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碧空如洗,遠山如黛,道旁翠成行,柳青氣愈發,芳草萋萋,蓊蓊郁郁。
十餘萬鄭國大軍浩浩蕩蕩,旗幟如林,獵獵作響,軍兵排成一字長蛇,向石荊關大舉進發,沿路之上,甲葉碰撞之聲,馬嘶人吼之聲,沉穩嚴整的腳步聲……不絕于耳,一隊隊披着玄色甲胄,内穿土黃色号衣的軍卒,或擎旗幟,或執長戟,邁着嚴整的軍列,向石荊關進兵。
如林長戟在雨後初晴陽光照耀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
大批鄭軍,好似土黃色的浪花,一波波前行,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蔚爲壯觀。
俯瞰之下,可見騎着高頭大馬的傳令軍卒和斥候探馬,往來馳騁,馬蹄踏在泥漿之中,濺起一旁行軍之卒一身泥水。
就是引起一聲聲低罵,但很快就被帶隊的伍什之長呵斥制止。
常言人過一萬,無邊無沿,人過十萬,旌旗連天。
若有望氣之人遠遠眺望,就可見鄭國大軍上空,軍氣密結成團,彌漫開來的土黃色雲氣恍若慶雲,浩渺雲氣之中,蹲踞着一頭目光幽冷,威嚴兇猛的黃虎,半張着血盆大口,自鼻孔之中不時發出聲聲低吼。
蓋因,鄭承土德,旗幟号服彙聚成人道氣運洪流,故而人道龍氣勃發,天地感應,異象自然而然顯現出來。
此刻,群山峻嶺之間,一座險峻、青郁的山崖上,碧綠成浪的蒼松迎風而動,繁茂枝葉掩映之地,一行幾人伫立眺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其中諸女當中,以着素色白绡鶴紋道袍的女冠,顔色最爲出挑,此女身形窈窕,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如瀑長發懸于腰際,随意以一根青色發帶束起,一張精緻如玉的鵝蛋臉上,不時現出思索之色。
着白荷衣裙,紮着雙馬尾,系着紅頭繩的蘿莉,蒹葭張開櫻桃檀口,用小舌舔着手中拿着的糖人,一雙隐有星光點點的眸子,好奇打量着遠處過往的大軍,問道:“秦姐姐,這無邊無沿的,看着得有多少人啊,那蘇國能擋得下嗎?”
秦冰绡眸光微動,思索道:“依托堅城而守,應該能擋得下一時吧。”
一個着青色道袍,頭戴蓮花、雷火紋飾紫金道冠的年輕道人,挑了挑眉,冷笑道:“秦仙子此言保守了,大國蠶食小國,縱有波折,結局也不言自明,鄭國攜二十萬大軍前來,兵戈之氣遮天蔽日,就連我等仙道真人,都要退避三舍,反觀石荊關之上,蘇國兵力衰微,氣運稀薄,一如風中殘燭,旦夕可破!貧道斷言,這蘇國撐不過一個月。”
青色道袍道人,年歲看着不過二十許,但眉宇冷硬,氣質清絕,兩道卧蠶眉下,一如點漆的眸子,隐有雷光閃爍。
從其言語推斷,似通一些簡單的望氣之術。
蒹葭嘟了嘟瑩潤泛光的小嘴,嬌俏道:“那可不一定,我可聽人說,這鄭國十年之前就曾派兵來攻,最後都被蘇國擊退了呢,是吧,秦姐姐。”
一旁,身穿玉色道袍,腰間懸着一柄木劍的青年道人,沉吟片刻,開口接話道:“秦道友覺得此戰結果如何?”
此人身長八尺,面容英朗,氣質出塵,嘴角挂起溫煦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風。
秦冰绡看了一眼徐秋明,彎彎柳葉細眉之下,清瑩如玉的眸子閃了閃,丹唇輕啓,說道:“十萬大軍,就算不能一戰功成,鄭國也會再添援兵,而我聽聞蘇國此代國君,少承君位,兇戾剛愎,喜怒無常,動辄刑戮公卿大臣,雖傳言不可盡信,但一少年國君,能否擋下鄭國的虎狼之師,卻也難說。”
秦冰绡在蘇國這段時日,倒也聽得了一些關乎蘇照的傳聞,比如殘忍嗜殺,自毀幹城雲雲……
雖此女自有主見,不太相信傳言,但以她看來,縱然傳言爲虛,可讓一少年剛即位,就面臨這等滅國之危局,也的确是爲難了。
徐秋明道:“秦道友,據徐某所知,天象之變,鄭國損失慘重,而蘇國兩岸卻安然無恙,聽說,蘇國國君親督一線,可見傳言多有不實之處。”
秦冰绡道:“國勢交鋒,以國力取勝,非一二英主橫空出世可以扭轉,就算這蘇侯聰敏,幾有英睿之相,可大軍壓境,也不會給他留太多的時間了。”
徐秋明聞言,就是一時默然。
的确如此,有句話叫做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鄭國縱一時不克蘇國,隻要下定決心,傾舉國之力來攻,哪怕蘇侯年少英敏,以一人之力,也難當鄭國幾十萬虎贲。
徐秋明和盧守真,這二人原就爲大派子弟,見識和眼界都是上上之選,縱然隐修深山,可對于天下大勢也并非一竅不通。
前者爲清微宗執劍長老之徒,後者來頭更大,卻是神霄派此代道子。
二人的判斷,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着如今仙宗玄門的一緻看法。
蘇國國力太弱,最多掙紮、撲騰幾下,但最終的結果——滅國命運早已注定!
“這場國戰,雖無太多懸念,可親自見證一番,對我等道心、修爲也有裨益。”徐秋明笑了笑,總結道。
秦冰绡和一旁的盧守真,聞言,都是點了點頭。
秦冰绡自奉太真掌教之命,自南而北,遊曆天下,在楚國郢都盤桓之後,就拜訪了神霄掌教潘師道。
然後在神霄山門之上,清微宗的長老恰也帶弟子徐秋明,作客神霄。
而後,徐秋明和盧守真,因爲初入神照,就領受着師命,出山遊曆一番,恰好與秦冰绡結伴而行,聽聞豫州将有大戰起,就過來看看熱鬧。
當然,随着鄭國再不掩飾對蘇國的侵略之意,十餘萬大軍陳兵邊境,枕戈待旦,這一消息已經漸漸擴散向整個豫州,繼而擴散向整個天元九州。
此戰不僅吸引了秦、晉、楚、齊等大小諸侯國的目光,還引起了天元九州的仙道勢力的矚目。
包括三教九宗,魔門六道在内的大小仙宗都将注意力,聚集在蘇鄭二國疆域的分界線。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這是天元九州自靈氣潮汐以後,世俗王朝的第一戰!
有不少仙宗,想要借此一探人道龍氣的變化,而今的鄭蘇之戰,恰恰提供了一個機會。
除卻秦冰绡于此觀望之外,同一時間,在東南方向的山林上空,幾個青年男女,也将身形隐匿在半空中,眺望着鄭國軍卒進逼石荊關的一幕。
一個背着一柄寶刀的紅袍青年,嘿然笑道:“羅師兄,看來這鄭國滅蘇之心,勢在必行啊。”
穿着玄色陰陽道袍,身形清瘦,氣質陰柔詭谲的的青年,嘴角泛起一絲譏诮笑意,“豫州雖先一步起勢,但當四戰之地,非創業之基,縱然鄭國滅得蘇國,也不過爲王前驅罷了,本公子倒是期待,待鄭宋兩強相争之時,自诩正道玄門、同氣連枝的昊陽、少陽兩家,會如何厮殺!”
這人是三陰魔宗的魔子羅真,至于紅袍青年,則是來自二流宗門修羅宗,其名爲令狐紹,擅用一把修羅刀,等同樣有着金丹道行。
其中,一個着黑裙,身形妖娆,姿色豔麗的女子,笑意盈盈道:“兩國相争,不知多少兵煞之氣凝聚,本姑娘的九陰玄煞圖,正缺一道純正、剛戾的兵煞。”
此女名爲虞惜霜,爲少陰宗中人,此次随着羅真前來。
除此女之外,三陰魔宗的也來幾位青年弟子,以及一衆暗中護道的歸陽大能。
其實,魔門六道來人不止三陰魔宗,就連無生劍道,幽羅神教也皆有門人弟子,于武陟、穎陰二郡落腳,當一場戲觀摩兩國交鋒。
可以說,一時間整個蘇國和鄭國邊境各方勢力雲集,暗流湧動。
而鄭國大軍,一面中軍大纛之下,一輛車轅高立、猛将護衛的戰車之上,鄭國大司馬龐灌身披山文甲,頭戴紅翎金盔,腰按鄭公賜予的寶劍,一手撚起颌下灰白胡須,一雙虎目射出冷峻目光,眺望着,遠處巍峨險峻的石荊關。
“此關依山而立,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可謂蘇國鎖鑰,此戰過後,也不知要消耗我鄭國多少兒郎。”龐灌靜靜望着石荊關,心頭思忖着。
十年之前,他就不願放棄石荊、鐵鎖兩關,但魯衛二國派兵援蘇退鄭之時,明确提出要鄭國歸還二關城,當時鄭公迫于形勢,隻能無奈答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