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陸地上大部分地理地形下,欠缺可暢通行進的道路,所以各戰艦派出去搜索的小隊,普遍采取了步兵+無人機的聯動模式。
馮師長所在的旗艦艦橋室内,從整個電子雷達戰略作戰大地圖中可看到,一支支代表着搜索隊伍的綠點遍布着全大陸。
某片森林中,作戰服在身的某排步兵們在排長程大安的帶領下,手持智能步槍遊走行進,戰術頭盔協助他們掃描分析着周遭的一切細節,這貌似是雨林地貌,地面上雜物很多,略微松軟,必須非常小心謹慎才行。
移動區域捆綁的小型無人機則在隊伍頭頂和四周遊走,以提前預防危險。
所有隊員們相互之間直線距離都在十米之内,小隊的内部通訊頻道其實可以隔着相當遠來定位其他隊員,但過遠就脫離了眼睛的視野距離,帶來不安全。
“啊——”
一個隊員忽然從其他人視野裏消失,就近的人慌得趕緊槍口調轉,頻道裏有人急喊:“王,怎麽了?”
程排長也急着質問:“彙報情況!”
誰知那個王姓士兵卻又很快再次出現在就近人的視覺視野裏,并尴尬彙報:“排長,我被一根樹根絆倒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程排長松了口氣,視野裏他雖一度看不見對方,但是自己排的戰術通訊網絡裏,代表戰友小王生命的綠點一直都在,沒出現閃爍的情況,各身體數據都無異常。
“沒事兒就好。”
程排長說了這麽一句,還是例行問:“沒其他情況吧?”
“呃——”
小王遲疑後說:“貌似……樹根是活的。”
“什麽樹根是活的?”
“絆倒我的樹根,我擡腿過去的時候,它好像動了一下,碰到了我的腳尖。”
“所以你絆倒了?”
“是,是的。”
其他所有人面面相觑。
一個士兵打趣:
“那個樹根它現在動沒動?”
王:“沒動啊。”
士兵:“你踢它一下,它肯定還會動。”
小王:“……”
隊裏不少人偷偷笑了,小王有點兒惱怒,正想辯解,程排長忙說:“禁止非任務關聯的對話,全隊保持靜默,專心前進,有異常就彙報……除了樹根會動。”
所有人又都過場性地笑了一下,之後都是嚴肅的心情。
得說,他們現在有點兒壓抑。
這森林裏按說非常安全,除了植物,連一條蟲子都很少看見,現在還是星球的白天,陽光明媚,即便是巨木的林帶裏也并不昏暗,但多有執行任經曆務的他們就是能感覺到一股壓抑,詭谲。
大家又依照本排被分派的區域往前搜尋了好一會兒,依舊什麽都沒發現,一無所獲。
有人忍不住又開口了:
“排長,我們到底在搜尋什麽啊?人?東西?動物植物?古代文明遺迹?”
這話是所有人都想問的,航行的一路來,他們都在琢磨這個問題,到了這個出奇宜居比他們各自的殖民星還美麗的星球上,這個疑惑就更重了,在不少人看來,發現了這顆星球本身就是最大收獲,這裏稍微開發一下,就是個多麽适合居住的星球啊,除了偏遠這點有點兒麻煩。
程排長同樣想知道答案,但軍中上面從連長開始都不告訴他,要麽是他這個級别單位的不夠格,要麽,就是連長營長之類也都不夠格知道。
所以程排長隻好含糊說:“一切可疑的地方,值得關注的,任何蛛絲馬迹,找到都要上報……好了,别廢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士兵忽吃驚說:“報告排長,發現疑似幹涸了的血迹!”
什麽?!
程排長直接調取了發現者那邊的頭盔視角,果然在那個地方發現了林中的地面和一片灌木的葉片上有幹涸了的血迹。
程排長趕緊調用本作戰小組裏的無人機,沿着那幹涸的血迹展開搜索,不久發現了另一處血迹,然後在無人機帶引下,整個排的士兵調轉搜索方向繼續前行。
往前行進了大約直線距離一百米左右,低空飛行的無人機砰的一聲,忽然從中爆裂!
不好,敵襲——
程排長的戰術頭盔給了事發瞬間的慢動作鏡頭,慢鏡頭裏,分明是有一顆疑似彈丸的東西從前方某處綠色樹叢的遮擋後射出,正中了無人機下機腹,無人機根本還沒來得及掃描分析襲擊來的區域。
程排長在通訊頻道裏對手下們發出了警告,所有人不待吩咐,自行尋找附近的掩體,樹木、灌木之類,或者幹脆趴躺下來。
不僅如此,程排長還趕緊使用了上層通訊權限向上一級的步兵指揮官彙報發現了疑似血迹及無人作戰單位遭受了攻擊的事實,上面的指揮官,具體說就是連長讓他們不要盲動,他先請示,之後連長又告知會親自帶着連隊内其他的人一同到來這個方位,包抄敵人,程排長他們隻好做好牽制、蹲點就行了。
下一刻,前方疑似有敵襲的地方,再次有子彈射擊出來,嗒嗒嗒,貌似是一把輕機槍,或者是開啓了機槍模式的智能步槍。
敵人的掃射很明顯是警告或者壓懾,在程排長看來,非常外行,外加槍械質量似乎不如己方,人數雖看不出來有多少,反正不很高明。
如果不是上面有吩咐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他早就帶隊直接摸上去了。
不久後,連隊的其他隊員全都進入了本排的感知區域,戰術地圖裏代表着隊友的綠色小點一個個呈現,本區域内很快綠點密集。
這些綠點,在用包抄的方式接近向之前襲擊發出的方向。
程排長不久接到了可以動手的指令,他帶領所有人從掩體後或趴着的地面上出來,配合着其他的隊伍往前突擊。
能量槍發出的能量束射擊在目标方位的樹木植被上,産生一股股的膠着和濃煙,看不見的敵人初始還嘗試還擊,後面像是被徹底壓制住了,半點無法動彈。
距離靠近,程排長等的戰術頭盔裏,呈現了數個熱感形成的影像,看那個形态,他略驚:果然是人類!
會開槍的,多半就是人類,但會是什麽人類呢?其他正和聯邦軍交戰的盟邦勢力?敵人爲什麽占據這顆偏遠星球?
另一邊包抄的連長明顯也察覺了這點不解處,和他溝通了一下,由程排長開啓作戰服的外揚聲器高喊:“我們是聯邦行星兩栖部隊第四艦隊,第18特種師,前面作戰的是什麽人?”
前面毫無回答,但原先的零散反抗性射擊卻完全停了,程排長重複第二遍,前方忽有人類的聲音大喊:“是友軍,别開槍,我們也是聯邦人!”
在所有連隊人的槍口鎖定下,前方綠樹掩映間,有兩個雙手高舉着一把沒有能量束功能的非智能化槍械行走了出來,一副舉手投降的樣子。
那副落魄的派頭,很有點兒像是走投無路的叢林遊擊隊。
這幾個果然就是正常人類,除了外觀狼狽不堪,甚至身上帶有幹涸的血迹這點不一般外。
此後零散走出了有七八個人,都是一副破落不堪的樣子。
這七八人都不是很壯,看不出有多麽高的戰鬥力,估計原先就不是戰場士兵,不知怎麽流落到了這星球的叢林裏。
這邊的槍口并未放下,連長依舊槍口對準過去,先問:“還有其他人嗎?”
那七八個人裏看着像是領頭的一個回答:“我們身後是一個挖出來藏身用的洞,裏頭還有一個傷員,走不出來。”
連長:“你們具體是什麽身份?”
那個領頭的:“我們原本是一個安保公司的雇員,随着我們的隊長叫馬明的陪着一位大老闆來這顆星球狩獵,結果後頭遭遇了怪物的襲擊,我們逃散了,躲藏在了這裏,一直在等待着你們到來呢。”
從對方的神情、語調等看不出在撒謊,連長也無法判斷出更多東西,隻好讓對方先保持着舉手的姿勢,他先請示上級,過了好一會兒得到了指令回饋,對對方說:“我們會将你們帶回去,但你們得先将武器丢開。”
那頭領喜悅地說:“沒問題,這破槍也沒多大用……那我們洞窟裏的同伴呢?”
連長:“會有後勤的醫療兵被派過來,很快的。”
“太好了——”
對方剩下的人紛紛喜極而泣:“在這裏憋了一兩個月了,天天吃野果子維生,都快要瘋了。”
那幾人随着這邊人的指揮挪動開,又看着後續到來的醫療兵用一個簡易擔架将一個受了傷看着昏迷不醒身上衣服都和血結痂的人從洞窟裏擡出來。
那個洞窟裏一堆人類長期躲避在裏頭産生的各式垃圾,估計還有怪味兒,甚至能發現蒼蠅。
程排長不由提及一個疑惑,問那個頭領:“這麽大的林子,怎麽沒看到什麽動物呢,連個小鳥都沒看到,你們有沒有看到過?”
那頭領:“這林子裏原本動物就少,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莫非,這是那種植物多,動物少的罕見星球?
也不是不可能,植物可以抛開動物活着,動物沒了植被環境就隻剩單細胞生物了。
另一個士兵則問:“你說你們的人遭遇了怪物襲擊,什麽怪物啊?”
那頭領一臉的恐懼:“說不出來,看着像是蜘蛛,很大,很多。”
士兵們對這描述沒什麽代入感,什麽蜘蛛能大規模襲擊人呢。
那頭領想到了什麽的樣子,忽說:“對了,我覺得當初逃掉的人,就是我們同一個公司同一艘飛船的人還有活着的,他們可能躲到其他地方去了,你們有找到其他的人嗎?”
連長回答:“我們隻負責本作戰區域裏的搜索排查,如果你們的人還活着,肯定會被發現,你們會重新見面的。”
七八個人再次喜悅,一行以他們爲核心,原路回返。
——
着陸了的一艘主力戰列艦,是旗艦,師部所在,馮師長已經接到了八九個一線區域的彙報了。
内容全都是發現了疑似馬明的人,少的發現了三四個,多的七八個,整體加起來過了百人。
馮師長對這顆星球欠缺資訊,很想知道馬明等人當初具體遭遇了什麽,于是命令所有地面搜索部隊帶着找尋到的落難者回返各艦隊内,剩下沒找到落難者的隊伍繼續搜索其他地方。
看着作戰地圖裏,那些落難者的位置在一點點向着各戰艦所在移動,馮師長總覺得有哪裏不對,找人有點兒太順利了,扭頭問廖武:“你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廖參謀長:“我不太看得出來……看不出這些人有什麽問題。”
前線各作戰單位已經将解救那些落難者的現場視頻傳輸了回來,指揮部這裏就像是看着一場場救難實景一樣,很真實,如果說這些落難者有問題,其表演未免太真了些。
這些落難者和外太空軌道馬明那艘逃生船裏被擊殺的那些失控者可不一樣,這些人的言行舉止全都在常人标準之内。
馮師長正要繼續沉默,廖武卻又說:“要說可疑,也是有的。”
馮師長趕緊問:“說。”
廖武手裏電子感應棍指過去,在地圖上挨個兒點動了一圈,說:“根據這些被解救者幾乎衆口一詞的說法,他們都是馬明的人,是當初遭受什麽怪物襲擊的時候逃遁走散的,因爲走散了所以不在一個地方,但是師座您看,他們之間藏身點的距離,未免太長了,短的相隔幾十公裏,長的能相隔數百乃至上千公裏,這些人整體上已經分布在了整個大陸不同的地理位置上。”
“如果是有着充足的物資供應也就罷了,在幾乎什麽科技文明都沒有的這顆星球上,他們是靠着什麽相互間轉移開那麽遠的,有必要長距離移動嗎?”
是啊,馮師長終于想到自己剛才覺得不對,卻一時想不起來的疑點就是這個。
就是這些落難者太分散了,他們這些星際來客的艦隊不論降落在哪一塊兒,都能夠找尋到一部分的落難者。
但除了分布太勻稱這點,要說這些落難者本身有問題,又太牽強了,從視頻裏看,這些怎麽看都像是非常正常的人類,他們怎麽可能藏着什麽古怪呢?
除非——
這些人類其實根本不是馬明的艦員,而是之前懷疑過的那些公社組織的人?
要真是如此,那這些人就太大膽了,直接暴露給聯邦軍,一旦自己這方面産生了警惕心,他們豈不是自投羅網?除非是有什麽重大圖謀!
馮師長:“對了,馬明公司的所有員工名單,有沒有調查過?”
廖武:“我查查看……啊,有。”
太好了。
馮師長:“将名單發送給一線部隊,共享到他們的個人數據終端,執行一下人臉識别。”
“是。”
這個過程很快,七八分鍾後,所有找尋到落難者的一線部隊全都回應:“符合名單列表,除了普遍瘦弱一點兒。”
這就實在挑不出什麽毛病了,那就先将這些身份上沒什麽毛病,也實在找不到背叛動機的落難者,先解救回來吧,說不定從他們嘴裏能問出什麽重要情報呢。
自己這支艦隊,目前最缺的就是情報,預想中的敵人一個沒碰見,不知道消失到哪裏去了,反而讓自己很不安。
慢慢的,落難者即将被各地面部隊接收到不同的戰艦内。
等等——
馮師長忽然連線唯一留守在太空中的後勤部隊,那裏,還有一艘沒有參與戰鬥的戰艦待命,那裏面關押着之前那艘逃生飛船的唯一存活者馬明,馮師長問在戰艦上的醫療專家:“那個馬明情況有沒有好轉?沒有?那我再問一句那種所謂的病毒的事情,那個病毒會不會有無症狀感染者,就是感染了,但不會發作,可還是具備傳染性的……哦,那明白了,你們看管好馬明,繼續查那個病毒怎麽回事。”
結束了通訊後,面對參謀長廖武的疑惑眼神,馮師長解釋:“我是怕這些落難者身上攜帶了什麽病毒,醫療專家卻說那種病毒不太可能存在無症狀感染者,因爲依照人類基因鏈根本無法産生針對那種病毒的抗體,每一個受感染者被感染後都會病變,并被篡改基因序列,感染途徑也隻是體液包括血液傳播。”
廖武欽佩說:“師座思慮周全,也就是說就算這些落難者身上被噴灑的那些鮮血裏含有病毒,他們沒發作,就是沒感染,到了戰艦裏後,隻要對他們消個毒,隔離一下,就算沾了病毒也能被提前清理掉,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馮師長點頭:“是這個道理。”
沒多久,又有報告反饋,是海那邊,馮師長面色略變,說:“落在海面上的艦隻,彙報說他們放出去的無人深潛探測設備大部分失聯,疑似遭遇了什麽海底東西的襲擊,目前還搞不明白襲擊的是可疑生物,還是可疑敵方設備。”
這——
馮師長看着戰略大地圖裏那些落難者的移動軌迹,忽改變了主意,對通訊兵說:“命令所有一線單位,執行B級營救方案。”
所謂B級營救方案,是和A級對應的,A級是正常的營救,B級,則是防範性質地營救。
随着這個指令的下達,前線那些作戰單位的現場畫面出現了新的變化。
也因爲這個突發的指令帶來的變化,此後的戰場局面瞬間出現新形勢,讓整支艦隊在極短的時間裏就經曆了生死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