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判斷老爹被抓走了,并不隻是因爲其他老鼠那匮乏的“語言表達”能力,以及蹩腳的肢體及面部反應,而是依據現場的推導。
這樣大範圍混亂的現場裏,老爹尋常在地面上狩獵時由于腿部發力所留下的那些鮮明的腳趾印,隻在幾頭石化老鼠的四周出現過,再往外,就看不到了。
雖說也有地面後續遭到了破壞使得足迹消失的可能,但破壞得也太絕對了,仿佛是老爹超出了這一小片的活動範疇後,就一下子行蹤全無了。
這完全不可能。
問題就是,是什麽東西,讓老爹憑空消失的?
第一個懷疑對象,當然是那頭巨蚺。
但這和已有的經驗顯然不同。
那頭巨蚺發起怒來,的确可以讓現場一片狼藉,但絕對不會形成這種類似于火燒般的迹象。
第二個懷疑對象,是那頭火鳥,但是長樂在之前那棵樹的樹冠上的時候,完全沒發現有大型鳥類的臨近。
那麽,就隻能是其他敵人了。
問題是,這一片出事的地域,長樂之前探索過,根本沒有遭遇到什麽明顯危險的物種啊。
再說是有什麽物種可以在短短的一二十分鍾内,将這麽龐大的一片地域破壞得如此嚴重,本體又迅速消失不見了呢?
長樂開始仔細觀察。
首先,是地面那些本體不明的糊狀液體。
長樂沒有敢動手去碰那些東西,因爲被那液體沾染到的地表植物葉片乃至枝條,都變成了焦黑色,顯然有不小的腐蝕性。
而這些糊狀液體,是周遭環境的最大破壞者,幾乎每一處地方都存在,每一個被噴射到的位置處植物們都被腐蝕了。
換句話說,這東西就像是一顆顆投射出去的地雷,一旦踩到的話,下場凄慘。
長樂對這東西忌憚,還因爲發現了幾根同族的剛毛。
這幾根剛毛依據粗度和長度,顯然是屬于老爹的,應該是他在想着保命、或者保護其他鼠類的時候,倉促發射出去的。
這些剛毛卻全都是前端軟化的狀态。
軟化的部分,似乎也是接觸到了那種腐蝕性液體,但是并沒有浸入在液體裏,反倒像是浸到腐蝕性液體後,又拿了出來,丢到了一旁一樣,原因不明。
這現象的最大訊息就是:這液體,能夠消融石穴鼠們的剛毛。
石穴鼠的剛毛和爪子一樣,都是某類生物體蛋白質所組成的。
也即是說,能夠融化剛毛的液體,也能夠融化爪子,至少是軟化掉。
這對平時主要以利爪來求生的石穴鼠來說,是緻命的。
長樂這麽懷疑的,也這麽嘗試了。
他剛将爪子尖端探入一灘液體裏,尖端就先冒出一股白煙,吓得他趕緊收回。
長樂使用系統鑒定功能,答案是“數據庫無資料”。
長樂小心避開地面的一灘灘腐蝕性液體,繼續考察。
他觀察到了一些灌木和草葉上一些斑點狀的腐蝕痕迹。
咦?不對。
這些灌木草葉上,有很多處的腐蝕都出現在葉片邊緣的位置,那形态,怎麽看都像是啃咬生成的,且不同葉片上的啃咬痕迹大小不一。
問題是,爲什麽這些植物被啃食過的地方都焦黑一片呢?
難道啃咬用的嘴巴也帶有腐蝕性?
長樂使用鑒定分析彙總,分析爲地面遭啃咬的植被都是由不同大小的個體造成的。
然後他擡頭看了看這一片地域的總面積,估量着那些未知生物的族群數量,頭皮發麻,心頭瘆得慌。
長樂強壓着恐懼,繼續探查。
依照他這些天來狩獵的經驗,推斷某類過境的生物是什麽,一看氣味等殘留(幾乎每一種物種的體味都是獨一無二的),但現在現場被腐蝕帶來的氣味所覆蓋,讓他根本分辨不出來其原本是什麽。
二是看有無毛發之類掉落。
很可惜,現場都是焦炭一樣,無特别發現。
三就是看行進過的足印了。
這個是最靠譜的。
長樂仔細觀察地面,也的确有所發現。
他找尋到了一些明顯的、刺入了地面的印痕。
但怎麽說呢,不是有蹄類動物的痕迹,不是犬科、貓科的抓痕,而像是一根尖銳的刀子一樣插入地面,類似的形态。
利用系統估算了一下,那種生物的體積非比尋常,乃至難以估量全貌。
因爲地面上這類的刀插痕迹太多了。
不排除嫌疑犯是個像蜈蚣那樣擁有超多的足部的生物。
長樂有了眉目。
他不用去管其他微小的腐蝕啃咬痕迹或壓痕,隻要跟随着這些深入地面的插痕,逆向尋找就行了。
他很容易就順着這些痕迹,找準了方向,并脫離了被大範圍腐蝕過的地面。
前方的灌木草叢大樹等物并沒有新的太明顯的破壞,那插痕也開始成了隔着一段距離才會出現一處的稀疏分布。
長樂跟随着,不知道尾随了多遠。
或許是一公裏,或許是兩公裏,或許是更遠,然後他終于發現新的線索了。
他在一處位置略高的灌木的側頂位置,發現了一些看着像是棉絮的白色物體。
用手摸上去,柔韌度極強。
鑒定後,依舊是數據庫資料不足。
看來,這東西肯定就是抓走老爹的生物離開的時候,被灌木叢挂到才遺留的了。
咦?不對——
一股本能的危機意識,讓長樂警覺起來,渾身一下繃緊。
說起來,森林裏植被密度極大,物種也非常多。
或許前進沒多遠,就會遭遇一種新的生物,不排除是敵對族群。
這也是他折騰了幾個月,也不過探索明了了很有限的地域的原因,因爲探索未知地圖,某種意義上就像排雷一樣,充滿着不确定性。
但他這次跟蹤了至少直線幾公裏遠,中途卻沒有遭遇到任何危機,别說危機了,連任何一頭能活動的生物都沒看到。
僅僅是現在,他四周就連一聲鳥叫和蟲鳴都聽不到。
回想一下的話,一路尾随過來,就欠缺這兩樣動靜了。
鳥叫和蟲鳴全聽不見,隻有兩種原因:
它們被驚吓到,集體沉默了;
它們集體逃離了!
得出這兩個核心一緻的結論的刹那,長樂突然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某類恐懼的因子像是過電一樣,在他體内和體表蹿升傳播。
他本能地望向帶給他這種驚悚感的前方。
那正是他要繼續尾随下去的方位。
可在那個方位上,依舊是灌木叢生,大樹掩映,并無特别處。
然後在下一刻,他遭遇到了讓自己亡魂大冒的境況。
他周遭的整個視界,一下子黑了下來。
這并非周遭的天色變暗了,也不是光線被抽空,而像是一瞬間進入了另一種不同的時空一樣。
在這個昏暗蠻荒的時空裏,周遭的花草樹木全都看不見了。
但在他的正前方,卻有一大片或大或小的眼睛,在集體注視着他。
那些眼睛裏,有兩對兒四隻最爲鮮明。
那是四隻朱紅色的瞳孔,散發着強烈的紅光,甚至帶出了紅移的感覺。
這四隻眼睛,連帶其周遭那些大大小小的眼睛,就那麽遙遙注視着他,似真似幻。
每一雙眼睛裏,都含有着敵視、饑渴,乃至嗜血。
下一秒,仿佛收到了指示,那些小一些的眼睛一個個移動起來,紛紛向他湧來。
跑——
長樂轉過身,什麽都不想地原方向逃竄。
身後那些幽深的眼睛,仿佛催命惡鬼,在鞭打着他,催迫着他。
這種源自靈魂的恐懼,比他第一次進化時候所做的噩夢,要深入得多、真實得多。
這種恐懼,那頭巨蚺沒有帶給過他,甚至那隻火鳥都沒有帶給過他。
而那些“眼睛”的移動,顯然比自己要快得多,長樂慌不擇路,中途滾倒過好幾次,卻又馬上爬起來繼續奔跑。
哪怕他的前方依舊是無比昏黑,無法識路。
就在他覺得自己最終難逃追捕的時候,那些眼睛卻又像是收到了什麽新的指示一樣,慢慢停下了。
長樂繼續跑着,努力将雙方的距離重新拉長,才松了口氣。
等他有思考能力的時候,四周的光線也回來了,周遭景物重新明朗。
長樂渾身冒着汗,虛脫無比,在原地癱倒,四肢大張。
不對勁。
完全不對勁。
爲什麽,他會突然進入那種類似于不同時空的黑暗裏,又爲何能看見那些奇特的眼睛。
更重要的,在他感知到那些盯視自己的眼睛的存在的時候,現實視界裏根本看不到對方。
實際上在跑動的過程中,依照他的直覺,對方距離他至少在一公裏以上,不然一早就被那些眼睛追趕上了。
但超出視覺距離的話,對方又是如何感應到了他的呢?
因爲他觸摸了那些本體不明的棉絮狀物體?
還是說,那些生物擁有其他的非常規的探視能力?
不論如何,那都是他現階段根本無法去對抗,甚至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稍微靠近一點兒都可能送命的強大存在。
這種未知的存在抓捕走了老爹,就成了他沒能力去觸及真相的領域,還是暫時放棄調查的好。
雖然他知道依據森林的自我修複能力,稍微過一段時間後,被毀壞的地方就會恢複原狀,再想尋蹤查探,千難萬難。
長樂回歸那片焦黑地獄的時候,大哥四頭老鼠的恐懼感還未能消失。
然而長樂已經沒資格嘲笑幾個鼠族的膽小了。
因爲他無法保證,如果是自己真的近距離接觸了那些東西後,他的反應會好到多少。
然後接下來的問題是——
作爲最強大戰力的老爹不在了,往下鼠族的生存怎麽辦?
還有那頭巨蚺,再次來襲的話——
長樂心頭滿是生存下去的沉甸甸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