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宮
正是初冬午後,冬日柔和、細碎的陽光,照耀在雕梁畫棟的殿宇之前的一行樹幹筆直的櫻花樹枝桠之上,穿過扶疏枝葉,灑落在殿前的石階上。
一個氣質明麗,腰肢窈窕的妙齡女子,俏生生站在宮殿門前,指揮着一個個宮女将一些書籍、家具搬出來,在玉華宮之前的漢白玉廣場上的一張木闆床上擺放。
蘇照拉着衛婧站定,望着不遠處的芍藥,笑道:“忙着呢?”
芍藥愣怔了下,忽然擡眸,看向不遠處的少年,顫聲道:“君上,您……”
反應過來,連忙盈盈一禮,四方宮女莺莺燕燕,也是行禮參拜。
“剛回來,都免禮吧,芍藥,阿姐呢?”蘇照問道。
芍藥臉蛋兒上帶着笑意,清聲道:“公主殿下剛剛去了徐昭儀那裏,君上稍等,奴婢這就讓人去喚。”
“嗯,去吧。”蘇照點了點頭,冷峻面容上不動聲色,隻是悄悄留意着衛婧的臉色變化。
果然,衛婧那張嬌媚明豔,花樹堆雪的臉蛋兒上,喜色分明一僵,塗着玫色眼妝的美眸都是閃了閃,浮上一抹狐疑,陰郁。
“這徐昭儀是何許人也,莫非是前蘇君的妃嫔,或是蘇子妗的母妃?抑或是這人的……妃子?”衛婧玉容微冷,在心頭猜測不停。
在這個姬周帝室威嚴衰退的時代,已有禮崩樂壞、名器濫授之象。
王爵之妻妾,發妻元配自是以王後相稱,但如侯爵之君的正妻,則概是以夫人相稱,比如侯夫人等等。
至于其他妃子,實則僭越用着嫔妃的位格、稱号。
各國後宮之中,不乏人君威服自用,逾制僭越,自行定後宮妃嫔品秩,總而言之,稱号紛雜,并無定制。
以鄭國國君爲例,若嚴格論起來,僅僅是公爵,但其人後宮龐大,設有四妃九嫔,昭儀二十七,婕妤六十四,容華一百三十人,更有美人,采女不計其數。
衛婧之父——前衛君,衛磐修采陰補陽之術,更是在衛國宮廷之中擴充着後妃的名目,如修容,修儀,修華,充容,禦女……可謂花樣繁多。
但在衛婧見識之中,也知昭儀已不是低級女官範疇。
而在這時,芍藥還嫌不夠亂一般,笑道:“君上,公主殿下和徐昭儀,這幾天還念叨着您呢。”
聽到此處,衛婧明眸深處,漸漸爬上一層陰霾。
這都是她之前都沒有想到的事兒!
畢竟,蘇照論年齡還要小她幾歲,與她認識初期,也不像貪花好色之人,這剛至蘇宮,猛然聽得這消息,芳心難免郁悶。
衛婧平複了心頭煩躁的心緒,告訴自己要冷靜、風度,蘇國國君正式昭告天下,迎娶的才僅僅是她一人,不值當爲一個名不見經傳,許是适逢這人起居的尋常女子作怨婦。
然而,這邊廂,芍藥吩咐着一個宮女去喚蘇子妗,突然,一道青色流光從不遠處飛至,道:“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範潇眉眼之間滿是驚喜地看着不遠處的少年君侯,第一時間,竟然沒有注意到落後蘇照半步的衛婧。
衛婧挑了挑柳葉細眉,美眸深處閃過一抹冷色,暗道:“莫非她就是那位徐昭儀?”
這般想着,審視着那位“徐昭儀”,見其年歲不過十六七歲,雖有幾分清麗姿色,到但眉眼凄美幽郁,一看就是那種(小家碧玉)小門小戶之女。
衛婧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氣,不由挺直了嬌軀,不動聲色款步走到蘇照身前,主動牽着少年的手。
然而擡眸,打量着青裙少女,見其臉蛋兒上笑意明顯凝滞,衛婧芳心深處的一抹慌亂,一掃而空,巧笑倩兮地問着一旁的少年,纖聲道:“君上,這位妹妹是?”
蘇照面色如常,沒有搭理突然變得“茶裏茶氣”的衛婧,靜靜看着對面的範潇。
此刻,少女一身靛青色裙裝,梳着朝香髻,一張清麗如雪的臉蛋兒,笑意似乎凝固在臉上。
蘇照若無其事,溫聲說道:“嗯,剛回來,你不是閉關了嗎?”
範潇一雙郁郁目光在蘇照和衛婧二人牽着的手盤桓了下,微微垂下眼睫,輕聲說道:“剛剛出關……凝結了金丹,神識拓展,就見你回來,就過來看看,你既然有事,那我就不打擾了。”
少女柔柔說着,明眸黯然,折身離去。
見得此幕,衛婧揚起了光潔圓潤的下巴,柳葉細眉之下,晶瑩明眸深處閃過一抹冷诮,暗道:“呵,這就是那位徐昭儀嗎?”
如果是這樣性情柔弱的女子,她何懼之有?
“潇兒,一會兒我去看你。”蘇照默然了下,清聲道:“凝結金丹,怎麽也得慶祝一下。”
範潇原本已快步轉身離去,行至殿宇拐角,聞言,身形就是顫抖了下,回首看了一眼蘇照,輕輕“嗯”了一聲,就離了玉華宮方向。
等到範潇離去——
“哼。”
衛婧玉容一沉,輕哼一聲,倏然放開蘇照的胳膊,分明在用這種方法,無聲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蘇照心頭好笑,瞥了一眼衛婧,有時候就是這樣,如果太過千依百順,生活就會失了許多樂趣,但太有性格了,也需勞心勞力。
“我們先進玉華宮吧。”蘇照笑了笑,拉了拉衛婧的纖纖柔荑,進入玉華宮之中。
芍藥招呼這宮女沏茶給二人,退至一旁,面帶笑意地看着二人,方才“刀光劍影”的一幕,自然落在此女的眼中。
蘇照拿起一旁的茶碗,呷了一口,淡淡道:“最近都中沒出什麽大事吧?”
芍藥柔聲回道:“都中前日因爲君上迎娶衛君之妹長樂公主,倒是議論了一陣,這位想必就是長樂公主殿下了?”
“這位姐姐,喚我衛婧就好。”衛婧一剪秋水盈盈波動,梨渦淺笑地看着對面雙十年華,身姿窈窕的宮女。
“不敢,奴婢豈可直呼夫人之名?”芍藥連忙道。
芍藥是蘇照此身之母,當年親自爲蘇子妗揀選的貼身宮女,和蘇子妗名爲主仆,但實則爲姐妹。
隻是此女向來知禮,不敢輕狂。
聽得這一聲“夫人”之稱,衛婧抿了抿丹唇,自是心滿意足,顯然方才不過是這位衛國公主的小小心機。
蘇照端起一旁的茶杯,面色如常,當作沒聽到一般,嗯,有着與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老辣。
隻是,蘇照想了想,還是趁着放下茶杯的空當,似有似無地暗暗擡眸看了一眼芍藥,以示警告,然而,就見得這大膽宮女,悄悄沖自己促狹地眨了眨眼睛。
蘇照面色滞了下,暗道,合着,剛剛是故意的?
看熱鬧不嫌事大?
說來,當初也怪他,沒有和衛婧說清楚,以至于讓此女産生了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而就在這時,殿外傳來環佩叮咚之聲,宮女的聲音響起,“奴婢見過公主殿下,徐昭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