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風雪再次籠罩大地,然而,砀郡郡城之中的宜香居,卻人聲鼎沸,喧鬧非凡。
酒樓門口之前的紅色大燈籠随風搖曳,彤彤燈火,就在雪地上暈出數團光影。
不遠處一輛輛做工精緻的馬車,在道旁停着,一個個小厮、仆役在道旁等候,望着不遠處的一隊禁軍,目光現出畏懼。
二樓
蘇照和砀郡郡望康、粱、車、申、王等幾家家主,聚成一桌,濟濟一堂。
原本康家打算在康家莊園宴請蘇照,但卻被蘇照派人婉拒,遂訂了砀郡最好的酒樓,招待蘇照。
康家家主看着那個坐在主位,面色淡漠的少年,心頭不由感慨萬千,這樣一位年不及二八的少年,卻已是一國之君,真是天生貴胄。
收起這些想法,笑道:“君侯駕臨砀郡,我等如久旱逢甘霖……”
蘇照皺了皺眉,爲其谄谀之态,頗爲不喜,态度就冷了下來,“康先生,這些客套話還是免了吧,說吧,求見于孤,所爲何事?”
他現在都懶得和這些郡望豪強虛以委蛇,窦家雖然出于爲家族考量,不願招供這些郡望世家,但在座幾家郡望,有一個算一個,和窦家逆案有着關聯。
當初,阻撓晏昌,聚民圍攻主謀者,自然是窦家,但康、粱、申、王幾家也難說沒有參與其中。
魯琛一直撬不開窦家長房窦慈的嘴,但他已在下午之時,讓安從旁協助。
嗯,之前說好的不讓其聆人心聲……
沒辦法,縱然是仙神之流,也無法如白虎之靈這般,窺人心底隐秘。
“距離真相水落石出隻是時間問題,一旦逆案牽連,到時就可将這些魚肉鄉裏,橫行不法的強宗豪右連根拔起,隻是就看爾等識不識時務了。”
據靖祟司分出一部分力量搜集來的情報,這些郡望豪強,家資、财富積累幾乎無不帶着原罪。
而他在三天之前,就已從各郡抽調郡兵,往砀郡彙聚,就是以防狗急跳牆。
敏銳察覺到對面少年君侯的凜然态度,康家家主臉色就是變了幾變,強自鎮定了心神,呵呵笑道:“君上,老朽隻是感慕君上之卓倫風采,奈何君上日理萬機,緣铿一面,今日總算見着真龍了。說來,如無君上,年初燕山匪盜于砀郡肆虐,擾亂地方不甯,老朽阖家也受其滋擾,多虧君上率大軍平定。”
“就在昨天,老朽聽聞君上如今在砀郡郡衙内下榻,郡衙居室偏狹,老朽每念及此,心思憂切,可謂寝食難安,君上,老朽在郡中還有數處莊園,雖不敢言豪奢堂皇,但也軒敞别緻,還請君上不要嫌棄簡陋……”
蘇照擺了擺手道:“不必了,孤最近下榻在砀郡郡衙,睡的安穩,倒是康家家主,如果真有這份心思……如今連日大雪,積雪成災,據說郡中已有不少窮苦人家,所居房屋爲積雪壓塌,朔風入室,苦苦忍凍,康家家主不妨将這些百姓引入閑散别苑,妥爲安置,如何?”
蘇照說着,就将一雙湛然有神的眸子,緊緊瞧着康家家主。
康家家主心頭一慌,低頭重重咳嗽了幾下,蒼老面容之上,現出讪讪笑意,顧左右而言他道:“君上說笑了。”
“說笑?”蘇照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幾案之上,就聽“砰”的一聲,原本包廂之中,面上挂着讨好笑容,附和聲不停的砀郡郡望,都是心神一顫,面色驚惶起來。
“如今之砀郡,富者廣廈千間,貧者卻無立錐之地,這場大雪,孤一路行來,竟發現許多百姓凍餓交加,倒斃于街頭,孤卻不想,治下竟出現這樣慘景,簡直駭人聽聞!”
這幾天大雪,他将神念掃掠砀郡街鎮,已發現了不少百姓衣不蔽體,凍餓而死。
雖已着砀郡郡守救災,但還是總有支應不及之處。
這不是說官府效率低下,而是砀郡許多百姓,原本就是家無餘田,貧困交加,所居房屋經年失修,一遇天災人禍,更是雪上加霜,隻能賣兒賣女。
百姓生活困頓,又如何不匪盜如韭,生生不息?
據他所知,這一切都是砀郡原本不算太多的土地被幾家郡望占據有關,導緻許多百姓生計艱難。
地主之原罪,這都不用多作描述。
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
康家家主臉色變換了下,急忙道:“蘇侯,城中災民遭雪盛之災,老朽也有耳聞目睹,急在心頭啊,這幾日已着家丁熬煮米粥,廣爲施舍百姓,蘇侯,老朽祖上也曾爲官宦,累受有蘇一氏大恩,又豈是那爲富不仁、見死不救之輩?”
“是啊,我等這幾日也設過粥棚,赈濟受災之民。”
周圍的郡望世家家主,也是開口叫苦道。
蘇照道:“砀郡如此之情景,諸位以爲是這些手段能彌補的嗎?多少百姓家無餘田,生計艱難,倒是爲在座諸位侵占,諸位既累受國恩,可孤派晏昌來此主持新政,爾等陽奉陰違,百般阻撓,卻又是何意?”
這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訓斥,幾乎是揭開了最表面的,直将偌大的包廂之中,鴉雀無聲,相顧驚疑。
也就是一國之君,有着随時掀桌子的實力,如果換個人臣,說出這番直白之言,都不合适。
康家家主支支吾吾道:“老朽……”
蘇照冷聲道:“孤也不瞞諸位,砀郡新政勢在必行,清丈田畝,嚴查隐戶,這是大勢所趨!無人可以阻擋!”
對于這些砀郡郡望,他當然希望能夠一網打盡,但不得不說,彼輩宗族綿延,樹大根深,上下勾連甚廣,如果能迫其主動爲新政讓路,倒也能爲以後推行各郡減少一些阻力。
至于反彈?縱然有,也有限。
說句不好聽話,這蘇國七郡五十三縣封地,有不少都是他有蘇一氏被姬周帝室封賞的,從法權上來說,他有蘇一氏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康家家主默然片刻,憤憤道:“蘇侯,我康家所擁之一畝一頃,皆系曆代先祖兢兢業業積攢而下,蘇侯一句話就要奪走,隻怕天下人心不服!”
到了如今,康家家主也算是明白了,蘇國之君對新政的決心,不容動搖,對于清丈田畝一事,沒有商量餘地。
此言一出,原本鴉雀無聲的包廂,頓時喧嘩不停,竊竊私議,砀郡郡望都是面帶忿忿,顯然群情激憤。
這蘇侯那裏是要推行新政,這分明是要抄他們的家!要他們的命!
“且不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一頃一畝,真正的主人是我有蘇一氏!就說你康家,你敢保證,積累如今之巨富家資,沒有強取豪奪,沒有欺男霸女,沒有魚肉鄉裏?”見其等不識時務,蘇照冷笑一聲,道:“需要孤将你康家最近之罪狀,一一道出嗎?來人,将搜集的康家罪證,呈過來!”
頓時,就有禁軍大将彭紀,就将一摞書冊,遞将過來。
見得此景,康家家主面色慘白,内心震動不已,此刻隻有一個念頭,這蘇侯如此妄爲,就不怕全郡皆反嗎?
他本來以爲這眼前少年,在查辦窦家後,沒有肆意牽連,似乎不想擴大逆案,原以爲是有分寸,于是就想探探口風,不想……
彭紀朗聲道:“君上,方才得郡衙刑曹來報,已查明窦家逆案,康、申、王三家家主涉案其中。”
“這是誣陷攀咬,血口噴人!”康家家主面色大變,失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