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
衛湘歌秀美雙眉微微颦着,一頭秀郁青絲散于青色玉枕之上,幾縷秀發混合着晶瑩汗珠黏在紅彤似火的臉頰之上,神識傳音道:“你說未來九州将會龍蛇起陸?”
此刻,衛湘歌芳心之中掀起了驚濤駭浪,蘇照夢境之言,雖然乍聽之下,荒誕離奇,但細細推敲之下,卻令她不得不相信,因爲諸多細節,實在太過真實。
若是按着這種趨勢……
蘇照點了點頭,道:“而今天下九州分離數百年,混一之勢已現端倪,湘歌你在衛國,出身公卿之家,也能看出一些趨勢。”
衛湘歌明眸之中現出一抹思索,“如是未來的片段,以入夢之法,讓你察知,倒也說得過去,如是這般,那蘇國……的确局勢危若累卵,多半是第一波被掃滅的小國。”
蘇國位置其實相當尴尬,處在列國夾縫之中,西北方向有晉國,北有衛國,南有鄭國,既是晉國進入豫州的門戶,又是鄭北上冀州的障礙。
“如非局勢兇險,我一國之主,也不會親至此地。”蘇照歎道。
“對了,蘇照,你是不是也在那夢中,知道的我?”衛湘歌突然咬了咬嘴唇,潮紅未退的少女正是明豔不可方物,作出這個動作,嬌憨之中已見女人的妩媚風情,情緒起伏之間,不禁玉腿微動,道:“我猜,我在夢中一定很厲害,多半是攪動風雨的那種人物。”
蘇照“嘶”了一下,方伏之心火,竟有再起之勢,顧左右而言他道:“你現在就很厲害,就很能攪動風雨,額,的确是名震天元,人稱朱砂将軍。”
“怪不得你如獲至寶,好呀,原來你果然在謀算于我。”衛湘歌嘟起了瑩潤泛光的紅唇,恍然道:“我早該察覺到你的狼子野心的……隻是這朱砂将軍的诨号,可也太難聽了罷。”
她之前就隐隐覺得不對,果然眼前之人,一開始就打着她的主意,如是以前的她,定然厭惡的不行,可眼下卻談不上讨厭,反而有些難以啓齒的甘之若饴。
蘇照吻了下少女明潔如玉額頭之上那一點嫣紅朱砂,笑道:“我以一國之主身份,親自施展美男計,難道委屈你了不成?”
說着……
衛湘歌嬌軀劇震,鼻子中輕哼一聲,聲音甜膩酥軟至極。
“别鬧了,說說正事,如果這夢境真的是将來發生的一幕,蘇國處在夾縫之中,晉鄭衛三國齊發,頃刻之間就是化爲齑粉呐。”少女對局勢有着一種敏銳的洞察力,否則前世也不會成爲女帝座下名震天元的将帥之英。
此刻知道心上人壯志淩雲,少女心頭還是有些歡喜不勝的,誰不希望情郎是君臨天元,名動天下的大人物。
一雙熠熠明眸現出思索,竟也煞有介事地爲蘇照出起主意來,清聲道:“你背後沒有仙宗支持,僅靠三大妖國的這些妖怪……再被道門三真大教那些道貌岸然之輩,說上一句勾結妖魔、烏煙瘴氣……不是說這些妖族不能籠絡,而是蘇國實力不濟,就會被诟病,還有一個問題,妖族素來桀骜不馴,信奉弱肉強食之道,若是出去,你要如何安置他們?”
千年以前,九州曾經發生過妖亂,隻是被三真大教聯手鎮壓、驅逐,妖族被驅逐至天元之外的陸洲。
蘇照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彼輩妖族,從來都是畏威而不懷德,我若無十分實力,也不會貿然提什麽結盟,這些妖族,不入金丹之境,就讓他們待在小世界中,而且,說這些也爲時尚早,還沒有掌控這方小世界。”
未來,大衍和大雍兩位帝君,尤其是前者就曾廣用妖族爲兵卒,那時三真大教好像也是無動于衷,畢竟,從古以來,話語權都是掌控在強權者手裏。
衛湘歌凝了凝眉,道:“那出了這方秘境,我問問師父,替你探探口風,看看宗門是否已經察覺到一些天地将變的動向,也好印證你這夢境真僞。”
之前在衛國時,就聽合歡宗的幾個妖人,說什麽乾坤易變,天地倒轉的谶諱之語,以此蠱惑衛君修法長生,看來,不是空穴來風了。
衛湘歌如是想道。
蘇照面色微頓,心頭有些感動,道:“就怕你師門看不上我這七郡之主,反而支持衛國。”
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就是衛湘歌家人都在衛國,這對少女來說恐怕更難選擇。
“事在人爲,衛國還有其他仙宗,不是單我赤林宗一家,還有一家叫離地琉焰宗的,和我宗門積怨頗深,前些時日,來的那批妖人,多半是魔門合歡宗的人,蠱惑衛君,也不知再搞什麽陰謀。”衛湘歌輕聲說着,忽而想起一事,問道:“我在那場夢中,怎麽沒爲衛國效力?”
蘇照一時默然,面現思索。
前世他隻知衛國太子衛仲謀反,被善于權謀,政變上位的衛君平滅,這裏面,想必是有着仙宗之間的私下交鋒的,從衛湘歌逃奔于外來看,這赤林宗應是出局了吧?
蘇照眸光深深,總覺得這裏面蒙上了一層迷霧。
隻怪前世層次太低,信息掌控的就少,隻是将夢境中的衛湘歌最終流落江湖的故事說了,并說了一些自己的猜測。
衛湘歌面現一抹憂色,心頭陰霾愈發濃郁,可以想見,她都流落江湖了,那落葉知秋,家族和宗門還能會好?
“這種夢境隻是未來的一種可能走向,不用太過擔心,有我在,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蘇照反而寬慰了一句。
衛湘歌“嗯”了一聲,也暫且放下心頭的思慮。
“時間還早……”蘇照面色微動,以神識傳音說着一段隐秘之語。
“你這人好不正經,在妖國就沾染着野獸行徑。”衛湘歌颦了颦眉尖,輕呸一聲,嬌嗔道。
……
……
兩儀玄微天
蒼茫山林之間,竹海松濤,随風搖動,枝葉婆娑,一輪皎潔明月,将柔和月光灑下,月光朗照之處,矗立在山峰之間的一座座巍巍道宮,屋頂覆着的琉璃瓦就是反射着幽幽光芒。
這是天元九州,道門玄宗三教之首——太真教的山門所在,比起蘇照先前所在的仙園世界,這方小世界更像是一方真正的小千世界,僅僅擡頭去看天穹那輪明月,其暈輪更爲清晰,可見高低起伏的月丘之影。
古樸、宏大的道宮,飛檐鬥拱,一隻隻燈籠高懸,暈照出一圈圈光影。
道宮之内,空曠幽靜。
空明如水的地磚之上,投映着十幾道朦胧不清的人影,隻是人數雖衆,但卻無一人發出喧鬧之聲,皆是默然而侯。
鬓發灰白相間、身穿一襲繡有陰陽圖紋道袍的老者,身高七尺,手持一柄松木雲紋銀絲拂塵,靜靜伫立在一面星河之圖前,食中二指連連掐動。
那圖星光萬道流溢,内有星辰萬象運轉不休,正是天元九州之上,周天星象的投影。
老道蒼老眉眼之間現出深思之色,食中二指連連掐動,其速之迅,幾乎形成道道殘影,歲月流光在五指間往複回旋,捕捉着一絲飄渺不定的天機。
“自道鍾三響之後,掌教師兄就在這裏站着,都一天了。”十幾個男男女女的道人,有些暗暗搖了搖頭,目中或有思索,或有凝重,或有漠然。
此事,還要從早上說起,坐忘峰上,沉寂千年的道鍾忽而響動三下,鍾聲響徹整個兩儀玄微天,正在潛修的三山九峰之主無不爲之驚疑,紛紛前往坐忘峰之上的太真宮,詢問究竟。
可進入大殿,就見得掌教一臉苦思地站在奪自河洛八宗的周流星位圖之前,在那掐算不停,然後一站就是一天。
但,邱掌教的蔔算之術,比起河洛八宗之首的乾天宗,明顯是差上了一個天心宗,心力幾乎耗盡,蔔算了差不多快一個日夜,除了白頭發多了幾根之外,看樣子,仍是一無所獲模樣。
丹箓峰峰主魏明真,輕輕喚了一句,“掌教師兄?”
就在這時,雙眸微眯的掌教邱羨,應了一聲,停了手中的掐算,感慨道:“乾坤易變,天地倒轉。”
這是一種渾厚、威嚴的聲音,淡漠中帶着一股睥睨蒼生的無上威勢。
可聽着這話,幾位道人有幾位,就一時無語。
大概心情就是,這八個字,明明河洛一脈,八宗之首的乾天宗主在年初說過,掌教師兄,你再複讀一遍,有意思麽?
道号浮丘子的太真掌教,邱羨面色凝重,兩道雪眉之下,一雙雖蒼老卻明亮銳利的眸子掃過一應同門,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一些同門的腹诽心思,整理下思緒,對着雲渺峰峰主方向,開口道:“璐魚師妹,讓冰绡師侄前來太真宮。”
着深藍色道袍,頭插一根碧玉發簪,年齡在三十出頭的女冠,雲渺峰峰主李璐魚詫異片刻,就是沖太真掌教點了點螓首。
女冠面如清霜,嘴唇微薄,年輕時應也是容色動人的女子,隻是眼角已現出幾縷魚尾紋,一雙幽幽雙眸沉寂深深,如枯槁木灰,這時,擡起一隻白皙修長,纖若蔥管的素手。
那素手無名指處戴着一枚小巧戒指,上有雙魚墜飾,精巧可愛,俨然是清素寡淡的女冠,身上爲數不多的亮眼點綴。
注入一道飛仙級的神念,“冰绡,速至太真宮,掌教有召。”
這邊廂,邱羨迎着一衆同門的目光,沉聲道:“天地人三才易位,人道龍氣勃發,漸有喧賓奪主之勢,而姬周天命已失,這千年天命,已輪換至我太真來選。”
三真大教,代天選帝,已有萬年之久,自姬周之前,更有十餘代帝命,輪轉交替。
天柱山山主蔺玄,剛毅冷絕的面容上現出一抹動容,問道:“師兄,果真到了這一步?”
一旁的天台山山主,常柏笑了笑說道:“不破不立,蔺師兄代天掌刑,當不是這樣多愁善感的人才是。”
“每至人間鼎革,都是死傷慘烈,妖孽叢生,而這一次,比之前代,慘烈尤有過之……”邱羨感慨說着,那雙淡漠蒼生的眸子中,憂慮可見,思忖道,“此事還需和上真和少真的道友商議。”
而就在殿中叙話之時,天穹之下,一道流光閃爍,星河鹭起,一人翩跹而落殿前,借着廊檐之下的明滅不定燈火觀瞧,卻是一個正值雙十年華、着白绡鶴紋道袍的女子,女子長着一張白皙光滑的鵝蛋臉,眉眼如畫,瓊鼻檀口,鼻膩鵝脂,兩彎細而淡狹的柳葉眉之下,一雙霧氣幽然的眸子,清冷甯靜。
“冰绡見過掌教師伯,師父,各位師伯師叔。”随着懸于腰際的玉佩上下起伏,一縷微不可查的幽香暗浮,秦冰绡舉步邁入太真宮中,沖在場十幾人打了個稽首,行禮罷,擡眸,問道:“未知掌教師伯召冰绡,有何事吩咐?”
“秦師侄,人道氣運有将起之勢,有王侯欲求長生之法,喪心病狂者,更是勾連魔門六道,本座敕封你爲太真人間行走,司察九州,另外一觀諸國公侯子弟……”
太真掌教說着,攤開手掌,掌中現出一塊兒令牌,令牌之首有陰陽合抱的圖案,正面銘刻“太真人間行走”六個篆文。
見得此幕,三山九峰之主都是面色動容,顯然看出了此舉的深意。
秦冰绡聞言,霧氣幽然的眸子中現出一抹疑惑,道:“弟子修爲低微,隻有神照三重天,恐難當大任。”
邱羨笑了笑,悠然道:“無妨,本座再賜你兩件靈寶,一爲陰陽離合鏡,有轉換陰陽之能,照鑒龍氣之威,有此物在,既可護己身安危,又可觀潛龍氣機,品評天下人物,另外還有一本玉冊,神念之錄,将人道英傑過往事迹玉錄其上,也算給我教存檔,以備咨詢。”
說着,揮袖之間,一鏡一書現出。
其他幾位峰主見得此幕,暗道,掌教這是爲着來日之事未雨綢缪了。
雲渺峰峰主李璐魚,見秦冰绡還愣在那裏,不由催促道:“冰绡,還不謝過掌教?”
秦冰绡打了個稽首,道:“冰绡謝掌教厚賜。”
太真掌教點了點頭,歎道:“收拾一番,就去罷,自南而北,也看看這九州的風物。”
二合一章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