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裂谷裏,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了,夜色正式降臨。
另一種光芒卻出現了。
長樂嘴裏正咬着一塊兒圓形的石頭,是螢石。
螢石有概率發出兩類光芒,一種是熒光,隻要白天能接觸到光線,晚上就會發光,另一種是遭遇熱量、電子等的刺激後會發出磷光。
對于長樂來說,前一種光芒已經足夠了。
長樂并不懼怕黑暗,在這個沒有工業文明的世界裏,一入夜就代表着黑色臨近。
這個世界上的怕走夜路,不過是說怕遭遇到敵人襲擊,動物們是沒有鬼怪概念的。
大裂谷底下的夜,則尤其可怕。
全無光芒所帶來的後果就是,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即便你的視力再強,也全無發揮的餘地。
空氣中的光線顆粒,很可能是微米甚至納米級的,不借助于最尖端的儀器根本探測不到。
長樂已經擁有了一種可以替代視力的能力,就是信息素感應。
信息素有點兒類似于熱感,是種附着在生物體上的特殊能量團,而且在感應效果上是有顔色的,這份顔色并不會被視覺上的黑夜所覆蓋,所以是能比較清晰地感知到的。
所以他即便不借助于螢石,也能在黑夜中戰鬥。
但能戰鬥不代表大意,且一直維持着信息素感應狀态,對于身體就是個負擔,他現在還處在這個“技能”運用的初級階段。
所以除了嘴裏含着的這塊兒用于近距離“照明”的小塊兒螢石外,長樂還在選定的這處戰場的四面八方,不同點位上,都放置了一定數量的大号兒螢石。
這些螢石間由點形成了面,覆蓋了他所在區域範疇。
每一塊兒螢石,都是個光源點。
熒光對于人類視覺來說,是種能看到發光,卻觀察不到光線的光,隻有近距離的時候才具備照射效果,這原生的螢石和前世演唱會上的熒光棒效果則差得遠了。
可這對長樂根本不是問題,哪怕是再微弱的熒光,隻要是有着光芒在,黑夜裏的大緻情況他都能知曉的一清二楚,那像是在太陽即将升起的時候,你的眼睛上罩了一層極其薄的黑色紗布,或許遠了會模糊,但看出個遠景形态還是沒問題的。
長樂的眼睛可是兼具立體視覺、局部放大效應以及夜視效果的。
長樂特意将自己的信息素收縮,然後進行着一些常規的運動熱身,來增加體溫以及熱量釋放(這些并不會過于影響信息素的閉合,除非運動太過劇烈)。
來了,果然來了。
長樂等了好一會兒,第一次墜落大崖谷,黑夜時所遭遇到的那些未知敵人零散的出現了。
那次,他完全看不清敵人到底是什麽,隻有靠着常識來推測。
現在,他終于足夠看清這些家夥的大緻體态了,雖然還是很模糊。
這些生物,簡單說,就是“蟲獸”。
甲蟲、飛蟲、跳蟲、環節類動物的異化放大版。
它們大小各異,形态各異,或爬行或跳躍或飛行,共同特點則是成群結隊。
大約是适應了黑暗,有的甚至連眼睛對應的部位都發現不了,要麽是退化了,要麽是根本就沒有進化出來。
有着太多“蟲獸”本體,長樂在前世、草原上、森林裏,都沒有看到過高度近似的樣本。
硬要說的話,這些“蟲獸”類似于異形生物。
不考慮大裂谷還是這個星球的範圍,長樂甚至都要懷疑這就是些異形生物。
他不由聯想到了前世自己很喜歡的一部電影,叫星際傳奇的,對主角等在夜色來臨之際和那些異形生物的對決記憶深刻。
這些異形一樣的蟲獸,密密麻麻,林林總總,從長樂的四周四面八方出現。
它們要麽是被熒光驅使趕來的,要麽是被長樂這個非常明顯的生物熱源吸引來的,它們自己則全不例外,都是變溫生物。
長樂的超級聽覺,聽到了這些生物利用各種手段所散發出的各類聲音動靜,有高有低,有長有短,有雜有簡,仿佛一整個怪異協奏曲。
這些怪異蟲獸們,前鋒部隊卻在長樂身周十多米開外的地方停下了。
即便長樂有意閉合了信息素的釋放,近距離下,也不可能完全鎖住氣息,畢竟這和實力基礎有關,總有些強者氣息抑制不住外溢出去。
所以,長樂周遭的生物越聚越多,這些生物卻沒有盲目進攻他,隻是在他周遭幾乎等同的半徑之外彙聚着,他和對方之間,是一片熒光覆蓋的空地。
終于,蟲獸們數量積累到一定的度,甚至刻意等到集群完成,像是得到了什麽沖鋒的号令,蜂擁而上。
那聲勢,即便長樂自己都不可思議。
他上次的确遭遇了追殺,但由于邊跑邊躲避,并不能判斷追逐者到底有多少,現在一看,簡直是海水一樣,無窮無盡。
這還是由于迷霧的阻擋作用,迷霧裏所看不到的那些生物,熒光所照不到的地方,不知有多少蟲獸。
自己這個熱源當真有那麽大吸引力嗎?
疑惑一閃而逝,戰鬥自一開始就急劇激烈,長樂不再抑制氣息,信息素随着戰意的盎然濃烈釋放,瞬間覆蓋了四面八方,和蜂擁而來的異形蟲獸們的淡薄“霧氣”混雜在了一起。
蟲獸們的信息素霧氣在感應裏絕多數并非是紫色的,或許是濃度問題帶來的“顔色”異常吧。
從一開始就不敢大意,投注進去了全部戰鬥力的長樂,一下子就使用出了全部的戰鬥手段。
他身上炸毛,剛毛甩射,尾巴抽動穿刺,雙手臂橫掃,爪子揮斬,拳頭錘擊,牙齒撕咬,腿踢肘擊,低吼聲中,每一處身體部位都成了戰鬥主體。
這些蟲獸普遍沒有他塊頭大,在個體體重上更是沒法比,長樂的攻擊幾乎是金鐵遭遇了沙袋,每一次攻擊,都有至少一頭異形蟲獸被擊穿身體、錘扁、錘爆,斬斷成兩截,乃至咬掉腦袋,撤掉肢體,被掏出器官。
場面除了慘烈,還是慘烈。
蟲獸們死傷累累,卻更加亢奮,似乎同族的犧牲根本比不上長樂這個熱源的“美味”,哪怕長樂這個敵人作爲一個個體再強大。
長樂邊戰鬥邊遊走,轉換着戰場。
他所到之處,全都是蟲獸屍體,蟲獸們在随着他的移動,改換着攻擊方位。
長樂需要應付的不單是地面上快速爬行臨近的蟲獸,還有低空撲擊過來的,以及從很高的地方跳躍下來的,還有可以持續飛行的蟲獸,以最後兩類最難以預測,因爲那些蟲獸通常是在長樂的視界以及信息素感應範疇之外長距離跳躍或飛行過來的,就像是一顆顆飛彈或者戰鬥機。
他已經多次經受過這些家夥的襲擊了,體表多次受損,還好3階的他皮糙肉厚。
長樂還遭遇到了一些“遠程攻擊”,包括噴射不明粘液,和他一樣甩射出什麽東西,這些攻擊同樣不可預測。
他高密度化的毛發、皮膚,已經在這些攻擊裏出現了折損,尤其一些粘液明顯具備輕度消解效果。
他不得不随時遊走,躲避此類攻擊,或者找尋到襲擊的本體,将對方擊殺。
及至後來,他所選定的這處戰場,遍布屍體,長樂自己也遍體鱗傷了。
由于屍體和斷肢血液實在太多,長樂原先放在四下裏的那些螢石早就被蟲獸屍體給遮蓋住、潑灑上體液了,熒光喪失了不少,他一開始銜在嘴裏的那塊兒螢石早不知丢棄到哪裏去了,他隻好主要依靠信息素感應,來判斷周遭敵人的存在和行爲。
長樂的戰意在維持着,因爲生存的危機一直都沒有解除。
肚子餓了的時候,他就随口撿起來所到之處的敵人屍體啃上一口,喝上一口血,補充能量,水分,這些蟲獸屍首普遍稱不上美味,有些甚至非常難吃,苦澀、酸味、乃至惡臭,不一而論。
但該吃吃,該喝喝。
這也是他在大草原上練就的心态。
戰鬥不妨礙無吞噬敵方的血肉。
敵人血肉少一分,我的勝算多一分。
慢慢的,狂熱的蟲獸攻擊終于退潮了。
更準确說,是長樂殺戮太多,他周遭的蟲獸密度大減,有更多戰圈之外,在迷霧和夜色的雙重掩蓋下本體未知的蟲獸們,都産生了懼意,就算不退卻,也踟蹰不前。
長樂身周依舊在包圍着他戰鬥的,隻剩下了少許的蟲獸。
在他的信息素感應場中,這些剩下的蟲獸信息素濃度要比死掉的絕大多數要濃厚,顔色更豔,有的甚至勉強算是長樂一個量級的。
這些蟲獸明顯不屬于一個物種,分布在長樂四周,相互間并沒有什麽配合。
這便利了長樂。
他直接沖着信息素最濃的那個對手沖了過去,數百千克體重以及崖谷重力的加持下,他每一腳踩踏的力道都重若千斤,被他踩踏的蟲獸屍體大多會被一下踩扁。
之前正是靠着這份體重,他才可以在蟲獸們的圍攻下屹立不倒,不然就算輸出再強大,本體站都站不住,也早早就會輸掉。
長樂奔向的那頭蟲獸,馬上身體弓起,嚴陣以待。
說起來這頭蟲獸,算是最接近異形的生物了。
長樂臨近後,發現這蟲獸身體精壯,雖然隻有四條腿足,但是和自己一樣,有一條粗長可以高高翹起的尾巴,加上其前突具備鋸齒狀牙齒的腦袋和嘴巴,頗有威懾力。
這東西的體型大約隻是自己的一半,對應的,就是速度比長樂還要快一點兒。
近身後長樂還沒有發起進攻,那東西就完成了蓄力釋放,從原地直接迎着長樂撲來,嘴裏厲聲嘶叫,兇悍外放。
長樂長臂伸出,在半空抓向了那蟲獸的兩條前足。
長樂準确地就抓住了對方兩條腿足,他的手掌遠比對方的足掌要大,所以完全包攏了對方,鉗制住了對手,尤其他的手指尖裏的爪子順勢刺出,刺進了對方前腿足的皮肉裏。
這蟲獸吃痛下厲叫,想伸出那個前突的腦袋來噬咬長樂,根本夠不着,下一刻,它那根長尾巴淩空襲來,直撲長樂的腦門。
長樂的尾巴也從身體後方躍起,迎向對方的尾巴。
兩根尾巴在半空相交,長樂的尾巴直接穿透了對方,刺進了對方尾巴尖裏,到此,長樂一上一下,幾乎鉗制住了對方整個身體。
這蟲獸雖然還有下半身的兩條腿可以動彈,但根本蹬不到長樂,隻能在地面撲騰。
老子就不客氣了。
長樂利用自己尾巴将對方尾巴拉近一些,自己手臂又将對方手臂拉近,将對方腦袋湊近了自己,然後張開大嘴,咬向對方腦袋。
對方也不客氣,張開嘴也咬向長樂。
要說嘴部張開的比例,這蟲獸是超過長樂的,但是腦袋大小差距懸殊,那張嘴雖然咬到了長樂,卻被長樂的嘴巴咬了回去,一下子咬住了其腦殼上部,長樂稍微用力,一小塊兒頭皮連帶着肉就被他咬下來,吞噬了下去。
蟲獸慘痛下,竟然發出了不同于之前,類似于嬰孩兒啼哭的娃娃音。
正想咬下去第二口的長樂愣了。
他忽然間不寒而栗。
現在雙方近距離下,他仔細看去,才發現自己所要吃掉的這東西,除了有一條高高翹起的長尾巴,采取着四足爬行的姿勢,腦袋過于前突,以及渾身沒有任何毛發外,非常近似于人類的身體結構。
人形蟲獸?
怎麽會呢?
不可能吧。
他掃清了腦子裏刹那間的異想,會聯想到人,也許是因爲這聲音過于近似于嬰兒哭喊,那份面臨死亡恐懼時的柔弱觸發了他殘存的人類思緒吧。
長樂打算繼續撕咬,将這頭外觀特别的蟲獸殺死、吃掉,忽然本能警惕讓他放開了這蟲獸,一個緊急的後空翻,猛然離開了原地面。
由于跳躍過于倉促,他跳起了很高,落地的時候,砰一聲像是重錘落地。
長樂緊急看向自己閃開的那處地面,那裏出現一灘顔色不明的液體,有直徑超過兩米的面積。
這液體噴灑在地面已有的蟲獸屍體上以後,那蟲獸的肉在以肉眼可辨的高效發生着改變。
嘶啦啦中,白煙冒出,産生了腐蝕,之後那整塊兒蟲獸的肉在發生着焦黑、潰爛、乃至慢慢地液體化。
長樂立馬警惕了。
他自己的胃液乃至唾液都有一定的快速消化分解效果,這也是他消化能力的基礎,但也絕對達不到這種噴濺到有機質上以後這麽快溶解成液體的效率。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胃酸境界,而是超強的可腐蝕酸液了。
可以類比爲王水,或者某些怪獸電影裏的一些噴射粘液。
至少,也是像前世一些昆蟲那樣,利用消化液注入獵物體内,讓獵物的肉慢慢變成液體方便吸收那種的。
由于這液體的噴射,長樂退開,脫離了他鉗制的那個蟲獸獲取了活命的機會,嗚咽聲中,夾着尾巴轉身逃脫,沒入了迷霧中,再也不見。
不單是這頭蟲獸,其他還沒有放棄攻擊長樂的,在他信息素感應範圍内,以及範圍外的那些蟲獸,全都預兆到了什麽危機一樣,掉頭就跑,群體的移動讓長樂通過石質地面感應到了。
然後長樂察覺到,地面的最大震動,不是正快速離去的蟲獸們造成的,而是正在臨近中的聲源所造成的。
那聲源同樣是群體動靜,在以比之前蟲獸群圍攏時更大的動靜,在向着他靠近。
硬要比較的話,新的動靜就是正崩塌中的山嶽,混雜着滾滾向前的洪流。
在這山洪海嘯的聲音集群裏,有一道單獨的聲源最爲顯著。
它像是敲打在地面的巨型重錘一樣,每一次出現,地面都整個抖動一下。
帶來這種聲源效果的物體,其體積、重量恐怕前所未有,超出長樂有生以來做看到過的所有地面生物。
長樂側頭看去,瞬間毛骨悚然。
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