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海浪拍打着礁石,迅猛的風暴發出尖銳的裂帛聲。
瑟華卓睜眼時,便見到這樣一幅景象。
黑沉沉的濃雲裏氤氲着暗紫色的雷光,黑色的信天翁在雷光下盤旋,細看時它們卻長着尖銳的爪牙。
黑水正在漫漲,幾度沖刷過瑟華卓的腳底,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團淡灰色的發光的霧。
在做夢?
他懵懂地想着,努力讓模糊的記憶清晰起來。緊接着他便想起自己之前的經曆,那個男人,似乎是叫雷·貝德維爾。沒錯,是薩拜因帶過來的。
“這是裏世界?還是升華之路?”瑟華卓逐漸清醒,并意識到自己正處于靈魂狀态。
他看向身前,一條狹窄的道路延伸向遠方,這條路被海水漫過了,隻在海浪交疊時才隐約露出一部分。
漆黑海水的翻湧似乎不全是因爲風暴,瑟華卓還注意到,似乎有些體型不明的東西蟄伏在海面下。
“這鬼地方。”他咂了下嘴,回頭一看,身後沒路了,便隻好前行。走了沒幾步,他身後傳來聲音。
“你在和邪物接觸?高因曼先生?”
瑟華卓回頭便見到了聲音的主人——一個翡翠雕像,胸口有一枚神秘的符文。
“我本以爲那是……”瑟華卓遲疑了一下,腦海裏浮現起那個名字。
“代達羅法魯……德因克……茲羅……”
遙遠的聲音在風暴中想起。
海浪和風暴都毫無征兆地停歇了,嘩啦一聲,瑟華卓看到身邊有一個龐大的東西迅速潛入海面下,或者說是“逃逸”,他之所以想到這個詞,是因爲那些盤旋的暗影聽到風暴中的聲音後便倉惶地四散奔逃。
在以太中任何異象都不足爲怪,眨眼間,世界變得平靜了,海面像塊黑鏡,倒影着同樣黑暗的天空。
唰的一下,黑色幕布上睜開了無數雙眼睛。圓瞳、豎瞳、黑眼、碧眼、褐眼、灰眼……它們唯一的相同點便是都盯着瑟華卓。
瑟華卓毛骨悚然,他感到渾身赤裸一般沒有安全感,并同時想起那句禱詞:“我使我的罪不着寸縷,并被一萬隻眼睛看見。”
在瑟華卓的身旁,雷同樣沒敢出聲。
這隻邪物的強大遠超他的預料——同樣是邪物,那些在以太中被削弱的暗影相較而言實在不值一提。他不願放棄瑟華卓這枚鑰匙,但現在他開始斟酌風險了。
這時,所有眼睛齊刷刷地眨了一下。
瑟華卓的靈魂,那團淡灰色的光霧劇烈劇烈波動,似乎立刻就要崩潰,他發出斷斷續續的尖銳慘叫。
當黑色幕布上所有眼睛睜開時,便多了一雙。
緊接着,所有眼睛消失了。
瑟華卓的痛苦也随之消失,但他已看不見東西。一個趔趄,緊接着,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當心。”雷的聲音傳來,“它……似乎拿走了你的眼睛。”
雷看着瑟華卓,畫家的靈魂眼睛的位置出現了兩個窟窿。
瑟華卓抖了一下,沉默良久。
“至少它沒要了我的命。”
他的語氣很平靜,靈魂卻在翻攪——靈魂狀态下人很難掩飾自己的口是心非。
“你是雷·貝德維爾?”瑟華卓緊接着問。
“是我。”雷頓了頓,看向四周。
因爲那些眼睛的出現,這裏的所有邪念都被清除了。以一雙眼睛爲代價,瑟華卓換來了升華之路的平靜,不過很顯然這是虧本買賣。
“也許事情不會太糟糕。”雷對瑟華卓說:“通過升華之路後靈魂會重構。”
“然後我的眼睛會長出來,就像壁虎的尾巴那樣?”瑟華卓自嘲地笑了一聲。
雷沒接話。
過了幾秒,瑟華卓問道:“怎麽通過升華之路?”
“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打開一扇門,就這麽簡單。”雷說,“我可以爲你指路。”
瑟華卓沉默了一下。
“貝德維爾先生,是你把我帶到這來的?”
“可以這麽說。”雷回答道。
瑟華卓又沉默了,他有許多話想問,譬如雷爲何剛好今晚出現在他的家裏,又爲什麽會幫助他。但最終他隻是嘿嘿低笑了一聲,“我可沒什麽值得讓人惦記的了,朝哪邊走?”
“向前。”雷按着瑟華卓的肩膀,幫他認定了方向,又補充道:“接下來我也沒法幫你指引方向,路被淹沒了,隻能慢慢試探。”
“這樣我心裏就平衡了。”瑟華卓說着,緩緩邁動腳步。
黑鏡一般的海面被二人的腳步擾動,細微的漣漪擴散開來。
走了一陣,瑟華卓說:”真是奇特的體驗,我設想過盲人的世界,結果閉眼後總會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色塊,據說那是視神經被壓迫的原因。”
“現在呢?”雷問。
“全是黑的。”瑟華卓回答,“很純粹。”
由于路隐藏在水面下,二人走得很慢。不過沒有邪念的侵擾,不需燃燒靈魂,這條升華之路對瑟華卓來說便沒有時限。雷在心底默數,大概三個小時後,他終于看到了伫立在黑鏡上的一扇灰色的大門。
“到了。”雷引領瑟華卓來到門前,并握住門把。
就在這時,黑色的海面不再波平如鏡,所有海水都向下洩去,發出轟隆的巨響。
“感謝你,雷。”瑟華卓拉開門,說:“我會想辦法感謝你,不論我的眼睛是否恢複。”
……
雷撐起身子,拿出懷表一看,時間已經到了午夜三點。南希在一旁滿臉困意,見到雷的清醒,她松了口氣。
“謝天謝地,我差點忍不住跟進去了。”南希看了一眼雷裝着投影信标的口袋。看見雷把目光投向瑟華卓,那個男人正被被子蓋住了,她緊接着解釋道:“我怕他凍壞了,地上實在太冷。”
“休息會吧,現在換我來看着。”雷蹲身查看瑟華卓,一邊對南希說,“出了點狀況,他剛進魂所,估計還得過一會才能完成升華。”
“我沒問題。”南希說着,卻打了個哈欠。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就睡一小會。”她說着走向沙發,瑟華卓卧室的被子都被她搬了過來。
南希休息的功夫,雷便在瑟華卓的畫室裏查看,雖然有些不尊重隐私,但他得找到這家夥接觸邪物的源頭。
瑟華卓偏愛抽象畫,雷對此鑒賞無能,沒一會兒,一幅素描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枚黑色的符号,長角的銜尾蛇,并非規整的圓形,軀體有一部分向内凹陷。
雷對這枚符号很熟悉,他已經兩度和這枚符号代表的組織間接接觸過了。
“烏洛波斯?”
低聲自語,雷皺起眉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