的分魂修爲,隻能施展低階法術,似乎回到了當年剛剛修魔的日子。
但對凡人而言,隐身術已經是可怕的神通了!
嗤!嗤!嗤!、
羌笛每一次出手,必有數十人殒命。
這一抹夜色中,隻有甯凡一人單方面厮殺!
他确實不會以法力欺淩凡人,但類似這五千胡騎這般仗勢欺人的暴徒,甯凡根本不會顧及什麽,直接殺戮即可。
夜色散去,晨光照耀雪山。
甯凡踏過五千屍骨,冷漠的朝着雪山另一端走去。
雪蓮部中,西薩族長仍是憂心忡忡的表情。
他本得到消息,鬼狼部等三部胡騎将要血洗雪蓮部,但消息似乎不準确,鬼狼部并無胡騎攻打而來這是怎麽回事?
一連三日,雪蓮部仍是安然無恙。、
便在這三日,出外查探的雪蓮牧民,在三十裏外的雪山山腳,發現了可怕的一幕!
五千名胡騎,全部被人斬殺!
殺人者手段極其可怖,似乎以某種特殊兵刃,刺破了所有胡騎的額骨,在所有屍身額骨上留下拇指粗細的血洞。
從戰場情形判斷,殺人者隻有一人!
“是殺憑一人之力殺了鬼狼部等部五千騎兵!這真是太可怕了!”包括西薩族長在内,一個個雪蓮牧民感到深深地震撼。
同時又覺得慶幸,畢竟這五千胡騎一看就是要攻打雪蓮部的,若非那神秘殺手殺了所有胡騎,這些胡騎必定會在三日前血屠了雪蓮部。
“看來我們倒是應該感謝那神秘的高手了隻是不知道,這名高手會是誰”一個個雪蓮牧民唏噓不已。
“是他!是甯大哥!”唯有西蓮喜極而泣。
她認出了那些死屍額骨的傷口血洞那是由雪蓮部特制的羌笛所造成的。
而能以雪蓮部制作的普通羌笛殺戮五千騎兵,有這種本事的人也許隻有那一人
“甯大哥”少女望着遠方,有感激,亦有歎息。
她感謝甯凡救了雪蓮部,不求回報。
她亦歎息,歎息甯凡不會再回來了。
“這裏不是他的家,他不是歸人,隻是過客”
甯凡翻過雪山,又走了三日。
雷皇之墓十分玄妙,每斬殺一名擁有修爲的亡靈,都必定會得到一枚類似道果的雷果。蘊含的法力大緻相當于正常道果藥力的百分之一。
甯凡殺戮了五千人,卻并未得到任何雷果,自然是因爲這些人隻是凡人了。
但在跨越雪山的三日中,甯凡倒是在雪山深處發現了幾十頭擁有辟脈修爲的靈獸。
這些靈獸對凡人而言極其可怕,但對甯凡而言不值一提。
這些靈獸偷襲甯凡,被甯凡揮手斬殺,獲得了二十餘枚辟脈雷果。
在甯凡服食二十餘枚辟脈雷果之後,其分魂修爲一舉突破辟脈五層。
這個修爲,正好是他當年身爲七梅少主的修爲!
他立在雪山另一端,行走在夜色中,擡頭望着一輪明月,回首凡塵如煙
“辟脈五層”
他的身體正在以黑星之術自行療傷。
而他的分魂則要在這皇墓之中繼續走下去,将這分魂修爲,提升至更高!
辟脈,融靈,金丹,元嬰,化神,煉虛
一步步,重新走一次修道路!
而這條路不會花費太多時間,以他的神通,将這分魂修煉到極高境界,隻需極端時間。
“隻是我心中,終究仍未弄明白何爲虛”
他望着那明月,隻覺凡塵越來越渺遠,不可追思
何爲虛
第四日,他走到一個雪山另一端,是一個水鄉小鎮。
那湖面之上,一艘艘烏篷船往來不絕,時有少女向着岸邊的甯凡招手。
而甯凡始終不言,隻是站在橋上,看那腳下的流水,等待黑夜,看那水中的月色倒影,似有所悟。
一日,二日,三日
第六日,他看着水中的夜月之影,投出一塊鵝暖石,将湖面水波打散,月影碎散。
一瞬間,他明白了!
“虛,便是碎散的月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