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洞天,竹屋之中,一燈如豆,月光柔和靜谧。
蘇照坐在床榻之前的一張竹椅上,抿着一口茶,清聲道:“卻說那孫悟空在旁聽講,喜得他抓耳撓腮,眉花眼笑,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蘇照講得正是《西遊記》的故事,因爲下午時将先天靈藥給予樊松年,然後樊松年進丹房煉丹前說得三天時間。
蘇照于是就隻能安靜等待,在女冠身旁無事,索性将前世的一些故事拿出來,當作睡前故事來聽。
起初講的還是什麽《紅樓夢》的故事,但李璐魚除卻一開始詢問着補天石、女娲的淵源,後面就雙眸緊閉,興緻乏乏。
蘇照于是講了《聊齋志異》,人鬼情未了的《小倩》、嬌憨可愛的《嬰甯》……初時還引起李璐魚的詢問,而後其人就将自己這些年,斬妖除魔的故事,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了出來。
反而吸引了蘇照的心神,聽得津津有味。
然後講着講着,李璐魚因爲氣息虛弱,也不再言語。
蘇照一時無法,喂了李璐魚一顆丹藥,而後索性換了《西遊記》的故事,李璐魚果然一聽就入了迷,目不轉睛地看着蘇照。
并非是什麽心猿意馬之類的道悟,反而是蘇照言談之間,關乎天庭、地府、靈山的仙道設定,給李璐魚一種新奇而熟悉的感覺。
蘇照暗道,這道姑還是個設定黨。
李璐魚這時歪着螓首,一雙眼眸熠熠,輕聲喃喃道:“術之一道,雖可演萬法,然則于長生不過鏡花歲月,終究是護道手段罷了。”
蘇照已習慣了李璐魚的喃喃自言,也不以爲異,自顧自講着,将菩提祖師傳授給孫悟空金丹大道的關要叙說。
“金丹三災,哪裏有這般可怕?”李璐魚清聲道。
蘇照無奈道:“魚魚,不要和作者戰設定,好嗎?”
“你叫我什麽?”李璐魚挑了挑修麗的眉,面帶愠怒道。
蘇照笑了笑,道:“魚魚啊,你又不告訴我你名字,除了知道你姓李之外,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問那樊宗主,他也不告訴我,不叫你魚魚叫什麽?”
其實從性情來看,這女冠還真像是一尾随波逐流的魚。
李璐魚一時無言,闆着臉道:“你喚我李道長就行,不許喚我……魚魚。”
蘇照笑了笑,附耳低聲道:“好的,魚魚。”
李璐魚被耳邊的昵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覺得這堂堂一國之君,簡直是無賴透頂。
蘇照繼續講着,當說到大鬧天宮之時,李璐魚颦眉道:“這妖猴,還真是目無綱紀,膽大包天。”
蘇照面色頓了下,不由搖頭失笑。
暗道,别人都說反抗精神雲雲,這女冠卻迥異旁人,稍稍想想,也覺平常,畢竟是三真大教的洞虛長老,以往高高在上,天然維護所謂正統。
李璐魚依然對故事沒有太多興趣,反而将一雙秋水盈盈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蘇照,問道:“這天庭、地府,你如何知之甚詳?”
她在宗門時,聽掌教師兄說過,天元之上界的确是有着天庭存在,莫非這蘇侯是什麽上界大能轉世,否則何以對天庭職司如數家珍?
蘇照道:“魚魚,我随口編的故事,你不會當真了吧?”
李璐魚喃喃道:“故事嗎?可我爲何覺得這似是一方真實存在過的仙道世界。”
“一葉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蘇照想了想,覺得李璐魚可能對這種仙道設定比較感興趣,就道:“你不妨再聽這個故事,是那西遊時間的前奏,卻說鴻蒙虛空,無盡混沌之中,有着一混沌青蓮,其内孕育着一位修爲通天徹地的混沌神魔,其名盤古……”
聽着盤古開天的故事,李璐魚明眸閃動着亮光,晶瑩剔透宛如星辰熠熠,那似是聞道的喜悅之色,急聲道:“蘇侯,你如何知道這些?”
蘇照面色詫異了下,道:“額,這麽激動,我這個對你有幫助?”
眸光低垂,看着女冠因爲心緒激蕩,微微起伏的胸脯,暗道,先前我又親又摸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激動?
李璐魚此刻看着蘇照的目光,隐隐有些莫明的意味,清聲道:“這是一方天地的開辟過程,地風水火,天道演化……後面呢?”
隻覺心中癢癢,她爲洞虛巅峰境界,深知虛空之力的玄妙,對于這天地的本質認識,自然非常人可比。
蘇照神情沉寂,心頭卻泛起嘀咕,這道姑一副如聞大道的煞有介事樣子,莫非真的不同凡俗,可這明明是爛大街的洪荒流啊。
蘇照沉吟道:“盤古左眼化成太陽,右眼化成太陰星……”
聽着盤古演化天地的故事,李璐魚呼吸微微急促,一雙明眸熠熠生輝,光彩照人,似是明悟了什麽。
這位道姑本就停滞在洞虛巅峰有一段時間,對于如何在虛空之中證道飛仙,一直不得其門而入,而今竟似有所得。
一直聽到蘇照講到龍漢初劫,洪荒第一場殺劫開啓,李璐魚玉容幽幽,感慨道:“這洪荒波瀾壯闊,還真是讓人悠然神往。”
不用懷疑,洪荒體系對仙道中人的沖擊,那種瑰麗宏大,宛如史詩的世界觀,對這些異界仙道中人的吸引力,無疑是緻命的。
蘇照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魚魚,講了半天,我渴了。”
李璐魚被蘇照稍稍熾熱的目光盯着,不由心頭一慌,驚怒道:“你渴了,去喝水就是,唔~”
隻覺眼前一暗,心頭幽幽歎了一口氣,她就隻當被狗啃了吧……
微微閉上眼睛,彎彎眼睫顫抖,不知爲何,心頭忽然閃過一道想法,如果我告訴這蘇侯,我是冰绡的師父,這蘇侯會不會懸崖勒馬?
嗯,以其人荒淫無度,說不得興緻漸高,變本加厲也不一定……
有些時候,習慣真的是一種可怕的力量,過了一會兒,李璐魚輕輕喘着粗氣,眼角生着一縷魚尾紋的美眸,冷冷橫了一眼蘇照,扭過俏臉去,也不理蘇照,暗自生着悶氣。
卻不知她正是這幅樣子,才一次次助長蘇照的嚣張氣焰和盎然興緻。
蘇照拿起一杯香茗,道:“魚魚,喝口茶。”
“滾!”李璐魚将螓首埋在如瀑青絲中,暗暗發狠,等她傷好之後,要讓這無道昏君知道什麽叫洞虛大能的怒火!
日升月落,不知不覺就是三天時間過去。
這一日,蘇照在花廳中再次見到了一臉倦色的丹鼎宗主,身後還跟着一個其徒司芊芊。
“幸不辱命,一爐丹三十粒。”丹鼎宗主手中拿着一個紫金葫蘆,振奮說道。
三件先天靈藥,煉制殊爲不易,但終究是煉制下來了,而這對于他的修爲提升,裨益頗大。
丹鼎宗主樊松年所修之法,就是以煉丹悟道,難度越大的丹藥,對于其感悟大道效果最好。
“此丹何名?”蘇照目光被紫金葫蘆吸引,面上也難掩欣喜,問道。
丹鼎宗主打開瓶塞,頓時一股清香充塞整個竹屋,笑道:“這是貧道調和藥性而煉,非任何一種丹方,還未起名。”
蘇照暗暗驚歎,什麽叫丹道宗師,這就是是了。按着丹方煉制,循規蹈矩,不算什麽。
根據用戶需求,私人定制,辨藥識性,佐材煉丹,才可以說是一代宗師。
“小友可有名字想起?”丹鼎宗主擡眸看向蘇照,而後又看向躺在竹榻之上靜靜躺着的李璐魚,問道。
此刻李璐魚目光閃爍,也有幾分喜色。
縱然心性淡泊,看破生死,可如果能有一線生機,誰會願意去死?尤其先前因爲蘇照之故事,感覺此生飛仙似乎都隐隐在望。
“魚魚,你說起叫什麽名字?”蘇照心情大好,看向李璐魚。
身後的李璐魚臉上矜持笑意都凝固起來,這人竟當着樊松年的面……
歎氣道:“三華丹,玄元丹,先天丹,愛叫什麽叫什麽。”
蘇照想了想,道:“好,那叫魚照丹吧。”
李璐魚:“……”
樊松年嘴角抽了抽,面上神色不變,但心頭幾乎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李璐魚是什麽人?洞虛大能,大教長老,此刻和這蘇姓少年調笑無狀,這,不會是被奪舍了吧?
再次打量李璐魚,皺了皺眉,也不像。
李璐魚道:“小徒天真爛漫,性情頑劣,讓樊道友見笑了。”
蘇照:“???”
樊松年身後的司芊芊,撇了撇嘴,心道,師徒?昨晚還見你們兩個在一起親嘴兒,騙誰呢?
樊松年壓下心頭疑惑,倒也沒有多問,道:“小友,這丹藥爲真仙之藥,隻需一粒,即可三華盡複。”
蘇照心頭微驚,暗道,這豈不是多了三十條命,魂鬥羅啊。
“還未感謝樊宗主,反正要用了太多,留下十粒八粒,算作報酬。”
樊松年笑着擺了擺手,道:“此丹雖珍稀,貧道卻用不着這丹,小友好生收好才是,況且小友那封存靈藥之道訣已是最好的報酬了。”
于這位丹鼎宗主而言,這丹藥還真沒什麽用。
蘇照面現敬色,道:“樊宗主高義。”
樊松年笑了笑,道:“趕緊用丹療傷吧。”
說着,帶着徒弟司芊芊一起離了竹屋。
一時間,竹屋就剩下蘇照和李璐魚二人,氣氛一時間沉默下來。
“你若後悔,還來得及。”李璐魚依然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躺在床上,冷聲道:“等我修爲恢複,你會死的很難看。”
這三日,兩人的關系多少還是有些暧昧的,但建立在李璐魚癱瘓在床,如同“廢人”的基礎上,對蘇照的心态,更多是一種無可奈何。
可一旦恢複修爲,洞虛大能修爲加身,李璐魚都不能保證自己會對蘇照采取什麽手段。
修爲到了一定程度,已經超脫了普通人的情感波動。
“師尊,那我可得提前盡盡孝。”蘇照笑了笑,走到李璐魚身前,分明是在打趣方才女冠的玩笑話。
而後拿出一粒丹藥,放在李璐魚唇邊。
李璐魚将丹藥含在口裏,丹藥入口即化,看了蘇照一眼,忽然就覺唇邊一軟,四唇相接,相對以往的恣睢掠奪,此刻分明帶着幾分戀戀不舍的輕柔,心頭一時間也有些複雜。
蘇照倒沒有再動手動腳,扶起雙眸微閉的李璐魚,幫助其煉化丹藥。
許久過去,李璐魚身上現出一道道玉罡,缭繞往複,分明是丹藥在發揮藥力。
忽然李璐魚睜開雙眼,盤膝懸浮的身形緩緩升起,周身一股撼動虛空的氣息現出,幾乎是瞬間席卷了整個竹屋,柳葉細眉之下的冷眸,幾乎是一瞬不移地看向面色微笑,目光溫潤的蘇照。
玉容冷若冰霜,目光殺機凜然。
蘇照就是直視着李璐魚,毫不示弱,目中笑意不減。
“你該死!”李璐魚忽然探起手指,指尖萦繞的玉光,瑩潤剔透,但虛空恍若都被點出一圈圈漣漪,那是洞虛大能破虛之指,威力莫測。
抵在蘇照額頭之前,令蘇照目光微凝,心頭生出一股緻命的危險。
“魚魚,我有龍氣護體。”蘇照笑了笑道。
實際此刻,如果這李璐魚不顧反噬,直接點殺于他,他還真的有幾分危險。
而奇怪的是,龍氣爲什麽沒有絲毫反應?
按說人道龍氣察覺到仙道敵意,就會自動……莫非?
蘇照心頭一動,眸光閃了閃。
李璐魚冷哼一聲,森然道:“殺了你,用你的丹,診治反噬之……額?你幹什麽?”
然就在這時,忽覺自己手掌被蘇照捉住,幾乎是鬼使神差一樣,将手指間的洞虛之力收起。
然後,就覺眼前一暗,分明是那人已湊将過來,摟住自己,印在嘴唇之上。
“砰!”
就見半空之中,一道素衣少年身影倒飛而出,咔嚓一聲,桌椅砸碎,蘇照身周都是木屑橫飛,再擡頭去看李璐魚,已然香蹤渺渺,不見倩影。
蘇照整了整衣襟,發現除卻身上灰塵外,毫無傷勢,面色古怪了下,忽然眼前一亮,卻是發現那竹榻之上掉落下來一個魚形吊墜。
揮手之間,落在掌中,端詳片刻,不知怎的,就輕輕歎了一口氣,而後将之收好。
與此同時,中山國邊緣之地,墨色天穹之上,風姿清絕的道姑,着一身青色道袍,衣袂飄飄,踏月而行,映着一輪纖月的皓白月光映照,可見晶瑩玉容神色莫名,丹唇輕啓,道,“蘇照……”
……
……
衛國·帝丘
自新任衛君繼位已過了三日,此刻整個衛國朝堂的局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動。
首先是小司馬,任爲六官之一的大司馬,至于前任大司馬杜陵,被衛君任爲上卿,口稱亞父,以師禮視之,一時間位高權重,炙手可熱。
而少宰衛珲升任太宰,襄城公主衛婧,改封長樂公主,增食邑兩千戶。
衛國公卿幾乎大換血,至于前任衛君則被軟禁在衛國宮苑之中,由赤林宗衛長老親自派人監押。
不管是衛仲,還是衛婧,都沒有提議弑殺衛君,這一點并不讓蘇照感到奇怪。
一家酒樓之内,已從中山國匆匆而返的蘇照,目光穿過窗戶,眺望着下方重新回複的熙熙攘攘的街道,感慨道:“衛君雖性情暗弱,但卻得賢臣名将輔佐,這衛國還需多費一番手腳了。”
最近感情線寫嗨了,先放一放感情線,改推主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