砀郡郡衙
距離康、王兩家案發,已經過去四五天,整個砀郡九縣,仍被一股肅殺氛圍籠罩着。
窦家、康家、王家在砀郡經營多年,宗族勢力于郡縣地方盤根錯節,再加上一個窦家,砀郡郡守衙門幾乎輪班倒,審訊兩大逆案。
而自窦、康、王三家郡望接連倒台,砀郡郡中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頗是起了一些流言,主要說蘇侯貪圖三家積累的财貨、田地,這才大肆株連。
這股流言,先是起于茶肆、酒樓,而後,向郡中擴散,似有愈演愈烈之勢,砀郡九縣之内隐隐醞釀着一股潛流。
然而,等到長水、鄢陵二郡郡兵開赴砀郡,以及窦家、康家、王家三家查出的累累罪行大白天下,這股潛流也漸漸消散于無形。
郡衙·書房之中
“将康、王、窦三家财貨清點,充入國庫,将釋放隐戶編造圖冊,丈量土地,爲新政授田準備。”蘇照此刻換了一身簡素長袍,拿着魯琛呈來的文簿,閱覽罷,淡淡說道。
如他所料,康、王、窦家,家資、田畝、财貨都是相當可觀,僅僅是查抄三家,又給砀郡增加了幾十萬人口。
這些人口不可能釋放出就給予糧田,田權還是蘇國官府,隻是租賃給百姓,這個時間,也不會短,晏昌已拿出章程,分三年到五年授田,如家有軍屬,則軍屬小吏優先分田。
事實上,這一點也是蘇照和晏昌有争論的地方,他最近也在一直說服晏昌。
蘇照之意,是整平行分置,或者說是他有蘇一氏,百姓隻有耕種之權,并無所有之權,這就從根上杜絕了土地兼并。
反正也不搞工業化,大農場,這種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無疑是理想的儒家社會。
比起劫富濟貧,難度還要更上一層。
在古代社會架構下,财富之淵源,盡數來自于土地,黔首百姓對土地的情結是難以想象的。
秦國說不得,直接軍功勳名宅,*****這頭猛獸一旦放出,橫掃天下。
而在華夏春秋戰國時代,随着鐵農具的使用,就是經曆了這麽一個官田轉私田的過程。
而且土地收歸有蘇一氏,那總要有人管理授田,繼承流轉諸事,官府代行權力,但官府也是由一個個人來組成,這就是封建官僚主義。
曆經數代之後,使用權也能轉變成所有權。
“律法禁止土地買賣,是否可行?”蘇照又在想這個問題,律法層面禁止土地買賣,直接視土地交易非法,禁止兼并,不能學我鐵血大慫,不禁兼并,廣興商貿。
處處流民起義,積貧積弱和清平盛世一體兩面。
“臣遵命。”魯琛領命而退。
“前幾天,砀郡有人說孤是抄家之君,可他們又如何知道?這幾家家家富可敵國,有哪一個不是搜刮民脂民膏而來!”蘇照将手中的冊子扔到幾案上,對着一旁的晏昌說道。
晏昌道:“君上,此是奸人以流言中傷,君上不必太放在心上。”
蘇照淡淡笑了笑,道:“孤何嘗放在心上,隻是覺得可笑而已,晏卿,繼續方才之議題,土地名義上收歸國家,隻按人丁老幼,授以百姓耕種之權,每十年普查一次人口,每三十年丈量一次土地,同時将一部分田,化爲軍用之田,按軍功授予,嚴禁土地買賣。”
晏昌沉吟道:“君上,此法一旦大興,恐惹天下物議沸然,說君上倒行逆施,行井田之制。”
井田之制,看似土地公有,但實際就是奴隸制下的土地私有制。
随着姬周的傾頹,井田制早已被破壞殆盡。
蘇照默然片刻,道:“你我所行之事,不當爲一時富國強兵,争雄九州,還當鑄萬世之基業,許多事情,做得早了,後面的阻力也能小上許多。”
晏昌面色微頓,久久無言。
蘇照端起幾案上的茶盞,道:“晏卿,等砀郡逆案清查完畢,諸事正軌,孤就會返回溫邑,一切都要托于晏卿了。”
晏昌道:“臣義不容辭!”
蘇照交待了幾句,讓晏昌告退,看着暗紅色書案之上的一摞文本,這些都是天聽司借助靖祟司的通道,傳遞來的軍情信息。
“晉軍竟出動了仙舟,道兵,萬刃車,屍傀?”蘇照眉頭緊皺,目光深處現出一抹凝重,喃喃道:“而齊魯兩國也不甘示弱,兩大劍宗也派來了弟子助戰,似乎齊國公子桓那裏還有龍宮一方的身影?這人間兵戈,夾雜着仙人之術法神通,倒還真有幾分封神戰事的架勢。”
天聽司隻能打聽到一些表面的情報,具體晉國背後得了哪家仙宗的支持,卻沒有打探到。
“這公子桓還真和龍宮有着幾分關聯?難道,齊王還真被龍宮的人戴了帽子?”想起此事,蘇照也不由生出幾分八卦心思。
“北方或将有變,需得早作準備了。”蘇照心念及此,也有幾分想要親往兩方交戰前線一觀的心思。
“再過幾天,等砀郡諸事步入正軌。”
蘇照将幾案上的文冊歸攏好,起身,行至後院。
時間匆匆而逝,不知不覺,又是數天過去。
這幾日,蘇照倒也離開砀郡郡城,巡視諸縣,召見九縣之中的豪強士紳,軟硬兼施,也算是爲砀郡如火如荼的新政作準備。
雖是冬天,白雪皚皚,天地皆白,一片寂寥、肅殺。
但正是閑時,百姓幾乎泰半在家,官府正好派出小吏、衙役、軍卒,同時雇傭百姓,清丈田畝,而後于疑問處,敲門詢問各家土地權屬,同時對于貧苦之家,物資匮乏,不能安然過冬者,官府派送糧秣、棉被、物資,撫慰民心。
嗯,這些都是從窦、王、康三家籍沒的物資,在蘇照授意之下,從府庫中取出,發給普通百姓。
此舉雖有借花獻佛之嫌,但也廣收民心,對于推行新政之策便利諸多。
而等砀郡諸事步入正軌,蘇照留下五百禁軍護衛晏昌安危,而後也沒有再行盤桓,啓程北返。
因爲,北方齊魯衛和晉國大軍的鏖戰,也快分出了勝負。
雙方數十萬大軍,自深秋而入冬月,屍相枕籍,慘烈無比,雙方都有意決戰。
蘇照也沒有再待的打算。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一月三十,天晴,無雪。
一輛馬車停靠在砀郡郡城之外,禁軍扈從左右,郡城之下,砀郡以晏昌爲首,郡守魯琛、郡尉等人,列隊恭送蘇照車駕向北駛去。
蘇照擺了擺手,道:“諸卿,此間風大,都請回吧。”
“臣等恭送君上。”衆人躬身行禮,說道。
蘇照沖砀郡軍民官吏擺了擺手,也不再多說,上了馬車,馬車辚辚轉動,碾過官道之上的積雪,向北行去。
自此,從溫邑至砀郡,前後用時半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