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娘尖叫一聲,完全阻止在了長樂前面,她将幾乎所有體内的絲都吐了出來,在兩人身上結成網盾,但這種阻撓并不會堅持多長時間,或許一秒,或許兩秒,兩人就會在集火攻擊下灰飛煙滅,或者可以放棄戰艦表面掉落下去,但在半空中同樣逃脫不了死亡命運。
長樂心頭悲哀又平靜。
到此爲止了嗎?
忽然,系統少見的主動提示:“開啓廣域化生命數據橋接嗎?”
意識一刹那沒反應過來。
系統再次詢問:“是否開啓廣域化生命數據橋接。”
這次,長樂想都沒有去想就接受了。
在經曆過億萬分之一秒總之是極短到可以忽略的時間之後,長樂身周的世界忽然發生了奇妙的反應,類似于時間停滞。
所有的動态事物都變成了靜态,所有的有色顔色都消失了,世界上隻剩下了黑灰色和白色。
長樂看到了身邊的蜘蛛娘那焦灼的凝固了的側顔,看到了不遠處正向自己二人飛過來的數顆機炮彈丸,看到了蜘蛛絲盾網阻隔攻擊導緻的爆炸和盾體膨脹化。
這是怎麽了?
他這麽想的下一刻,“領域”技能内生命大數據橋接網絡裏的分支空前活化,從原先的隻有主幹空空洞洞,到迅速蔓延出一大堆橋接完成了的生命線。
被他的橋接網絡橋接的生命對象,會産生出一條對應的生命線來。
第一條很容易識别,就是屬于身邊的蜘蛛娘。
但第二條、第三條,之後的幾乎無數條都是誰?
被橋接過的生命線會形成記錄不會消失,但超出了感應極限距離和臨時距離後就會灰暗下去,直到下次臨近後主動激活。
他之前的确橋接過不少生命,但現在處于數千米的高空,身體虛弱,生命垂危,應該沒有能力一次性遠程激活太多生命才對。
而且這次橋接的生命都是新的生命線。
他到底橋接了誰?
長樂開始借用和橋接網絡搭配的“視角”技能,結果一系列同樣靜态的畫面出現了。
這是些乍看有點兒奇怪的畫面。
第一類視角,是看不到人的過道、上下左右密閉的走廊、空空的房間,以及密布着人的各類工作場所。
那是些前世基本沒有看到過的工作場所,頗有些大裂谷基地内部場景升級版的感覺。
然後,長樂看到了第二類視角。
這類視角裏,要麽是第一種視角景物的遠景拉近後的細化,也即,原先是俯瞰着一台儀器的話,現在則是近距離觀察着儀器的屏幕、可操作的虛拟鍵盤。
要麽,是對于人類的近距離視角。
像是同一類型工位上其他人的側顔、面對面的其他人的形象等等。
通過第二類視角,長樂比較仔細地看清了這些場所裏所展示的人們的穿着,大多是那種類似于艦船裏海軍的打扮,有的簡約,有的正式,有的肩膀上還可見代表職位的肩章,有的胸前搭配着軍銜等同的勳章等飾物。
不論是任何畫面,包括裏頭的場景、人物,都是一種灰色靜态的畫面。
這都是哪裏?那些又都是些什麽人?
檢索所有人、所有場景,長樂發現了真相。
在其中不止一個場景裏,視角“鏡頭”都包含了曾經在編号8改造過的白色飛船内所看到的那種虛空投屏,投屏裏是那種艦船外空域裏的戰鬥場面。
這顯然不是編号8所在的飛船,那就隻剩一種可能性了。
長樂腦海裏的話如同旁白字幕一樣脫缰而出:敵人的戰艦!
長樂通過視角所看到的,是敵人的戰艦内部畫面!!
那麽他橋接的對象,莫非是那些戰艦内的敵人,那些星際來的人類?!
不,不止如此。
如果視角都來自于人類,有一些視角位置未免太偏太高了,沒有哪一個人類視角可以到達空間内高處角落這種位置,那是屬于室内安裝攝像頭的位置。
可以利用攝像頭的視角來觀察室内,莫非其所屬的主體就是——
長樂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
他竟然橋接到了那些艦船本體的智能!
雖然将AI智能也當做一種機械生命的話,存在被橋接的原則可能性,畢竟他自己的生物體系統裏還有大數據這種概念呢,但生物體生命和機械生命畢竟是存在藩籬的,那麽容易就橋接成功了嗎?
不論如何,長樂隻能寄希望于是這種結果。
他打算做一些試驗。
長樂借助于視角,先确認了哪些“生命線”屬于機械智能,他發現機械生命對應的生命線,其形态和一般碳基生命對應的生命線不很相同。
機械生命的生命線,有點兒泛化虛化的味道,意思就是比起實體的線條,更像是一大堆密集而微小的數據的集合體(大的數據包),當自己将關注投放到這堆數據集合的時候,這些數據就會空前膨脹化,顯示這些數據活化了。
而且現在有點兒類似于時間靜止的時間軸,一切都是靜态灰白的,除了他的思維,但不同于碳基生命的生命線,這些機械生命的數據包卻可以在自己的感知下動态起來。
也就是說,這是些運作速度遠超常規生命的生命類型,的确也符合對機械化生命的想象,畢竟那是種可以一秒鍾運算萬萬億次的怪胎。
同樣的,在這種邏輯下,表面上是時間靜止了,但自己可以一次性地給這些機械生命灌輸大量的指令和操作,使得一個“回合”完成很多個回合可以做到的事情。
就像某一款遊戲裏,按下了暫停鍵後,你卻可以對許多己方單位進行單次操作并疊合起來,之後暫停結束,這些疊合操作全都會被保留并生效。
更具體來說,你的一秒可以做到的事情,相當于正常時間軸裏的萬億秒的事情量。
所以,原本對這種機械生命的生命線數據構成幾乎半點兒不懂的長樂,開始利用這近乎時間停滞的無限時間内,對對方進行解構、試驗。
一百次解構,一百次試驗。
一萬次解構,一萬次試驗。
十萬次解構,十萬次試驗。
哪怕他原先對機械生命一竅不通,在這種堪比超級計算機的重複嘗試效率下,也非常快速地熟悉着機械化生命的數據原理,運作原理。
直到他最終完全理解了對方。
在這種無數次操作嘗試的過程中,長樂對自身理解到了一件事。
他的身體本體,就像那些機甲那樣,并非整個思維活動都是在腦子裏完成的,相反,他的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像是一台微型電腦,隻不過大腦起到了統攬作用,即便大腦消失了,本體也還有數據備份。
相應的,他高速思維的時候,除了腦域在運作,全身上下億萬個細胞如同億萬的微型電腦也在同時運作,分擔計算量,共同承擔運算消耗。
這既加快了運算速度,也使得他的腦子不至于崩潰暈厥。
徹底熟悉了機械生命,對機械生命進行了一系列指令編輯後,長樂的關注轉向了第二類生命線,也是那些常規生命,那些人類艦員們。
既然可以通過橋接生命線對機械生命進行操控乃至接管,對于這些碳基生命難道就不可以執行類似的嘗試嗎?
長樂的整個思緒意識就像是一個冥冥中的神,而他的橋接網絡則如同一個處于浩瀚幽暗星空中的孤獨星系,他無形中俯視着這個星系,看不見的唇角弧度在蔓延。
對于這顆“星系”對應的生命集合來說,他就是神——
一刹那之前,生死存亡。
一刹那之後,掌控生命本源,意念通達!
廣域生命線橋接過程中止,灰色世界消失了,四周恢複了彩色,聲音,爆炸。
但在下一刻,所有戰鬥相關的雜音消失。
不是被屏蔽或者暫停了。
而是,所有戰艦都停止了武器發射。
在各艘戰艦内,翻天覆地。
——
“發現不明入侵生物,請立即投降,并交出所有物理裝備,否則會被定義爲敵人執行排除程序。”
一條戰艦内,忽然傳來艦員們并不陌生的電子聲音。
這是屬于戰艦主智能核心傳達的全員通報聲,一般是在戰艦遭遇大的危險的時候才會發出的全體通報,同時也會在對付闖入者時發揮作用。
随着這通報,各處封閉或半封閉空間内,原本是鎮暴用途的槍械如同機械臂一樣從暗格裏伸探出來,對準了攝像鏡頭之下的人類艦員。
那些人類艦員表現也很奇怪,大多數非常麻木地遵照着電子警報聲的指令,将身上所有能夠産生武力的道具裝備都解了下來,放到了地面上。
有的甚至将代表着艦員身份的外套正裝都解了下來,隻剩下白色的緊身内衫。
也有并沒有聽從指令,乃至基本正常的人類,但下場凄慘。
主力戰列艦的艦橋指揮室内,馮師長一刹那的恍神。
他總覺得剛才的刹那,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一些很微妙,大概觸及到“靈魂”領域什麽的事情。
他還沒能細品,就察覺到了不正常。
艦橋内所有的手下,包括那些忙碌的技術兵種,那些副官、參謀組成的決策團,所有人都不動彈了。
除了他之外,全都麻木地或站或坐在原位上,也不發出任何聲音。
非但如此,全局戰鬥展示用的虛拟投屏裏,也安靜異常。
沒有炮火的發射軌迹線,沒有炸裂的雜音,沒有燃燒,沒有任何動态的畫面。
戰艦武器系統并非全部人爲操作的,甚至大多數的武器都擁有自主戰鬥系統,可以自動脫離人類指令維持原模式。
畫面沒有任何動态,說明連戰艦的自主智能都停止了。
馮師長一下大急,馬上開啓艦長權限,質問主力戰艦的主智能核心:“Sirie,爲什麽停止了功能?!”
Sirie沒有回答,反而發出了一條沒有感情的警報:“發現不明入侵生物,請立即投降,并交出所有物理裝備,否則會被定義爲敵人執行排除程序。”
馮師長立馬給氣糊塗了,大罵:“你腦癱了嗎?我是這個加強師的最高長官,是這艘戰艦的艦長,不是什麽不明生物!”
但Sirie沒有回答他,繼續重複了一遍警告,接着從艦橋室的高處牆壁上冒出來一個鎮暴用槍械,是泰瑟槍的無線版。
馮師長頓時毛骨悚然。
他的第一個意識,是這艘戰艦的主智能造反了。
但怎麽可能呢,人類文明發展到現在,早已經制定了太多針對智能體的防範措施,哪裏會那麽容易反叛的?!
他本能就掏出了自己的佩槍,朝着那把鎮暴槍強體射擊過去。
槍管的分析鎖定用鏡頭被摧毀,一下子失去了瞄準作用,隻能茫然地轉來轉去。
馮師長背後的冷汗依舊。
怎麽回事?
虧得考慮到這是戰艦内,所以内置的槍械都是軟性殺傷的,唯獨他這個師長有資格在非艦外任務的時候佩戴實彈性質的槍械,否則他真的對Sirie無法應對。
但實彈槍摧毀鎮暴槍鏡頭如同一個信号。
那些原先麻木地或站或坐的人類艦員或長官士兵們,集體從座位上站起,并同時面對着馮師長。
或許是錯覺,這些人視線裏全部都是紅色的光。
所有人都面部麻木,毫無感情,失去着主導意識一樣。
包括廖參謀長,他的副官們。
“你、你們怎麽了?”
馮師長吓得連連後退,手裏的佩槍不由擡起,瞄準着所有人。
“你們不要靠近——”
那些麻木的人類,衆聲一緻地朝着他行進過來,嘴裏發出着步調完全一樣的話語:
“發現不明入侵者,請投降,發現不明入侵者,請投降——”
“你們瘋了嗎?我是你們的師長艦長啊——”
馮師長恐慌之下,手裏的槍連發,射倒了就近的好幾個人,直到一梭子子彈打空了,那些人還在向自己靠近。
被打中的人要麽晃了晃身體繼續前行,要麽倒在地上無聲無息,連抽搐的過程都沒有。
馮師長躲到了牆角裏,繼續無意義地晃動着手臂來自衛。
無能的尖叫聲中,他忽然誕生了一個荒誕的念頭:
“或許,不是其他人瘋了,而是我瘋了,我看到的,才是幻覺?”
還沒深刻剖析這念頭,第一個接近的人向他撲來……
——藍星外太空同步軌道,留守在後方的唯一一艘戰艦同樣發生了類似的事情。
隻不過這裏的場面更加殘忍。
艦員們麻木的同時,還互相攻擊着另外的人,直到所有人或死或殘或暈厥。
一間隔離感染型患者的全封閉房間裏,馬明忽喃喃自語: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我不會被你操控的,哈哈,永遠不會——”
說着話,他拿起了用餐過程中藏匿起來的一個塑料叉子,朝着自己的眼珠子,使勁捅刺了進去,直達腦體。
身體癱倒下去的同時,他也徹底輕松了。
——
長樂也長呼出口氣。
到此刻,他覺得全身都在虛脫。
全面性的運算量下,他身體的所有細胞都在從微觀層面上透支着能量。
此刻的他,整具身體比之前肉眼可見的瘦弱了,不少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骨頭的輪廓,這在強壯到不可思議的他來說,是十分少見的。
但戰果也非常豐富。
所有戰艦都沒再攻擊他們,通過視角技能觀察下,所有的戰艦也都被他掌控和接管了。
除了外太空裏那艘戰艦由于距離太遠,無法深度操控,隻能讓艦員們相互抹殺,大氣圈内的敵方戰艦,主智能核心被他編譯了,否認了原本的艦員的資格身份,那些艦員所有人都被制服乃至關押,再不行就被殺死。
廣域化的生命大數據橋接畢竟不可能通過橋接操控所有人類,碳基生命的操控難度可比機械化智能要高。
然後剩下的問題則是,那些已經被釋放出去的神秘大殺器導彈怎麽辦。
那些導彈并沒有返倉模式(返回導彈巢),隻能被控制着助推器在空中巡航。
長樂通過主力戰艦的主智能Sirie對導彈群軌迹進行了重新設計,讓它們從分散狀态重新變成了集束運行。
問題是這些大殺器爲了防範被技術性攔截,在每顆導彈的物理層面設計了一旦被稍微大的外力觸發就會自爆的結構,所以長樂隻能安排導彈群沿着某一片空域不斷繞行,卻不能從艦群裏派出飛行器等對其攔截。
這些導彈面臨必須降落到某個固定地點的任務。
否則一等導彈的助推動力裝置能量耗盡,導彈将自行墜落,戰鬥部的彈頭會被解構出來,最終觸地爆炸。
長樂一時間也想不到辦法,身體能量也不足以支撐全方位的思考。
像是轉生後第一次使用系統時的後遺症那樣,長樂本體的系統一年多以來,再一次發出了示警:本體能量不足,将進入休眠狀态。
長樂利用最後一點能量閑餘,利用橋接聯絡了白色飛船。
編号8回應:“亞當兄弟,導彈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
這麽吩咐完,長樂閉上眼,身體開始往下落。
過于去應付其他的局面,長樂反而對他自己的安危忽略了。
迷迷糊糊中,一根白絲伸來,纏住了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