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是最早跟着玄烨的人,在帝後大婚之前,就誕下了長子。
她父親是戶部尚書,位高權重,本來她以爲王後之位會是她的,卻沒想到,十二年前,那人帶回一個女子之後,這就隻能是她的妄想了。
在父親對她說王後之位恐怕不會是她的時候,她失聲痛哭,十分不服。
她想見一見那位在韓國爲質多年的元玄侯,問問他爲何要毀了她的希望。
她去到陛下寝宮,卻得知元玄侯又離宮了。
她當時就咬牙,不管不顧出了宮,最終在城門口,看到了元玄侯。
他隻着一身青衣,身材修長瘦弱,面容白皙瑰麗,隻一眼就讓她沉默了。
再看到那位奪了她夢寐以求的王後之位的女子時,她更沉默了。
最後看到王上依依不舍的神情時,她想她明白了。
她沒有再多看,轉身回了王宮。
等之後王後之位宣布的那一天,她格外的平靜。
有些東西,從一開始,就不會是她的,既然如此,老實的過自己的日子就好。
她想起自己的一雙兒女,忍不住笑了。
這位皇後,實際上很不錯,反正她要是坐在她那個位置上,絕對做不到她那麽好。
十多年過去,她仿佛明白了那人爲何送皇後到皇上身邊。
隻因爲,他們是這世上,最“般配”的夫婦。
她想起皇後看皇上那清冷的目光,仿佛明白了什麽,怅然一笑。
對身邊這些依附她的女人道:“有些事,你們不必知道,隻需要知道,老實本分點兒爲好。”
若非麗昭儀太猖狂,怎會如此?
她不信内務府的人沒有提醒她,有些字,不能用,更别說給宮女用了。
隻是不知道,那人究竟去了哪裏,爲何會讓帝後如此諱莫如深,竟讓與他有關的一切都成了禁忌?
*
當晚,一向隻在初一十五去坤甯宮的玄烨,破天荒去了坤甯宮。
彼時皇後已經卸下了首飾,見宮人們驚慌的模樣,她笑了笑,擺手道:“不必着急,你們去把皇上迎進來吧。”
宮人們臉都吓白了,皇後最是重規矩,如今這般,又是爲何?
他們忐忑的出去迎皇上進殿内,卻發現皇上沒看到皇後後的表情,似乎格外的愉悅。
待殿門關上,衆人神情還有點恍惚,隻覺得今日的帝後似乎格外不同。
“今天可不是初一十五,怎的來了?”皇後靠在美人榻上,自己搖着扇子,一張潔白如玉的面容,在夜明珠與燭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搖扇時露出來的一截手臂仿若嫩藕段,十分可愛。
她這話帶着戲谑之意,玄烨卻并不生氣。
走過去躺在她懷裏,揉着眉心道:“有些話,阖宮也隻能和你說。快給我揉揉,我覺得這腦袋要炸了。”
皇後放下扇子,給他揉太陽穴。
實際上殿内放有冰山,并不會熱。
沉默的氣氛在殿内蔓延,卻并不覺得尴尬,反而有脈脈溫情流轉。
“說起來,我昨夜好像還夢到他了。”玄烨突兀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皇後的手微微一僵,随即道:“昨天淑兒進宮和我道别,我和她還說起了公子。”
玄烨坐起身,把她抱起來放在窗邊,兩人正好面對面。
他的眸子清亮,看着她時不像個君王,倒像個孩子。
皇後淡笑一下,“還能說什麽,說他心狠呗。明明吳國總會敗的,偏偏他等不得,非得沖進吳宮送死。狠心得不得了,我和淑兒都控訴了他。”
玄烨抿唇,道:“他定是爲了我,爲了樓蘭,爲了天下。小王叔從來都是冷清性子,但是我看得明白,他就是心有大愛的人。”
皇後隻是笑了笑,沒有應這句話。
她陪伴辰廉十多年,最是明白辰廉的性子,他那冷得跟冰塊似的性子,怎麽會憂國憂民。
但是,至今她也想不明白,他爲何要那樣做。
“皇後,這些年,我越來越明白,他爲何把你送到我身邊了。”
皇後挑眉:“皇上倒是說說,爲何?”
玄烨把她抱下來,牽着她手走到榻邊,将她束發的簪子拿下,任由她一頭青絲垂落。
他眉眼溫存,和皇後此時的眸光像極了。
他抱着她,親了親她的額頭,“因爲這深宮太寂寞了,朕萬萬人之上,每日面對之人,都是些老狐狸,真心假意,根本不用猜。若是沒有你在,我想我早就變成皇爺爺那種人了。”
玄烨後面從父皇口中,也得知了皇爺爺當初做的一切。
父皇最後會禅位給他,未嘗不是因爲那件事刺激的。
帝王,登高而孤寡。
權利帶來的是無所束縛,所以曆代從不會缺少昏君,隻因爲唯我獨尊的感受,實在是令人沉醉。
皇後聞言隻是笑,“公子要是知道皇上是這麽想的,也不知道會露出什麽表情。”
她來到玄烨身邊的使命,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反正不是玄烨以爲的這般。
不過她也不會提醒玄烨就是了。
紅绡帳暖,誰言春宵苦短?
待事了,玄烨摟着皇後道:“梓潼,世人皆言帝後情深,你如何看?”
皇後聽到這話,将玄烨的手放到腰間,示意他給自己揉,然後道:“你我之間,可不是情深二字能夠概括的。”
他們之間有愛情嗎?
兩人都沒有準确的答案。
若說沒有,兩人相處時卻像尋常夫婦一般。
他會爲她描眉,爲她穿衣沐浴。
她會爲他下廚,爲他生兒育女。
在隻有兩人之時,他們從未把對方當成君或後。
若說有愛情這東西呢,也不準确。
玄烨不會獨寵她一人,她也不在乎玄烨今夜歇在何處。
這并不是相愛之人有的狀态。
帝王的愛,對她來說太過貴重,她不想被嫉妒蒙蔽雙眼,亂了本心,辜負公子所托。
所以,她選擇不愛。
正如一句話所說,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死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而他是帝王,坐擁山河的同時,身上也被套了無盡枷鎖。
前朝後宮,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動蕩,這好不容易安定的天下又會硝煙四起。
他有愛,卻不能獨愛一人。
三千弱水,獨取一瓢,對他這平定天下的帝王來說太過奢侈。
十多年來,他們在這深宮之中相攜走過,共享萬人朝拜的榮耀。
百年之後,他們更是會同卧一處陵寝。
非得形容的話,皇後覺得,他們更像是槍蝦和蝦虎魚。
槍蝦會挖洞,住在洞裏。
可有個家夥卻要同住,那就是蝦虎魚。
不過蝦虎魚也不白住,它會在洞口巡視,要是有外敵靠近,就擺動尾鳍通知洞裏的槍蝦。
它們合作無間,這叫互利共生。
他在前朝爲她遮風擋雨,她在後宮免他後顧之憂。
皇後想,公子想要她做的,或就是如此。
槍蝦和槍虎魚的說話是借鑒《白夜行》對男女主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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