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中,一支龐大的艦隊迫近了藍星。
“師長,目标星球外軌道有一艘飛船,應該是接引我們的人。”
馮師長聽着前線偵察兵的彙報,點了點頭。
他這次帶來了一整個兩栖加強師,艦隻人員數量還有火力存量都是正規編制師的兩倍多,因爲有着非常重要的任務。
他身邊的随軍參謀長廖武說:“應該是前大尉馬明和羅浩勇羅總的接引船吧……咦,等等!”
馮師長:“怎麽了?”
廖武:“這艘船爲什麽沒有給我們發識别信号?”
星際中航行,依照常規必須在偵測到其他飛船的靠近時,發出識别信号,用來确定互相之間的身份,不然誰知道你是不是敵人匪盜呢,如果你不發送識别信号,被判定有敵意,别人有權利對你先行發動攻擊,而且就算出錯了,根據航行記錄,聯邦法院也不會判攻擊方有重大責任的。
面對着一整支戰鬥艦隊,目标飛船卻沒有發出任何識别信号,也沒有發出請求建立通訊的信号,的确有點兒奇怪。
馮師長一下慎重,接通具體負責偵查的艦隻:“詳細通報目标船隻情況,包括船隻型号,功用,所在軌道,武裝程度,或者有沒有船身塗裝。”
不久後,偵查船隻那裏的彙總就來了:“船隻是聯邦通用型号,目前正在目标行星某外軌道繞行,船隻外未發現任何可識别塗裝,艦隻也未發現開啓的武器槽口,至于船隻功用……這個型号的比較多會用于短程逃生,無法長距離星際航行。”
馮師長琢磨着這些話,問廖武:“你怎麽看?”
廖武:“有點兒怪……就算這艘飛船信号發送裝置出問題了,我們這麽接近了,它還沒任何反應也說不過去,我建議由咱們主動聯絡對方,發出通訊請求。”
馮師長點頭,命令通訊兵照辦,不久後,通訊兵從所在位置上彙報:“目标沒有任何回應,通訊要求未被受理。”
通訊要求可以有兩種處理方式,一是擱置不理,二是明确中斷信号的接收。
這兩種都不是很常發生,擱置不理容易引發誤解,中斷信号接收就是直接判定爲敵意了,對方隻是一艘小型飛船,怎麽有膽量對一整支艦隊表達敵意?
這讓馮師長和參謀同時沉默。
馮師長問廖武:“我們沿途,有沒有偵測到同樣來這個方向,或者疑似從這個方向來的其他船隻?”
作爲一個師長,自然不可能什麽消息都要知道,因爲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方方面面,大多數時候都是需要參謀團來先過濾、篩查,打仗打的也是情報,是參謀團的力量。
廖武搖頭:“自接近這個星域以來,就沒有發現任何艦隻了,這裏是偏遠星系,就連匪盜都不願意來這裏,暫時躲避聯邦的追緝也就罷了,要是将這裏作爲盜寇據點,距離主要航線太遠了,從這裏出發去搶劫,可能連燃料消耗都不夠彌補的。”
是這個道理。
馮師長皺眉:“所以這艘飛船大概率還是屬于馬明他們,那就不對了,爲何是一艘求生用途爲主的飛船來接引?”
廖武點頭:“是啊,其實要接引的話,随便發射出來什麽設備上來外太空就行了,載人航天器大可不必。”
說來說去,也解釋不了目标船隻沒有處理通訊請求這個情況。
眼看着,整支艦隊和目标飛船的距離不斷拉近,艦隊這邊又重複了幾次通訊請求,都未被理會,馮師長忽擡手下令:“命令整個艦隊所有船隻單位停止前行。”
指令很快得到執行,加強艦隊很快就克服了航行慣性停下了。
通訊兵那裏轉接過來先鋒團團長的詢問:爲什麽命令停下?
馮師長沒有答,反而下了第二道命令:“先鋒團派出艦隻靠近目标飛船,執行豋艦操作,戰鬥任務執行期間,保持作戰通訊,包括視頻通訊。”
很快有一艘塊頭比目标船隻大不少的艦隻航行了過去。
主力戰列艦内,也是師部所在的艦隻上,參謀長廖武詢問馮師長:“您懷疑這艘飛船可能會産生危害嗎?”
如果目标船隻隻是意圖不明,但無危害性,大可以艦隊靠近後将其拖進大船的船塢(船内泊位)裏,到時候再進行破船調查,現在馮師長命令整支艦隊不惜燃料額外耗費也要停下,拉開距離先探索再說,擔憂方向不言自明。
馮師長:“星際間戰鬥,有着許多的暗雷和明雷戰法,這你我都知道。”
所謂暗雷戰法,就是将一些專門針對艦船的高爆雷,利用一些星際的隕石來僞裝,通過鑽探作業将高爆雷放進隕石内部,再堵住口子,僞裝成一般的隕石,等目标船隻靠近,再利用一側同樣僞裝過的推進器臨時推進過去,一等接近艦隻就會爆炸,爆炸雖然無法産生沖擊波,但是破碎的隕石碎片也會殺傷艦隻表面的。
甚至連藏雷這招都不用了,直接給隕石等上推進器,将隕石直接推向艦隻,作爲質量武器,慣性殺敵。
所以戰艦行進時,習慣派出衛星巡航艦或翼側護衛驅逐艦,先行勘探那些可疑隕石,甚至直接爆破途中的隕石。
明雷,則是些更高明的僞裝手段了,譬如僞裝成太空垃圾、僞裝成遺棄的航天器,僞裝成求救的商船等,甚至可以利用無人的正常航行船隻,這些航天器隻要一靠近戰艦,或者被拉進船塢,被觸發就會爆炸。
太空中核子炸彈的威力大降,但是有着專門用來破壞艦隻體表及内在結構的熱容性炸彈,不可小視。
但按說,目标飛船體積過小,作爲炸彈源來說,對整支艦隊的威脅不大,馮師長這麽吩咐,主要是穩妥起見。
廖武:“有道理,小心無大錯。”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再讨論,安安靜靜地通過轉接的視頻觀看先鋒艦的豋艦操作。
先鋒艦抵達目标逃生船的整個過程中,都沒有遭遇到中途截擊,那艘船安靜得不像話。
之後先鋒艦釋放鈎鎖将目标船隻強行拖拽過來,安排艙門對接,等兩艘船一體化了,隔離的艙門被鋁熱劑彈破開後,穿着全身作戰服的艦員們有序地魚貫前行。
前半部分,并沒有任何異常發生,目标船隻内各區域都很幹淨,沒有人類,沒有服務型機器,沒有明顯的損壞,也沒有警告性語音。
一直到了軌道艙那裏,地面開始随處可見醒目的暗褐色血斑,那些血斑似乎幹涸了不短的時間了,甚至出現了明顯屬于人類的斷肢殘骸。
觸目驚心。
從殘骸斷口的腐爛程度,外加這艘船内的空氣環境來看,恐怕事發已經有一個月了。
這讓先鋒團的團長,以及同樣觀看着戰鬥過程視頻的馮師長及廖參謀都暗驚,豋艦部隊的行動也更小心了。
然後繼續往前探索,忽然就有一個“人類”出現了。
那與其說是個人類,不如說是行屍走肉,就那麽呆坐在某個位置上動也不動。
一個士兵上前詢問和查探,卻被襲擊了,那個人類似乎嗅到了什麽氣息,突然發狂地攻擊那士兵,被士兵擊斃。
仿佛受到了這事情的誘發,又有先後數十名發狂的“人類”從前方的艙段各通道口出現,發瘋一樣向着士兵們進攻。
先鋒部隊是一個排,排長果斷下令射擊,于是那些沖出來的人類一個個倒下了。
其實就算容許那些人近身,對方也破不開士兵們的防禦。
不過也有倒黴的,在被沖擊初期,人類士兵猝不及防,生出混亂,一個士兵被戰友的槍械火力破壞了作戰服的一邊,導緻其部分身體裸露了出來,可怕的場面發生了,那些襲擊者竟然将手伸了進去,使勁抓撓士兵的身體,沒太久竟然将腸子給掏了出來!
這吓到了其餘所有人,這也是士兵們此後毫不留情地射擊,将所有襲擊者擊殺了的原因,否則總該保留一些活口來詢問的。
這個驚悚的場面發生,先鋒團團長馬上命令任務排降低推進速度,求穩不求快地去調查飛船上的每一個門戶、區域,包括破開一切閉合的艙室的門,看有沒有完好的其他人類。
主力戰列艦上,馮師長和廖參謀反複看着士兵和那些“人類”接陣、沖突、擊殺的畫面。
從第一起襲擊士兵的事例發生,到那些失控的“人類”集體沖出來襲擊士兵們,再到士兵們還擊,毫不保留地釋放着彈藥(安全起見,隻使用了實彈),将所有失控的人類放倒,整個過程僅有幾分鍾的時長。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突然到戰陣經驗豐富的馮師長兩個都沒反應過來。
到底怎麽回事?因爲暴力登船發生了誤會?但視頻裏向着士兵們沖撞過來的那些人,根本沒有攜帶任何裝備啊,沒有武器,沒有作戰服保護,赤手空拳的他們,爲什麽就敢于迎着士兵們由于艙段空間有限還顯得密度很大的火力沖上來呢?
廖參謀看着那些失控的人的屍體,忽然說:“會不會,這些人現在正精神失常呢?”
馮師長:“理由?”
廖參謀:“您看他們,全部都眼窩深陷,顴骨高聳,面黃肌瘦,甚至身體上骨瘦如柴,這像是長時間遭受了精神和心理的雙重折磨,不堪重負,生成了精神疾病的現象。”
馮師長默然,長時間星際航行的人,的确容易發生精神類疾病,這種現象在人類開拓星際到處殖民的早期非常普遍,但現在已經很少了,還有許多專門爲這類疾病開發的藥物,以及物理性療法設備,這會兒又突然看到了?
考慮到這裏是偏遠星系,遠離文明,容易精神空虛,發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馮師長:“我們從接到請求要求,調遣出隊伍,再到趕來這裏,整個過程也不過兩個月,這麽短的時間,很難使得好幾十号人都出現這麽嚴重的精神心理問題,而且看前面那些幹涸了的血迹,以及斷肢的腐爛時間估算,他們在一個月前,我們回信會派人來的不久後,恐怕就發生了内部的鬥争,甚至是内部殘殺,難道那時候就有人精神失常了?”
一個月,如果換成一個死宅,随便就應付過去了,爲了不讓艦員們出現心理問題,所有的艦隻上,尤其是遠航的艦隻上,都會有虛拟實景的遊戲類設施,就爲了轉換艦員們的心情,娛樂手段是根本不會欠缺的,怎麽可能一個月就集體淪陷了?
參謀團另一名參謀忽說:“不會是饑餓導緻的現象吧?你看他們全都骨瘦如柴,這是一艘逃生船,倉促逃出的時候,不見得攜帶多少食水,船上的冬眠設備又不見得夠用,甚至根本就沒有,沒有食物維持的他們,根本堅持不下去,就在一個月前發生了人吃……呃,所以才發現了那些幹涸了的鮮血、斷肢,也因此他們攻擊一個豋艦士兵的時候,将後者腸子都掏了出來,像是要就餐的樣子,恐怕、恐怕他們精神上已經變成野人了。”
廖參謀:“如果他們的骨瘦如柴是饑餓導緻的,他們饑餓了一個月甚至更長,即便不被餓死,也會身體衰弱,無力行動,昏昏沉沉才對,但他們以超快的效率集體沖出來,襲擊我們的士兵,從視頻裏看,不論是速度、力量,都超過了普通人類甚至我們的精銳士兵,這絕對不正常。”
停——
馮師長猛然擡起手,制止了參謀們無結果的讨論,将戰鬥視頻定格在某一處,将局部放大,吃驚不已:“羅浩勇——”
參謀們一愣,廖武:“您說什麽?”
馮師長手指向視頻的畫面,不敢置信地說:“這裏這個人是羅浩勇,這次請求我們前來的主要人物,羅氏集團的現任當家,幾個月前就是他雇傭了馬明的安保團隊前來這裏休閑狩獵的!”
廖武看着那畫面,那是逃生船船内地面上被擊殺倒地的那些失控的人類。
這些人類從服飾上看不出什麽關鍵特征,有的人臉上挨了槍子,面部全非,就算臉上沒挨槍,身上也被迸濺了許多看着像是黑色的血液。
甚至就算幹幹淨淨,這麽骨瘦如柴的模樣,也和原來的相貌迥異了,廖武不理解馮師長怎麽識别出來其中某個人的。
馮師長解釋:“我和羅浩勇一起打過幾次球,他的兩個手小手指都是向外彎的,握住球杆的時候很醒目,加上臉型,還有服飾,就是他沒錯了。”
視頻裏,這個皮包骨頭的普通中年男子就是羅浩勇本人?
羅浩勇被他們給擊殺了?
這——
所有人一陣沉默。
廖武:“羅浩勇,不,羅老闆的死,應該不會有大問題,他雖然家族生意和軍方有關聯,身份不一般,還對聯邦政府提供了大量政.治獻.金,但他的死隻會促成家族内部争權奪利,那些想奪位的人反而該感謝我們才對。”
另一個參謀認同:“是啊,我們有視頻,證明他的被擊殺,不是我們的直接責任,而且長成,呃,不,是瘦成這個樣子了,誰能認識得出來呢?”
所有人頓時都輕松了,他們這次派遣出來,保護好羅家的當家人,算是次要任務裏的次要任務,但總歸是任務。
馮師長說:“單純有這個視頻,并不能說明什麽,必須找尋出來,羅浩勇和其他人失控并沖擊救援士兵們的真正理由,是跟我們軍方無關的,說得過去的那種理由。”
這時候,一線豋艦的戰鬥排一次次彙報着即時搜索進展:
發現了大量儲存的整裝及散裝的食物、水;
軌道艙無存活的人類;
返回艙沒有被使用;
服務艙無人類;
船長室……啊,船長室貌似有人類!
這一說,馮師長等所有人馬上打點精神,希望船長室裏的人是個正常人,可以問話提供證據吧。
誰知道,船長室的門一被破開,那味道就隔着視頻畫面傳遞了過來。
船長室裏淩亂不堪,地面上到處都是便溺,還有零散的食物包裝袋。
一個人類頭發略長且淩亂,胡子更是老長,正畏畏縮縮地蜷縮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妄圖接近的人類以後,就大聲尖叫,恐懼非常的樣子。
馮師長反而松了口氣,視頻裏那人這個樣子,很像是遭受過精神刺激,精神刺激可以治療好,不會像之前那些人類那樣,莫名其妙就失控了。
馮師長下令:“馬上把這個人安全帶回先鋒團的戰艦上,好好治療。”
看着視頻裏,士兵們救人的場面,馮師長若有所思。
不對,一切都很不對。
他們是接受到請求前來的,本該有人來接引他們,即便不接引,也應該好好的呆在星球上,怎麽就坐着逃生船來到了太空,其中還有羅浩勇在,他們還幾乎集體失控了呢?
而且根據資料,馬明的那艘船至少有數百人吧?這裏隻有幾十号,十分之一都不到,剩下那些去哪裏了?
馮師長馬上驚醒,吩咐:“聯絡馬明的船隻試試。”
通訊兵馬上回應:“無法建立通訊。”
無法建立通訊。
這就麻煩了。
所謂無法建立通訊,就是既探知不到對方,通訊要求也沒被受理的意思,因爲這兩個功能是一體化捆綁的。
那艘船哪裏去了?
所有人都不語,思索起來。
猛然,馮師長将廖參謀拉到一角,低聲說:“恐怕我們遭遇了最糟糕的情況。”
廖參謀:“您是指……馬明和羅浩勇一行,全軍……全都死亡了?”
現在行軍在外,最忌諱全軍覆沒這種不吉利的詞彙。
馮師長搖頭:“他們全死了,乃至是羅浩勇也死了,都不是什麽大事情,因爲我們這次大軍前來,主要任務本來也不是爲着他們。”
廖參謀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原本的話,聯邦方面覺得偏遠星系裏根本沒有什麽大的任務難度,隻打算派一個團級的艦隊來的(兩栖登陸的艦隊會沿用陸軍編制叫法)。
至于羅浩勇和馬明等說的什麽那個星球值得開發的鬼話,軍部根本沒放在心上。
後來突然派出一個師,還是加強師,是那個團級艦隊調遣完成後,在出發前夕,聯邦軍部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命令這個團暫時待命,将馮師長這個本來要調派往前線的師給轉調過來了,編制上容納了之前的團,不僅如此,軍部還特意抽掉了精銳力量,來加強這個師,之後整個師級艦隊大兵出發。
這着實驚到了不少知曉初始指令和調兵因由的人,包括廖參謀長,但馮師長不提,他也不好問爲什麽。
馮師長:“羅浩勇和馬明提到了什麽這顆文明母星的先民千年來積攢的科技之類的鬼話,我跟你提過吧?”
廖參謀點頭。
這話他是不信的,也不會在意。
如果這顆母星真的得到了了不起的科技,千年來,早就追随着早期人類的移民步伐,往星系外移民了,文明軌迹會和他們這些早期的先民後裔接上才對,但事實上千年來,母星人類毫無存在感,半點兒文明信号都探知不到,那就隻有兩個解釋:母星留存的人類在末日時代集體滅絕了;即便撐過了末日,母星人類的科技文明也大大倒退了,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羅浩勇這個大商人的背書,以及馬明這個前軍中大尉的擔保,聯邦軍方隻會将這種請兵因由當做笑話,别說一個團級艦隊,派個搜救隊伍都不願意。
派遣隊伍規模突然不合常理的加碼,必然是會有額外的理由。
馮師長:“老廖,你知道公.社組織吧?”
廖參謀歎口氣:“這誰會不知道呢,軍方的紀檢兼思想審查部門對這方面抓得很嚴,畢竟總有傳聞公社組織自盤踞的星系被剿滅後,改變了存續方式,打散成了地下d組織,滲透進了各盟邦的方方面面,大有趁着時機就揭竿而起,一呼百應,來報他們當初的地盤被剿滅霸占的仇恨,并用于實現那些極端荒唐化的理想,當然,我說的荒唐化,是太過理想,以至于很難以實現。”
但這樣的理想化的理念,卻非常深得一些左翼派系軍人的潛在支持,可見軍部對思想方面抓得嚴格是有道理的。
馮師長:“我們這次任務,真實意圖就和公社組織有關。”
廖參謀:“怎麽說?”
馮師長:“幾十年前,就是公社組織的星系被剿滅數年後,聯邦,不,準确說是所有參與了絞殺行動的盟邦勢力,都大意了,以爲那少量的公社餘孽掀不起大風大浪,誰知那些家夥一早就在各盟邦内紮根了,并執行了一個後面通過俘虜的嘴查出被稱爲‘文明重建計劃’的事件。”
“那個事件裏,這幫人組成了敢死隊,在各盟邦内部暗哨乃至叛徒的幫助下,幾乎同一時間段,襲擊了各盟邦的科研中心,還幾乎全都成功了,起碼包括聯邦在内,大的盟邦勢力都沒能幸免。”
“你知道各勢力的科研中心裏都積累着幾乎所有重要科技資料的吧?”
廖參謀又點頭。
星際間爲了奪取科技相互發起的戰争事件太多了,而各盟邦爲了各類科技不随着領土更疊被奪取或破壞,就會對各類先進科技進行備份,哪怕暫時用不到的科技,都要存留下來,好備以後爬科技樹用。
所以,科研中心的資料,相當于人類文明的精華部分。
馮師長:“公社組織的人奪取了這些科技成果後,尤其不少成果還是隻存在備份,除了科研中心别無二家有保存的,他們玩的這個大招,使得全部盟邦勢力再次集體出手,想着奪回那些成果。”
“這時候問題來了,公社組織得到了幾乎全星際的高端科技,相當于有重寶在手,而哪個盟邦勢力得到了這些,就有基礎站立在整個星際的上遊,所以這些文明成果反而成了那些公社組織成員的保命法寶,他們一旦被強攻,就會毀掉那些科技成果。”
“非但如此,各盟邦因爲異心,都想單獨得到那些科技,無法聯合,反而内鬥,甚至公然互相戰争,公社組織的人則借機向各方面單獨提出要求,僞裝要拿科技換其他利益,反正将整個盟邦大小勢力都耍得團團轉。”
“最終,公社組織的人竟然神奇的讓部分成員脫困,并帶走了那些科技成果,但當時他們的大部正被所有盟邦軍團在空域裏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圍困,你知道他們怎麽做到部分脫逃的嗎?”
廖參謀:“嗯,買通一個圍困的勢力,制造圍困缺口?”
馮師長:“隻說對了一半,他們的确有部分人買通了一方勢力的部隊乘船逃跑了,但并沒有被盟邦軍方的整體太看重,因爲所有軍方的人一度認爲,那些科技成果還在被圍困的公社組織船隊中。”
廖參謀:“那是怎麽回事?”
馮師長:“事後各軍方聯合分析後推斷,是公社組織至少拷貝了一份,或者拷貝了局部的科研成果,将這部分成果,利用一種特别的通訊波,發送給圍困他們的盟邦艦隊,然後圍困方所有智能化的設備都接收到了部分的科研資料,就是被奪走的那些科技,甚至有些士兵還彙報自己腦子裏也接收到了類似的幻覺一樣的情報。”
“所有人都不想自己的科技成果這麽讓其他人獲取到,哪怕毀掉也要杜絕外洩,畢竟不少是關于制造大規模殺傷武器的資料,于是所有人都對着被圍困的公社組織的船強攻,那些船則在最後一刻自爆了,貌似帶着科研資料同歸于盡了。”
“事後各方面聯合糾查,發現了總攻之前,就有公社組織的人脫離了圍困,于是有看法提出是那些人帶着全面化的、真正的科技成果逃走了。”
“各盟邦那之後對那次逃逸的公社組織殘黨前後追查了十多年,有不少疑似的發現,甚至幾次真的追查到了組織蹤影,卻被前者又成功逃脫,直到實在什麽都查不到的時候,聯合調查才停下來了。”
“但至少盟邦層面,此後的幾十年裏,是一直保持着對某個特殊波段的接聽狀态的,直到羅浩勇和馬明求請的沒太久後,軍方總部再次接到了安置在星際内各處的信号基站的彙報,說是重新接受到了那種信号,雖然持續的信号時間不長,基站最終确定了信号源頭就在這個星系,大概率還是在這個母星上。”
“這個,才是軍部大力調遣軍隊來這裏的真正原因,星際其他盟邦不知道有沒有發現那些信号,所以我們必須一次性成功,越快速越好,防止夜長夢多。”
廖參謀消化着這些前塵往事的講述,心道原來如此,不過,他馬上心思通靈,咦了一聲。
“那要是這麽說,會不會,馬明和羅浩勇之前所說的什麽人類先民的科技遺留,其實是就是公社組織那些人的科技呢?那些人幾十年前降落在了這顆星球,将這裏作爲了基地,躲藏起來,偷偷發展,結果恰好羅浩勇等人來這裏了,他們爲防止被發現真相,就利用了部分科技,制造了一些什麽表面化的東西,來殺傷并恐吓羅浩勇馬明等人,誰知羅浩勇沒有撤退,反而發出了請兵的要求。”
廖參謀越說,越覺得這個邏輯鏈條太合理了!
馮師長:“是有這個可能性,那麽,等意識到羅浩勇等人并沒有被徹底吓走,他們就不得不後續想辦法,繼續屠滅了羅浩勇這些人,或者用某種方式變相屠滅了這些人。”
證據就是羅浩勇等人失控時朝着豋艦的士兵沖擊,明顯脫離了人類理智的範疇,估計人格已經崩壞,智力已經失常,根本就無法溝通交流了,傻子當然不會洩露機密。
慢着——
廖參謀忽說:“前面,我們有人懷疑過羅浩勇等人可能是經受了饑餓才骨瘦如柴的,但那艘逃生船裏發現了大量整裝和散裝的食物和水,即便這些人精神失常,也會有對于食物和水的渴求的,怎麽可能還是沒動那些食水,餓得那麽瘦弱呢?”
的确,求生是人體本能,餓了,到了極限了,就算是精神有問題的人,也會去尋找食物的,甚至會吃掉同類。
之前的視頻裏那些畫面,根本不能簡單用精神失常來解釋,恐怕是推測中那些公社組織的人動的手腳。
馮師長面沉如黑灰,醒覺過來:
“馬上隔離目标船,不,連同任務歸來的那些人類士兵,還有解救出來的那個人類,也都隔離起來,消毒,并安排随軍醫療專家前去查驗,還有把羅浩勇等所有失常者的屍體轉移過來,羅浩勇屍體别動,另外的屍體等待專家的研究!”
——
對于失常行爲的研究,一時半會兒不會出結果,但對于那個被解救出的人類的照料就快很多了。
沒多久後,馮師長通過艦船間的通訊視頻,看到了身處于一間醫療隔離室的門裏,被好幾個穿着全身防化服的醫療人員看管着的那個人類。
頭發被清理了一下,胡子剃掉了,馮師長看着那張臉,再次吃驚:
“是馬明!”
這個瘦削無比,眼窩裏遍布血絲,整張臉恐懼惶惑的人類,竟然就是馬明!
馮師長曾經見過馬明,那是一個非常沉穩,孔武有力的漢子,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呢?
不僅是外觀相貌落魄瘦弱無比,馬明似乎遭受了什麽刺激,嘴裏自言自語着什麽,被任何人靠近都會尖叫,甚至有攻擊行爲。
這明顯也是精神失常,但跟羅浩勇那幫人的失常完全不同,馬明這才是正常的人類失常症狀。
馮師長提出要求:“問問他怎麽回事,他的船員,還有羅浩勇都怎麽了?”
房間裏,有說話柔和的精神醫師在詢問馬明,馬明卻依舊嘀嘀咕咕。
馮師長不得不要求将聲音放大,結果聽到馬明斷斷續續沒頭沒尾的話:
“死了,他們都死了……爲什麽還是我活着……”
“哈哈,都瘋了,全都瘋了……”
“嗚嗚,都怪我,是我……”
馮師長:“再詳細問一遍他,包括在星球上經曆了什麽,他的人具體被誰殺的。”
那邊醫師重複了好幾遍,馬明的回答忽然大聲起來。
他張牙舞爪着,驅趕靠近的醫師,或者幻想中的敵人,并大喊:
“不要靠近我,怪物——”
馮師長:“什麽怪物?”
“好多怪物,都是怪物,長着兩條腿的怪物,嗚嗚,怪物——”
馮師長:“是那個,不,那些怪物殺了你們的人嗎?”
“怪物,全都被怪物殺死了,嗚嗚,爲什麽隻有我活着……”
馮師長:“你說清楚,那些怪物具體都是什麽,兩條腿的怪物,又是什麽?”
然而馬明就一直在重複着怪物殺了他們,爲什麽他自己還活着的話。
這個昔日的漢子,在抱頭痛哭,抓撓自己的頭顱,甚至做出沖撞醫療床邊緣護闆的行爲。
那份悲痛,那份悔罪,隔着屏幕都清晰可辨。
馮師長不得不停下遠程詢問,滿面嚴肅。
馬明這些人,在成爲雇傭兵之前,都是戰場上混過的,刀頭舔血是常态,什麽生死存亡沒經曆過,怎麽那麽容易被所謂的“怪物”給吓到瘋癫呢?
是什麽樣的怪物,把他吓成這樣?兩條腿的怪物又是什麽?
兩條腿的,第一聯想到的就是人類,但人類再可怕,也不會被馬明這種人當做噩夢一樣的怪物啊?
想不通,半點兒都想不通。
沒太久後,醫療專家給出了初步評判:羅浩勇之外的死者身體上遭遇了一種不知名的可怕病毒的侵襲,這種病毒類似于朊病毒,但又比朊病毒更複雜,所有死者體内的器官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傷、衰竭,包括腸胃的消化能力都降低了,但是又能表現出視頻裏的那種亢奮、歇斯底裏,他們動起來的時候有很快的反應速度,很大的力量和攻擊欲望,目前還搞不清楚,這病毒的發病原理怎麽回事,但絕對具備傳染性。
鑒于那名被掏腸子殺死的倒黴士兵體内已經遭受感染,且本體沒有死掉,同樣也出現了類似的早期症狀,有攻擊行爲,建議将這個病毒判定爲高危病毒,将載着受感染者和屍體的艦船隔離開,杜絕其和外界的實體接觸。
對于最後的要求,馮師長猶豫了刹那。
整條船隔離,就意味着那條船上數百上千号人,即便沒有被感染,也得暫時停留在艦船裏,喪失自由。
沒有開戰,先停下一條艦船的參戰權,這有點兒難受。
但總歸還得聽專家的話。
然後有手底下人詢問,那艘作爲感染源的逃生船怎麽辦,馮師長隻有一句話:毀滅。
這個指令下,所有高能武器将對其集火攻擊,整個船體将被燒融到殘渣都不剩。
不如此做,難以保證将感染源給消滅在太空裏。
萬一以後有太空垃圾清理者之類撿到了不該撿的東西,感染了,然後感染一串,就是整個人類的災難了。
接着,馮師長對整個艦隊未被隔離的戰鬥人員下達了戰前動員,并且特别提出了一個要求:
“所有人類,在降臨星球表面作戰的過程中,絕對不允許主動脫下戰鬥服,不準暴露在星球的空氣裏,一旦有這麽做的士兵,将被剔除戰鬥序列,自生自滅,戰鬥結束不容許歸隊豋艦!”
所有戰艦内,有種焦灼化的氛圍,所有人類士兵也都意識到,這次的任務恐怕不會有那麽簡單。
随着整個艦隊進入星球引力圈,由外太空進入大氣層降落,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