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國宮苑,夜色迷離,柔福宮中燈火通明。
這是嶽昕平時起居之所,距離蘇照所居甘露殿并不遠。
珠簾之後,琴音依依,嶽昕端坐在琴案之前,氣質甯靜婉約,輕輕撫琴。
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還端坐着一個燙着波浪卷兒,着現代OL制服套裙、黑絲高跟的都市麗人,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茗。
“記得初見之時,你就以此琴,以音攻神通,亂我心神。”蘇照對着一旁的嶽昕分神說道。
分神已有神照四重天道行,平時也能以陰神狀态行走于世間。
嶽昕分神輕輕一笑,道:“當時,我還奇怪,身爲一國之君的蘇侯,如何知道那麽多……邪魔歪道之事。”
正在彈琴的嶽昕本尊,忽地擡眸,冷冷看了一眼蘇照和分魂,道:“你們兩個能不能安靜一些。”
蘇照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嶽昕分神,給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嶽昕本尊颦了颦眉,看着分神,淡淡道:“茵茵剛剛放寒假,你回去陪陪她。”
嶽昕分神,笑道:“她都上大學了,有自己的閨蜜圈,哪裏還需要我陪她?”
嶽昕本尊容色轉冷,道:“現在還沒等到就寝之時。”
她這分神,許是和蘇照分别太久之故(其實也就幾天),顯然已不滿足于在夢中世界相會。
嶽昕分神玉容微頓,笑意盈盈地看着蘇照,道:“那我走?”
說着,笑意吟吟地看了一眼蘇照。
蘇照一時無語,道:“你們兩個原爲一體,還有什麽可吵的。”
嶽昕分神笑道:“是啊,原爲一體,可有人不這麽想呢。”
聞言,嶽昕本尊修眉挑了挑,冷哼一聲。
“行,我先回去了,惹惱了人家,我說不得就被抹殺了。”嶽昕分神“委屈巴巴”說着,瞥了一眼本尊,随後化作一道靈光,飛入靈台。
蘇照默然了下,走到嶽昕身前,道:“你和昕昕……關系别這麽僵。”
嶽昕本尊冷聲道:“你若不想這麽僵,那就讓我融合了她。”
蘇照皺眉道:“好端端,這是怎麽了?”
嶽昕本尊幽幽道:“我們兩個元神分裂,道行止步于陽神,誰也求不得長生仙道。”
所謂,元神不全,難問大道。
蘇照皺眉道:“萬事無絕對,總有其他辦法。”
嶽昕冷聲道:“她眼下修爲雖高于我,但我爲本尊,隻要心念一動,就可将她融合,修爲頃刻之間,就能突破神照九重天。”
蘇照面色倏變,道:“你别胡來!”
嶽昕擡眸,深深看了一眼蘇照,芳心就是一痛,淡淡道:“那就讓她融了我。”
“不行。”蘇照拉過嶽昕的手,道:“你們兩個誰也不能消失。”
嶽昕怔了下,芳心略暖了幾分,冷聲道:“融合一體,記憶共享,也就是一個人。”
蘇照道:“對我而言,那是另外一個人,我再想想辦法。”
嶽昕乜了一眼蘇照,道:“那你慢慢想吧。”
隻是,她就有辦法,這一點就是分神都不知。
隻要三人以心魔宗秘法三方神魂,陰陽交泰,就能以蘇照神魂爲樞紐,聯絡本尊和分神,本來就是在拷問蘇照。
隻是,這人的答案……但凡說一句以她爲主,她也就忍着委屈,便宜他了。
不過,這人表現還算差強人意吧。
蘇照還不知嶽昕心思輾轉,竟存着考驗自己的目的。
眉頭緊鎖,思索對策。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二月初一
蘇國,溫邑,中元殿
殿中,蘇國文武公卿分列兩班,手持象牙笏闆,恭謹肅立,凝神聽着宦者令的诏書誦讀之聲。
“效仿上古聖王,祭祀上蒼,禱祝神明,敕封仙官、仙吏……”
此刻一身玄色黑龍紅袖衮服的蘇照,端坐在禦座之上,面色沉靜,目光逡巡四顧,觀察着下方衆文武公卿的反應。
而此刻的蘇國文武公卿,随着仙朝之事的确定,大多都是現出震驚之色。
而随着宦者令取出一份薄冊,将仙朝之事細節,道之于衆文武公卿。
宛若一聲平地驚雷,在一些蘇國公卿的心頭,掀起軒然大波。
尤其是當得知成爲仙官之後,得仙朝氣運加持,延年益壽,身康體健,更有官氣之威,仙法神通可習,于妖魔邪祟可鎮伏之,甚至可蔭及福澤子孫。
不少公卿,都是呼吸急促,心緒激蕩。
原本對蘇侯繼位以來,掃清弊政,動辄得咎,官不聊生的現狀不滿的公卿,也收起了辭官歸家,爲一富家翁的想法。
仙朝之官,受氣運供奉、滋養,身具偉力,縱是日子“清貧”了一些,對公卿士族也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權勢,又豈是财貨可以換的。
不過,如蘇國六官之長,因爲提前幾天,蘇照就開過閉門會,對仙朝之架構、權力之運行,神通之偉力,皆有所知。
故而,并無驚訝之色。
畢竟,溫邑先前爲建造露台,大興土木,匠人往來,司空府更是從旁協助。
“諸卿,此逢天地之大變,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你我君臣,再現上古聖王之治,指日可待。”蘇照最後說道。
随後,一些具體的條陳也布告諸官。
大蘇仙朝,效仿唐宋的九品三十級官階,以官階授以仙朝氣運。
朝廷官制也重新構建,設三省六部,九寺五監。
唐代官制,可以說是華夏封建王朝最具代表性的典制,承上啓下,由兩漢的粗疏臻于完善,還未達至明清皇權膨脹之下的畸形。
甚至一些官制設置,都帶有一種行政權力運行的藝術美感。
中書決策,尚書執行,門下封駁。
官制,從來都是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的表現,呈現着權力運行的邏輯,這也是後世機構改革之目的所在。
就以洪朝部委制爲例,從巅峰時期的一百多個部,再到大部制,再到精簡部委,無不是應對着不同時代的發展。
多者,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少者,權力集中,難以制約監督。
大唐典制算是古代相對完美的制度,唐六典更是中華法系的源頭。
及至宋神宗之時,元豐改制,宋神宗更是唐朝官制的粉絲。
如今之蘇國,中央以三省六部,地方上也會逐漸改郡爲州,以大郡拆爲州,可以爲施行新政減少阻力。
郡望豪強之郡望,沒有枝繁葉茂的大郡制,起碼能削弱許多力量。
兩漢稱之爲郡望豪強,兩晉稱之爲門閥世家,隋唐則是五姓七望,關隴貴族,山東豪門,等到五代,那就是武夫當國,軍功貴族。
行政區域劃分,同樣也是一門學問。
大行政區域,地方之官長權重難制,容易地方割據,劃分太小太密,則行政治理成本高昂,應對風險能力不足,參考我鐵血大慫。
之後,朝會散去,蘇國這一消息,也随着衆文武公卿的下朝,在整個溫邑城中傳揚開來。
後宮·棠梨宮
此宮巍峨壯麗,是麗妃衛婧的居所,
蘇照穿過回廊,行至殿前,問着衛婧身旁的貼身宮女薔薇,道:“麗妃娘娘呢。”
“娘娘在宮裏呢。”宮女輕聲說道。
蘇照行至後殿,挑開珠簾,擡眸看去,隻見一個麗人,見衛婧正在書案之後,書寫着什麽。
“這麽有雅興。”
“一個人在宮裏無聊,就練練字,怎麽,日理萬機的蘇侯,這是得閑了。”衛婧擡起一張明媚、婧麗的玉容,譏诮說道。
麗人着淡紅色宮裳,雲鬓高挽,如風情綽約的玫瑰。
蘇照從身後環住衛婧的腰肢,好笑道:“誰又招惹你了,一副深宮怨婦的樣子。”
衛婧輕哼一聲,嗔了蘇照一眼,道:“你。”
蘇照一時無語,知道衛婧這波心結在哪裏,他除卻剛回來的那天晚上,一起用過飯菜之後,這幾天一直都陪着嶽昕,卻是有些冷落了新婚嬌妻。
這也是女人多了,每個都傾注感情,總有顧此失彼之處。
蘇照笑了笑,說道:“我看這寫的什麽?這是寫的詩詞?”
看了下,蘇照打趣道:“筆鋒纖麗,恣睢肆意,隐隐藏着一股銳利,我們的麗妃娘娘,就是心比天高。”
衛婧瞪了一眼蘇照,惱怒道:“你說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是吧?”
蘇照笑道:“你這命可不薄,福氣都藏不住了。”
說着,一雙大手探入麗人懷中,在滑膩、柔軟中流連忘返。
衛婧臉頰一紅,撥開蘇照的手,嗔怪道:“大白天,别胡鬧。”
蘇照道:“晚上,我還要陪别人,也不過來啊。”
衛婧:“……”
美眸一橫,纖纖素手擰了蘇照腰間一把,惱道:“你就成心氣我,是吧?”
蘇照笑道:“那我晚上睡你這。”
衛婧芳心一喜,但玉容仍如霜玉,道:“我可沒懷你的孩子,讓你流連忘返。”
蘇照道:“你若是想要,也不是……”
衛婧柳眉挑了挑,看了一眼蘇照,似有些訝異。
“現在不行,你也要修煉,生孩子不利修爲,等你神照之後,我們再要孩子。”蘇照想了想,附在衛婧耳畔,溫聲說道。
眼前女子想着爲他生孩子,他心中如何不感動,隻是,還是太早了。
衛婧倒是十八九歲,他才十五六歲。
至于茵茵,那是一個意外。
麗人應了一聲,扭過俏臉,擡眸問道:“我有事情問你。”
蘇照詫異了下,笑道:“什麽?”
衛婧美眸閃了閃,輕聲道:“聽宮裏說,你明日要祭蒼天,開仙朝?”
蘇照面色頓了頓,道:“嗯,是有此事,怎麽了?”
衛婧颦了颦秀眉,遲疑了下,說道:“前輩她說,想讓我前去觀禮。”
蘇照皺了皺眉,道:“她去做什麽?不會是圖謀不軌吧?”
他可沒有忘記太素的身份,異界道尊。
衛婧幽幽道:“我也不知,不過那位前輩既然正大光明說出來,想來有她的用意吧。”
蘇照默然了下,道:“她若是想去,以其之能,自行前去就可,爲何由你轉述,你讓她出來,我問問她?”
衛婧搖頭道:“前輩說讓我随你一同……”
蘇照此刻,一時沉默下來,道:“這是你的意思吧?”
和他一同登台祭祀,這是夫人的待遇。
衛婧想做什麽?嫌麗妃的位份兒不夠,這是要嫡妻之位了?
事實上,在所遇諸女之中,還沒有一個是他心目中能夠統禦六宮的人選。
不是他厚此薄彼,而是讓誰上位,其他人都不服。
若遂了衛婧的意,徐貞善解人意,自然不會說什麽,範潇和陳桃更不會鬧情緒。
嶽昕怕是會出走回宗,至于安安,說不得大鬧後宮。
衛婧櫻唇翕動,說道:“我什麽時候這麽想過……湊熱鬧?”
蘇照笑道:“你還不愛熱鬧?”
“我在你眼裏,就這般不堪?”衛婧芳心一酸,玉容幽幽說道。
蘇照道:“你看,你又想到哪裏了。”
衛婧輕輕歎了一口氣。
蘇照道:“好了,别說這些了,晚上再說。”
……
……
太真教山門,兩儀玄微天
丹崖之上,琪花瑤草,五顔六色,迎風吐蕊,一座古樸、巍峨的道宮内,空曠、幽靜。
着陰陽道袍,持松木雲紋拂塵的太真掌教浮丘子站在一面星圖面前,蒼老面容之上,現出一抹疑惑不解。
兩條如柳絮的白眉之下的眸子,神光流轉。
“蘇國?爲何紫微星照之地,将是蘇國?蘇國一小國,竟能首開仙朝?天機晦澀啊。”太真掌教邱羨,凝眉思索,感慨道。
“師兄,紫微星将照蘇國,上次冰绡師侄就從蘇國返回,不若問其對蘇侯印?”一旁着水火道袍,面容清顴的中年道人,開口說道。
這是一個身材瘦削的老道,道:“李師妹,她上次似乎也自蘇國回返?以李師妹之識見,想來對蘇侯之底細應知一二,不若喚至道宮叙話。”
“李師妹此刻在萬古長青塔之中閉關。”浮丘子手撚胡須,說道。
萬古長青塔,塔中蘊歲月之力,是浮丘子從一處仙天秘境中獲得。
用來輔助修煉,卻是天地難尋的靈寶。
可也不是全無弊端。
一般而言,沒有積累,就算在塔中修煉,也不過徒增骨齡,虛耗歲月。
“塔外一日,塔中一年,李師妹都閉關了一兩個月了,想來,應已突破飛仙了吧。”一個着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凝眉道。
浮丘子點了點頭,一雙蒼老目光向着後山禁地方向眺望,道:“許就在這一二日了。”
而就在道宮之中太真教高層談論李璐魚之時,萬古長青塔之中——
一個杏黃色蒲團之上,李璐魚一襲素色道袍,盤膝而坐,雙眸緊閉,周身仙氣浩渺,面頰肌膚之上,瑩潤一如冰玉,氣質愈發出塵。
此刻,李璐魚丹田之中的法力,正在一點點蛻化成金青色的仙力,就連眼角的魚尾紋都斂去許多。
許久,靈台一點毫光徐徐升起,靈台之上,慶雲綿延,氤氲成霞。
“這就是飛仙之力嗎?”李璐魚忽地睜開明眸,喃喃說道。
心中也有着一股淡淡的欣然,喜悅。
終于,她修爲已至飛仙。
而在李璐魚突破飛仙之時,一道流光傳入塔中,于半空碎開,“李師妹,可至坐忘峰、太真宮一叙。”
這是太真掌教邱羨的聲音。
李璐魚熟悉着體内的仙力,深深吸了一口氣,心念一動,就已出了萬古長青塔,向着太真宮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