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一燈如豆。
廂房之中,響起陣陣清朗的讀書聲,景玥盤膝而坐在床頭,一旁丫鬟小環,盛着一銅盆水,洗着毛巾,側着耳朵,聽着景衍所說的故事。
自從景玥不能視物之後,景衍就在睡前幫助少女讀一些書,以疏解少女心頭之苦悶。
景衍放下書,道:“妹妹,時間不早了,今天不若就到這裏吧,小環,端些熱水,給小姐洗腳。”
小環笑着“唉”了一聲。
景玥道:“兄長也早些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景衍“嗯”了一聲,起身,向着隔壁廂房而去,出了廂房,站在回廊之上,就是歎了一口氣。
想着自家妹妹一年前是何等活潑,如今雖然強顔歡笑,但他依然能看出自家妹妹眉眼之間藏有的一抹憂郁。
景衍這般想着,心頭多少有些苦悶,下了樓梯,就打算飲些酒。
來到大堂,這是食客已散去了一些,景衍尋了一張桌子落座,喚夥計過來,要了幾碟涼菜,一瓶酒,就開始自斟自飲起來。
這時,不遠處的一個老道,笑着說道:“這位壯士,一個人喝悶酒傷身呐。”
景衍擡頭,看了一眼老道,道:“這位道長請了,在下心頭一時煩悶,小酌幾杯。”
老道笑了笑,在一旁落座,說道:“壯士若心有挂礙,可否介意和老道叙說幾句?”
這老道慈眉善目,目有神芒,一閃而逝。
景衍面色微頓,心頭一驚,情知說不得碰到了異人,這般一想,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見老道裝束、模樣,愈發仙風道骨,說道:“不瞞道長,此事……說來話長。”
道人笑了笑,手撚胡須,溫聲說道:“貧道洗耳恭聽。”
景衍歎了一口氣,拿起一個粗瓷碗,給眼前老道盛了一碗酒。
開始叙說發生在自家妹妹身上的異狀,許久,唉聲歎氣道:“道長,我實在不知,我家妹妹爲何要遭逢這樣的厄運!”
老道目中現出若有所思,道:“壯士,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呐,令妹這眼疾來的急,并非無因。”
“哦?”景衍放下酒碗,擡頭看向老道,說道:“道長,莫非知道緣由。”
“這世上眼有五種,天眼,慧眼,法眼,肉眼,佛眼。”老道笑意吟吟說道。
景衍道:“道長之意是?”
老道說道:“來日方長,景小友無需擔心。”
景衍此刻被眼前老者道出姓氏,不由霍然色變,擡眸,道:“道長,認得在下?”
“不認識。”老道搖了搖頭,在景衍狐疑目光注視下,無聲笑了笑,說道:“貧道有相人之術,略通蔔算之道。”
景衍面色變幻不停,道:“道長可有診治舍妹眼疾之法?還請賜教。”
說着,鄭重其身,離席而拜,抱拳道。
老道再次搖了搖頭,道:“令妹之病,非同小可,貧道道行低微,也是束手無策。”
聽老道如此說,景衍心頭不由泛起失望,但就在這時,老道開口說道:“貧道雖無手段,但卻知何物可以診治。”
景衍凝眉,道:“道長,還請賜教。”
老道說道:“聶國,将在半個月後,聶侯招夫婿,其中其庫房之中,就有一物可以診治令妹之眼疾。”
景衍聞言,面色默然,眉頭不由愈發緊鎖,問道:“不知那物是什麽?”
“是雪靈芝,此物是前代聶國國君遺留之物,被從代聶侯視若珍寶,不過隻是聶侯家嫁人的嫁妝而已。”老道介紹道。
景衍聞言,沉吟片刻,道:“聶侯爲何要比武照親?”
在他看來,這等王侯,縱是女流,也不乏良才俊彥趨之若鹜,何必要以招親方式。
道人端起酒碗,抿了一口,笑着說道:“聶侯心懷淩雲之志,想要尋找的夫婿,自然也是天下一等一的豪傑,聶國轄地六郡,不過小國,适齡青年雖多,但能入聶侯之眼的,卻是一個也無。”
景衍道:“道長可确定,那雪靈芝能夠醫治舍妹之眼疾?”
道人,說道:“雪靈芝,蘊含造化之力,甚至有生白骨,活死人之效,以貧道觀之,令妹之疾,以此醫治,應不太難。”
景衍聞言,一時沉默,目光明晦布丁,分明是在思索,要不要參加這場選婿之争。
那老道說完這些,也沒有繼續說什麽,隻是拿起酒碗,小口酌着。
而就在這時,外間不知何時,忽地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正是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春雨貴如油。
就在這時,廊檐之下,忽然現出一個氣質飄渺的青年道人,手中拿着一把杏黃色的雨傘,收傘而起,轉身之間,現出一張清朗如玉的面容,儀容秀麗,目似朗星,隻是眸子中一閃即逝的滄桑,讓人猜測,此道年齡絕非表現出來的那般年輕。
青年道人踩着一雙黑色布鞋,邁過門檻,目光環顧了下,沖老道點了點頭,笑道:“道友請了。”
老道瞳孔一縮,面上笑容微微斂去,道:“道友冒雨撐傘而來,可是外間雨下的很大?”
青年道人将雨傘搠在條凳之畔,笑道:“如何不大?又緊又密。”
似乎應着青年道人的話語,外間就是傳來嘩啦啦的聲音,春雨似乎下得愈發密集了。
老道一時默然,面色凝重,舉起酒碗,小口酌着。
青年道人沖一旁投來詫異目光的景衍,笑着點了點頭,卻也沒有打招呼,獨自走到一張桌前,喚夥計溫了一壺酒,望着窗外的雨絲出神。
一之時間,客棧大堂安靜下來,隻有外間的雨打屋檐聲響起。
景衍道:“道長,我打算先往蘇國看看,聽說蘇國國君設講武堂招攬武者,以仙藥供應,或許有……”
此言一出,老道就是皺了皺眉,笑道:“景小友此言謬矣,那蘇侯無人君氣度。”
青年道人,不由啞然失笑,接話道:“世人皆以蘇侯爲少年雄主,道友爲何别出機纾?”
景衍同樣皺眉道:“蘇侯承位以來,以一弱國,連敗鄭、衛、晉三國,幾乎名震河洛,蘇國崛起之勢已顯,道長何言,蘇侯無人君氣度?”
老道道:“貧道通相人之術,蘇侯如今之勢,不過浮萍乘風而起,其無根基,必不可久持,尤其蘇侯苛虐荒淫,來日必受其累。”
青年道人在一旁,說道:“苛虐,倒是有着,其繼位以來,屢興大獄,官吏人人自危,但貧道以爲這并無不當,至于君侯好色,凡有大能者,必有大欲,道友之言,未必言過其實了吧。”
老道斜看了一眼青年道人,神念傳音,說道:“李道友,既然如此之言,去前往溫城邑就是,又何必乘風雨而來?”
眼前之青年不是旁人,正是三真大教之上真——李觀魚。
青年道人淡淡一笑,同樣神念傳音,道:“呂道友,既然蘇侯不足爲慮,又何必如此着急忙慌地在此等候?”
呂道人一時語塞。
的确,正是因爲蘇國将立仙朝,聲勢大震,蘇國一旦成了氣候,勢必要向北進軍,那時,再想謀劃乾天之勢,就難了。
“呂道友,貧道冒雨前來,卻悠然自得,而道友看似氣定神閑,卻分寸大亂,竟連攻讦一州潛龍之言都說出來,豈不知讓人心生逆反?”上真掌教李觀魚淡淡笑着,最後一句話差點兒乾天宗宗主破防,“急功近利。”
呂道人目中厲色湧動,冷哼一聲,分明是不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