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笑着說:“很好,我想起來了,十三年确實有這樣一道旨意,皇帝言出法随,你們執行的很好,不要緊張,慢慢說,怎麽個涉外退稅,工部是怎麽制定的,嶽州都是怎麽實施的都說說,不管你說了什麽老夫保證沒有人敢問你的不是。“
見到主簿發現斷鴻是宦官之後開始緊張起來,李二就溫言安慰,這是他的另一個毛病,對于朝中的大臣大發脾氣雷霆陣陣,但是對于底層的官員卻向來優容有加,剛才還在發脾氣,現在卻慈善的像鄰家大叔,這種情況随着對方身份變化而變化,對房玄齡,杜如晦從來不會說一句老哥之類的話,如果在田間地頭,他和老農攬着肩膀,稱兄道弟是爲常事。
“貴人不知,嶽州最近多了很多的胡商,他們帶來的金塊,銀塊,或者金沙,金餅子,銀餅子遠遠不及咱們大唐的精美,成色也多有不足,交易的時候大唐商戶不願意收他們的雜色金銀,這個時候就會按照胡商的金銀成色來厘定成交價。
當然,大部分是把胡商的金銀成色是往低裏說的,然後錢莊拿回來重新鑄造,去除火耗之後會有一定的剩餘,這樣賬面就會出現盈餘,賬目平不了,所以這些多出來的金銀會當成商家的利潤重新上了賦稅,之後,如果還有剩餘,就會發還給商戶,珍珠行賬面上多出來的那二十餘枚銀币就是這麽來的。“
房玄齡補充道:“的确如此,戶部的賬面不能出現不足,但是也不能容忍盈餘,入一筆出一筆,兩兩核算之後賬面的數目應當是平等的,不足就說明少了收入,多出來就表示那裏出現了差錯,這也是不允許的,老夫在審核賬目的時候不會容忍短缺,也不會容忍出現盈餘,不管有了短缺和盈餘必然就說明此地出現了不法事。“
李二點點頭,又翻了翻珍珠行的賬簿問:“十四年的賦稅比十三年多了六成,是不是說明珍珠行去年賺的錢比前年多了六成?“
“回貴人的話,不一定,依小吏來看,珍珠行去年的利潤要比前年多出來一倍不止。以前确實就像貴人說的,商家的利潤漲了一倍,賦稅也必然跟着上漲一倍,咱們大唐的賦稅被陛下改了之後就成了目前的狀況。“
李二愣了一下,回頭問房玄齡,皇帝是怎麽改的賦稅?我怎麽不知道?“
房玄齡苦笑着說:“這位張主簿所說的一定是陛下在十一年之時提出的累進稅制,就是繳納的賦稅越多,享受的各種減稅的力度就越大,比如繳稅一百枚銀币和繳稅一千枚銀币,他們的産業利潤相差可不是十倍,有時候甚至是十五六倍。”
李二一下子就把手裏的茶碗扔了,惱怒地說:“這樣一來豈不是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利潤少者反而要繳納更多的賦稅,這不公平,你這個尚書左仆射的職責之一就是匡扶社稷,矯正帝王得失,明知道不妥那個時候幹什麽去了?”
房玄齡還沒有下拜,張主簿首先咕咚一聲就昏厥過去了,雲烨讓老邵把張主簿還有另外的幾個小吏帶到了後院,吩咐侍衛把店門關上,這一幕可不能被外人看見。
房玄齡跪倒在地低着頭不做聲,杜如晦也是如此,長孫則站起來和李泰一起觀看牆上的字畫,尤其是看到中堂上那幅碩大的烏龜戲水圖母子二人竊竊私語,興緻很好。
“雲烨,你來說,朕不信你當初會不知道這個結果,爲了自己發财,黑了心了。”猛然間聽到皇帝這麽說,長孫吃驚的轉過頭來,看看氣急敗壞的皇帝,就急急的對雲烨說:“不許你說大逆不道之言。”
這是長孫第一次在皇帝處理政務的時候插話,李二疑惑的瞅着長孫,還發現自己的兒子李泰也是一臉的尴尬,立馬意識到這事可能怪不得别人,多半是自己的錯,皇後這是在給自己挽回顔面,多年的夫妻,這點默契還是不缺的。
雲烨剛要痛痛快快的說話,被長孫一句話差點噎死,隻好翻着眼睛看房頂。
“雲烨,朕疲乏了,這就回行宮休憩,我們明日再議事。”李二吩咐完,侍衛就打開了大門,一輛馬車被侍衛趕了過來,李二,長孫鑽進了馬車,大街上不斷地有侍衛鑽出來加入侍衛的隊伍,在李泰的指揮下浩浩蕩蕩的殺向行宮。
瞅瞅皇帝走了,雲烨把跪着的房玄齡和杜如晦攙扶起來,讓到椅子上坐下,親自給他們倒了茶水這才說:“房公,杜公,想想法子啊,陛下這麽做我們回到長安就沒好日子過了,累進稅制是陛下自己爲了少繳點賦稅給自己開的口子,貞觀十一年的時候有資格享受這道累進稅制好處的可隻有皇後娘娘,陛下沒想到隻過了三兩年,有資格享受這種誰知的人變得多了好多,現在後悔了。
咱們當年可都是反對過的,是陛下自己一意孤行,現在又拿我們來頂缸,如何是好,政令這東西是沒法子朝令夕改的。“
房玄齡喝了一口熱茶沒好氣的說:“老夫有什麽好法子,攤上這麽一位陛下,苦苦的熬日子呗,這道政令對大唐的商業發展有很大的促進作用,好些小商家自動合并,抱成團的準備享受這道政令大餐,現在看來對大唐還是有好處的,等到大商家越來越多,朝廷的稅收必然進入一個瓶頸期,再想要如此快速的發展就難了。”
杜如晦放下茶碗接着說:“陛下這種拍腦袋得來的政令出現的又不是一次兩次了,軍中的退役令,軍馬法,不都是這個樣子?一旦發現不合适,甯可硬着頭皮繼續執行,也不願意折損了自己的顔面,退役令将府兵退役的時間提前,服役的時間也提前,看似沒有改變,軍中的青壯甚至變多了,可是老夫甯願多些四十餘歲的老兵,也不願意要更多地十六七歲的娃娃兵,這種自減戰力的事情,許多的老将軍已經抱怨過了。”
“您兩位發現了沒有,都是些急功近利的法令,說明陛下在着急,他想一口氣走完前人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走完的道路。”
“有什麽好急的,大唐現在的狀況之好乃是數百年來罕見,外無強敵,内無憂患,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隻要将眼前的狀況保持下去,老夫敢說不出十年,大唐自有一番新天地,如果能保持百年,那時的狀況老夫都不敢想。”
“貪心了,貪心了,老房你在長安兢兢業業的處置朝政,老夫馬不停蹄的四處檢閱大軍,老李在沙漠上喝馬尿,長孫在草原上啃鹹菜,三個異族将領在冰天雪地裏壓榨高麗人,雲侯在危機重重的大海上苦熬,還不是想着讓大唐平安無事麽,現在非要弄出新的事端來,這一回老夫和都不會答應陛下再折騰了。”
杜如晦說完拱拱手就去自家的糧店裏去了,房玄齡也背着手回了自家的生藥店,雲烨站在自家的珍珠行門口感覺這兩位大佬此時更像是一位锱铢必較的掌櫃。
“雲侯,救命啊,小吏委實不知道那位是陛下啊!”
“陛下是很講道理的,你說的又沒錯,也沒有徇私枉法,擔心什麽,回去吧,今天你也沒心思查賬,我估計啊,你馬上就要升官了。”
老邵站在雲烨身後目送又驚又喜的張主簿離去,小聲的說:“這狗日的又沾了咱家的光,平白無故的得見天顔,祖墳上冒了青煙了。”
“别管人家祖墳冒不冒煙,你家侯爺我已經氣的冒煙了,帝王珠沒了,給那麽海蚌的肉縫裏埋了金粉,就出來這麽一顆極品,還被皇後拿走了,氣死我了。”
“侯爺莫惱,老邵我也是身經百戰的商業奇才,怎麽可能會捅這麽大的簍子,那顆走盤珠咱家還有,海蚌田裏面的海蚌産出的金色珍珠可不是隻有那麽一顆,還有九顆都在寶庫裏放着呢,那串月光倒是最好的寶貝,皇後娘娘來了,必然不會付賬,可是不能空手而回啊,那串孩兒臉是老奴特意說已經被小丫小娘子選走了,娘娘不是沒拿麽,倒是後面再售賣金色珍珠咱家必須拿出一個過得去的借口。”
這就對了,這才是雲家的人,面對皇帝也能分清楚裏外,老邵雖然平日裏喜歡吹牛,但是人絕對是一等一的好人才,皇家可沒有。
“你傻啊,娘娘剛從咱家拿走了一串珠子,和一顆走盤珠,這事你必須大肆的宣揚,門口就用紅紙寫上,皇後娘娘也喜歡我家的珠子。就這句話,别改,就不信,娘娘都喜歡的東西嶽州城的婦人們會不喜歡?對了娘娘光顧過,咱家的店鋪身價就不一樣了,把價格統統提高三成,就不信把娘娘拿走的那點東西賺不回來。”
老邵連忙點頭應是,侯爺都走了半個時辰了,老邵還在啧啧贊歎,自家的侯爺才是經商的奇才。
第二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