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蘇照和衛湘歌二人在虎山君所派之人的引領下,來到竹樓,果然如虎山君所言,臨山毗瀑,清幽甯靜,時有竹篁飒飒而響,置身其間,曠遠淡泊之感,委實言語難表。
一燈如豆,随風搖曳。
“白天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麽?”衛湘歌燦然明眸中滿是關切之色,似有所悟,柔聲道:“一開始,我就不贊同你身履險地,可縱然無功而返,大不了隻是浪費一個月時間罷了。”
蘇照眸光微動,也不好說仙鼎傳來了一些關于仙園天地的信息,點了點頭,道:“之前的确是我估算有誤,未曾想到……此方天地有着土著生靈,不過,隻要尋找仙園樞紐靈陣,也不是全無一絲一毫轉機。”
如果找到仙園天紐,眼前僵局必将豁然開朗,所謂天紐,就是此方洞天世界的靈陣樞紐,一旦掌控、煉化,就好比拿到了仙園的權限,在這方小世界就類似神照之境的大能。
也就有了和三大妖國談判的本錢。
到時,這幾大妖王,隻要還想出得這方天地囚籠,就隻有一條路可走,和他簽訂道契,爲他驅馳。
這可比他在這一個人吭哧吭哧、累死累活,淘寶要強多了。
蘇照心頭漸漸有了一個計劃雛形。
而今,他和那些玄門仙宗的最大差距,就是背後沒有仙門支撐,如果得三大妖國之主相助,不,就算一國相助,也能在前期,幫助他填補這種差距。
“可天紐……在何處?”衛湘歌凝了凝眉,問道。
“就在……”蘇照面色幽甯,眸光微動,卻是靈台之中的一道顫鳴之音響起,天聽之術迅速發動,說話之間,也不由故意拖長了聲音。
“什麽人!”
身形一閃,就是施展起雲龍九隐,再現就已出現在竹樓樓頂之上,向一個豎起耳朵傾聽的少女抓去。
就見如水白色靈光一閃,嬌哼之聲響起。
蘇照大手抓去,隻覺掌間一滑,膩若遊魚,用力幾分才牢牢抓住,隻是抓住一隻纖細光滑的小腿,法力暗湧,手中倒提着一個滿頭銀發的少女,沉聲道:“原來是你,你怎麽在這裏?”
卻是那虎山君之女安安,此刻被抓起一條小腿越過屋椽,頭朝下,繡着碎花的裙裾翩翩落下,裙底風光乍洩,口中兀自道:“放開我……”
“白色……可不耐髒啊。”蘇照頓了頓,腦中閃過一個荒謬念頭,随手一抛,就見安安虛空翻了幾翻,落在不遠處,整了整衣裙,月光之下,銀發少女,一張俏麗的娃娃臉上現出一抹羞怒之色,冷聲道:“你們果然在密謀着什麽。”
蘇照有些哭笑不得,并沒有回應這話,反而道:“你這隐匿之法,好像是血脈天賦神通,倒是玄奇。”
方才覺得無人,一時就忘記神識傳音,卻不想被這少女偷聽了去,當然,也是這安安隐匿之法太過玄妙。
這時,衛湘歌已從竹樓中跑出,妍麗玉容之上,現出一抹警惕的神色,道:“是你?你怎麽躲在樓上偷聽。”
安安道:“我若不暗中偷聽,還不知,你們竟然可以自由出入天外?”
這少女聰穎過人,僅僅從隻言片語之中,就捕捉到一些關鍵信息。
蘇照默然片刻,道:“此地,非講話之所,先到屋裏罷。”
既然被這少女猜到一些隻言片語,倒不如索性延請入内一叙,難道,還能在虎山君地盤上滅口不成?
安安點了點頭,邁着輕盈的步子,随着進了竹樓。
“我也想去天外。”安安剛落座,一雙藍寶石的瑩潤眸子中現出期冀之光,“你有辦法,對不對?”
蘇照面色沉靜,不置可否,隻是打量着銀發少女,須臾,寒聲道:“你可知天外兇險莫測?你在這小小天地,還是三大妖國的公主,但出了方寸之地,就什麽都不是,我聽說魔門有一大教,爲禦靈山,最擅馴化妖獸,你若出去,必然是他們眼中的香饽饽,到那時,你父親也未必保得住你。”
魔門禦靈山,這一派就是馴獸、圈獸的行家,門中别說神照大能,就是歸陽、洞虛大能都不乏,至于有沒有飛仙,蘇照也不知道。
安安臉上懼色一閃而歸,但還是搖了搖頭,堅定道:“我在這裏生活幾十年了,對于這裏的一花一草,都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早已膩歪的不行,天外世界雖然兇險莫測,但卻是另外一方廣闊天地。”
這是這方小世界,方圓不過千五百裏,但卻猬集着三大妖國,犬牙交錯,争鋒不休。
仙園,何謂仙園,就是真仙的後花園,這些所謂妖國,真細論起來,也不過是長生真仙豢養的寵物,彈指可滅。
蘇照和衛湘歌對視一眼,頓了頓,問道:“那你可知天紐?”
安安面上現出一抹茫然,而後道:“你說的是星宮吧?”
“星宮?”蘇照挑了挑眉。
安安道:“劍塵湖東千裏,此方天地盡頭,離地三千丈,啓明星照耀之地,浮空雲盾上有一座金色宮阙,據說是一顆星辰所化,我爹以前就曾念叨,如能打敗看門天狗,進入其中,煉化星宮,自可從容出得這方天地,隻是劍塵湖那條老魚,多番阻攔,言那是上古神君之墓,不可輕動。”
蘇照眸光閃爍,心頭狐疑,問道:“你爲什麽說這些?以你爹已渡金丹三災之能,都無法打敗天狗,況之于我?”
安安道:“我爹做不到,你未必做不到,我爹說你是高人,我一開始也不大信……不過,現在倒有些信了,我這隐匿之法,屬于白虎天賦血脈神通,就連我爹若不細究,都難以察覺,你卻能……而且如果你們走了,我就要一輩子待在這裏了。”
蘇照深深看了一眼滿臉期待之色的銀發少女,轉而和衛湘歌神識交流,道:“湘歌,你覺得此女之言可信嗎?”
衛湘歌明眸閃了閃,道:“我也說不了,還得你來拿主意。”
蘇照一時間也有些舉棋不定,而在這時,原本沉寂的升龍鼎竟然有了動靜。
蘇照心頭微動,擡眸,問道:“你要如何幫我們?”
安安道:“有一個佛塔法器,就在我爹手裏,這是那金駝佛的信物,我能幫你偷出,此外還有兩件信物,在蠱雕和劍塵湖的老魚手裏,蠱雕手中的是一方手帕,我猜在他夫人丹鵲手裏,好像是叫什麽天香七彩流光帕,至于那老魚,手中的信物喚作太白劍令,這兩件東西……你要自己想辦法。”
蘇照眸光微動,道:“還有兩件信物?”
安安道:“都是三位上古真仙的傳承信物,沒有這三件東西,就算打敗看門天狗,你也進不去星宮……哎,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啊。”
蘇照目光閃了閃,道:“我隻知這裏是一方仙園所演天地,至于這些細節,不入此界,如何得知?”
安安想了想,好像也是這麽個道理。
“那兩件你不能偷嗎?”衛湘歌看着少女,她總覺得眼前這少女想法過于兒戲。
安安一副看智障的模樣,道:“萬一,就像剛才被識破怎麽辦?我爹頂多責罰我一番,但這二妖可是心狠手辣之輩,若是他們識破,我還有命在?”
衛湘歌被噎了一下,心頭羞惱不已,她感覺自己的智商竟被一頭老虎嘲諷了。
蘇照眸光微頓,從這安安口中,倒是得知了許多不爲人知的細節,再結合那場幻夢經曆,基本可以推斷——
這方仙園是三位長生真仙隕落之後,交彙而出,至于太白劍君的星宮,則是掌控這方仙園的樞紐。
若他沒有猜錯,那星宮,多半是太白劍君眉心的一點星辰印記所化。
可,三件信物在三位妖國之主之中,從兩位金丹大妖的手裏取走兩件視若珍寶的信物,這個難度……
蘇照思忖道:“應該先去那方地界看看,隐隐覺得破局之點或就在星宮。”
從進入秘境之前,升龍鼎就在明裏暗裏催促于他。
其實這種催促,在前世,他也曾遇過,隻是不願爲提線木偶,結一概不理,但今生對于仙鼎的提示,差不多……奉之圭臬。
“而且上古那一幻境,再結合着仙鼎當日引動的太元三響……”
蘇照心頭閃過一道亮光,隐隐抓住了某些線索。
“你想好了沒有?”安安催促道。
蘇照搖了搖頭,“我打算先去星宮看看,再從長計議,對了,你要不要去?”
安安急道:“沒有真仙信物,你怎麽進去?”
“先去看看,或許……不需信物也說不定。”蘇照神色幽幽說着。
安安輕哼一聲,“也不知你哪來的自信,好,那明天,我領你過去。”
蘇照點了點頭,道:“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目送安安離去,一旁的衛湘歌,神識傳音,問道,“有了頭緒?”
蘇照詫異地看了衛湘歌一眼,微微一笑道:“你怎麽知道?”
“你每次這樣……眼神就有變化。”衛湘歌抿了抿櫻唇,明眸閃了閃。
蘇照無聲笑了笑,眸光漸凝,心頭一時有些複雜,道:“沒想到,你都這麽了解我了。”
這大概就是……我知你深淺,你知我長短吧。
衛湘歌上前,坐在蘇照一旁,将螓首靠在蘇照肩頭,少女垂于削肩之後的如瀑青絲散發着淡淡馨香,似是輕聲呢喃道:“蘇照,我們認識這麽久了,但我覺得你心裏藏着許多事,可以……和我說說嗎?”
少女嬌憨、明澈的聲音漸漸纖弱、顫抖,一顆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蘇照聞言,默然良久,伸手穿過觸感柔順的郁郁青絲,攬過少女的削肩,冷峻面容之上,漸漸現出一抹回憶之色。
自他重生以來,滿打滿算不足三個月,的确有許多心事壓在心頭。
但不管是重生,還是仙鼎,哪一件都不能和人說,但……
“既是不願說,就不要勉強了。”衛湘歌微微失神片刻,明眸黯然,強自一笑,心頭多少有些落寞,有些人,縱是枕邊相伴多年,可你永遠也走不到他心裏,無法分擔他的喜怒哀樂。
蘇照忽而道:“床上說。”
衛湘歌心尖一顫,讷讷“嗯”了一聲。
帏幔四及,燈火熄滅,一尺滿懷羞澀的月光自軒窗,柔柔照進竹樓,就可見旖旎未散的空氣中漣漪圈圈生出,正是神識波動,分明是一雙連體璧人,以神識傳音交流着,“湘歌……我數月前,做了一個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