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豐樂郡守衙門的治河會議安排部署的各項章程,整個豐樂郡的官僚機構,迅速運轉起來。
郡兵,民夫被官府組織起來,向七縣中的五處河堤彙聚。
陽平縣
殿前司都司,彭紀一手按刀,一守撐傘,侍立在蘇照身側。
這位有着先天境界的禁軍骁将,望着蒼茫昏暗的天地,道:“這樣大的雨,末将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
滂沱暴雨噼裏啪啦落在巨大的傘面,遮擋出一方小小天地。
“這樣的雨,還要下一個月。”蘇照面色凝重,凜聲說着。
堤下,河水白浪滔滔,洶湧澎湃,釋放出神識而望,赫然發現在周圍溪流的彙聚下,洪河水位正在迅速上漲,離着岸堤已經不足一丈。
河水湍急,嘩嘩流淌,奔騰前行的河流,在狹窄、陡峭的河道之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造化之偉力,真是蔚爲壯觀,縱然神照上人在此,面對眼前泛濫之洪水,也無能爲力吧。”蘇照感慨道。
此方世界,雖有仙人出沒,但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蘇照所遇仙人鬥法,給他的直觀感受——除卻道法玄奇,有着諸般玄妙外,對于環境的破壞,畫風更像是中高武。
哪怕是神照境,也做不到一拳碎山嶽,一劍斷江河。
這是蘇照在仙園中,在天地加持之後的真切感受。
“這也很正常,畢竟,縱然三真掌教,也不過才飛仙境界,還不是真正的仙,如果說上古仙人移山倒海,摘星拿月,倒還說得過去。”蘇照目光悠遠,思索道:“當然,也有可能是我沒見過洞虛大能鬥法。”
至于歸陽大能的術法威力,因爲他在仙園天地中,切切實實體會到神照之能,倒是能稍稍推測一下。
但洞虛,玄之又玄,又稱虛仙,既然沾一個仙字,已非他能夠揣度了。
更遑論飛仙。
所以,這也絕了蘇照……試圖以什麽仙法呼風喚雨,或者用靈寶盛河水而走的機械降神念頭。
在蘇照猜測,起碼得是仙人之流才能施展的神通。
此刻,蘇照法力運于雙眸,可見大堤之上,人流如織,川流不息,都是披着蓑衣、戴着鬥笠的郡兵和民夫,也有官吏在人群中高聲嘶喊。
民夫或推着一獨輪車,或牽着牛車,車上多是山石,泥灰等物,數股人流,綿延如長蛇,向長達二三十裏的河堤上彙集。
“發二十萬軍民,應該能打赢這場抗洪會戰吧。”蘇照目光憂慮,歎了一口氣。
一旁的假守,鄒儀小跑着過來,褲腳之上滿是泥漿,“啓禀君上,豐樂郡郡兵,衙役五千六百人,民三萬八千人,已經彙聚在河堤之上,恭候君上命令。”
蘇照道:“鄒卿辛苦了,其他三縣如何?”
豐樂郡五處河堤二百七十五裏,修築在陽平,修文,青浦,渚林四縣。
僅僅陽平有着兩處,長度就有一百五十裏江堤,可以說是豐樂郡河堤的主要地段。
鄒儀道:“修文,青浦,渚林三縣之令,已經廣發軍民,水曹掾史吳掾史已經前往督導,但人手還是不足。”
修築河堤自然不是一句空話,錢糧,人力,民力都不可或缺。
“一郡有難,六郡有援,孤已經準備調三郡郡兵,前來支援。”蘇照朗聲道。
這時代,徭役都是免費,中樞國庫錢糧不足,蘇照也不可能去搞什麽以工代赈。
而且,現在水災還沒來,赈災也談不上。
三郡郡兵可以抽調兩萬多人,再加一些民夫,也不知道人手夠不夠。
念及此處,蘇照問道:“需要多少人?”
“據吳掾史說,豐樂郡可能需要十二萬軍民,才能濟事。”鄒儀想了想,又改口道:“具體多少,還需問過範公。”
蘇照點了點頭,看向一旁搭起的蘆篷中,凝聲道:“随孤進去看看。”
蘆篷中亮着燈火,小吏往來匆匆,一方方形書案之上,圖紙成摞而疊。
範延序身旁,幾個豐樂郡水曹的屬吏圍攏着,議論紛紛。
幾個頭發花白的水曹屬吏,拿着量尺、紙筆,撥動算盤計算着什麽。
哪怕是封建時代,精通這種工程技術的人才都是不乏。
蘇照沉聲道:“範卿,這些河堤,需要加固多高?才能擋住此次洪災。”
這個屬于技術問題,比如水量的計算,所謂術業有專攻,蘇照也無可奈何。
範延序放下手中的量尺,擡起來頭,凝聲道:“回君上,陽平縣的這處河堤,恐怕再加高一丈五才行,個别地方可能需加高至兩丈。”
蘇照歎了一口氣,道:“那需多少人?時間上可否來得及?”
範延序道:“如三班輪換,日夜不停,可在半月之内築好,但包括豐樂以及其他兩郡,至少需五十萬軍民……”
蘇照面色微變,“這樣多?”
蘇國人口,賬面上才有多少?
發一半之軍民……
“君上,這還是保守估計,本來天就下着暴雨,工程進度多有影響。”範延序面有難色,叮囑道:“君上,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此刻,範延序心頭也是陰霾密布,思索半晌,道:“不若放棄一兩處……保郡城附近的陽平和二縣,這樣,僅僅需二十萬軍民就可……”
一旁的鄒儀面色微變,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郡城附近的陽平、修文二縣,相對富庶,而且多爲公卿官宦子弟置田營産之所在。
“蘇國之民,都是孤之百姓子民,豈有輕重之别?”蘇照冷冷看了一眼範延序,冷聲道:“此議不可再提。”
範延序點頭稱是。
蘇照皺眉,目中憂色密布,轉頭問道:“鄒卿,這次征發徭役,可有士紳之族的子弟?”
鄒儀道:“這倒沒有,君上也知道,他們祖上曾是公卿,向來是免徭役……”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蘇照臉色陰沉,冷聲道:“而今孤這個蘇國之君,都在大堤之上坐鎮,彼輩卻安坐于後,如洪河決堤,淹得不是他們的良田嗎?”
鄒儀一時間,愣在當場。
因爲在蘇國建國幾百年曆史上,一直是這樣的,衆人也不覺得奇怪。
蘇照冷聲道:“鄒卿,你通知郡城大戶,與彼輩曉明大義,命他們每家都要輸子弟、族人往河堤服徭役……還有一件事,其他三郡之民夫,無私馳援而來,起居行止,尚需錢糧多少,一并統計,按彼輩所擁田宅攤派。”
聞聽此言,鄒儀面色微變,道:“君上,此策一出,恐……”
沉吟半天,終究沒說出口。
“怕了?”蘇照淡淡瞥了一眼鄒儀。
破家縣令,滅門令尹,若是這鄒儀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也不要爲官了。
士紳豪強,多行不法,叢生如韭,原該定期收割。
況彼輩累受國恩,就該顧全大局!
“如不允,臣待之如何?”鄒儀澀聲問道。
“記錄在案!”蘇照面色淡淡,吐出四個字,還有四個字沒有吐出。
事後清算!
聞言,鄒儀臉色一松,心道,隻要不現在祭起屠刀就好,否則前方治河事急,後方再鬧起“民變”,那就是局勢一片糜爛了。
範延序默默看着這一幕,也沒有多說什麽。
生死存亡之際,彼輩累受國恩,再敢不識大體,牽扯後腿,屠刀祭起,都不爲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