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千年,不信你走着瞧!”
大師兄懶洋洋撂下一句,伸手取出收魂玉壺,右手三指往壺口一撚,做了一個古怪法訣,對着走近的笨拙分身彈去,有絲絲縷縷的黑氣打入分身體内。
常思過看着分身體内魂魄氣息以肉眼可見速度充盈,待大師兄施法告一段落,再才請教:“大師兄,可有甚好法子,能盡快消除沾染的殺孽?”
大師兄收了玉壺,右手朝常思過伸出,做了個舉杯的手勢。
常思過馬上從空間取出一壇老酒,在邊上擺起他空間内制備的小木桌子、椅子、酒碗,倒好酒水遞給拿翹擺架子的大師兄,自己也坐下來陪飲。
“其實一千多兩千年,相比萬年不算太長,随便熬一熬就過去了。”
大師兄喝完碗中酒水,見對面小子抱着酒壇遲遲不給他倒酒,鄙視一眼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小氣吧啦小師弟,提點道:“老道不是給你掌刑令嗎?該用還是得用,大勢之下,你等若奉天行事,多造殺孽沒太多影響,比如像我。”
趁着常思過思索發愣,大師兄探手搶過酒壇,咕咚咕咚喝了個痛快。
酒嘛,得搶着喝,敞開了喝。
常思過喝完酒水,随手把石碗收進空間,站起身,拱手道:“成,我知道了,待大師兄您渡劫之日,師弟我給您送行!”
心知肚明大師兄提醒他祭煉掌刑令,是爲了他好。
然他生性多疑,思慮極細,還得好好考量一番,他信不過明源老道。
“走吧,走吧,提前些時候到山上來,你自個的分身,别老是讓我替你操心。”
大師兄擺手,即将飛升,他也沒甚太多感覺,日子照樣過。
常思過又與林籠兒打了個招呼,下山返回内域,對照一番地形堪輿寶物,發現他被骸骨山帶到了離流雲海域數十萬裏的極西之地,索性便撕裂虛空前去流雲海域,拜訪一下霧瀚。
二十多年時間,霧瀚已經在隐島一帶數百裏海域和空中,布置了祭煉過的霧氣,裏面充斥幻殺陣,以做防護和屏障。
經過那一次掃蕩,流雲海域人氣大不如前,有一些海妖在穿梭巡視。
霧瀚沒有請前來拜訪的常思過去隐島做客,雖然是不打不相識,畢竟不熟,兩人在流雲海域邊緣的一座廢棄黑島見面。
寒暄片刻,常思過拱手問道:“霧瀚道友,可有外域方面最新消息?”
第一次聚會時,海蜃樓負責派遣五階、六階海妖前去外域各地打探,收集不甚機密的消息,霧瀚當初受他傳音拜托,答應暗地裏也派遣一些流雲海妖混去外域,刺探消息。
雞蛋不放一個籃子裏,常思過做事喜歡穩妥。
霧瀚是近二十多年才關心内域外域事務,後面兩次聚會,沒看到常思過參加,聽魏維恭解釋常思過在閉關修煉什麽法寶,他便沒有把這些年收集到的消息拿出來。
人類修士和妖族這些頂尖修士當中,他隻認識一個常思過。
按說他身爲蠻荒霧獸,應該與海妖一族天然親近,然而三次聚會,那頭懶龍王半眯着眼打盹,不帶正眼看他,他也不是非得要去巴結,其他的比如那頭老猴子,他看着不像善類,計無謀和魏維恭一個個笑眯眯的老奸巨猾,他都不想打交道。
而且他發現,所有的妖修和修士,都與常思過有交情,看上去還不賴的交情。
他不善交際,便打定主意隻認常思過,不會吃虧。
霧瀚抛出一枚玉簡,道:“你且看看,這些年收集的信息,都在其中。”
“辛苦辛苦。”
常思過客氣一句,接了玉簡查看,片刻後擡頭,疑惑道:“外域征召近千萬的妖族大軍,他們怎麽……消息準确嗎?”
這個數字實在太吓人!
霧瀚奇怪地看了常思過一眼,道:“去年二月二,聚會的時候,海蜃樓的蜃龍王公布了一個他們打探到的消息,外域準備了九百七十多萬妖修,與我這邊打聽到的不相上下。”
他懷疑常思過沒有在星隐閣閉關,倒像是外出還沒有回宗,否則,不可能不知此事?
常思過思索片刻,問道:“具體的數據有嗎?”
霧瀚搖頭:“沒有,即使抓到一個六階海妖,也沒有拷問出外域到底有多少七階、多少六階,六階海妖根本不清楚其中内幕。聚會時候,計道友他們都懷疑外域是虛張聲勢,拿二、三階小妖湊數,但是不管怎樣,外域四階及以上可戰之兵,應該在三四百萬左右,仍然很龐大的隊伍。”
常思過暗自松了口氣,這樣子才靠譜。
三四百萬妖族大軍,要分散到各地,内域的隊伍有了回旋餘地,隻要操作得好,吃掉幾股之後,兵力上的優劣可以拉近。
“外域新培養出了兩個八階大妖。聽浩渺雲海島的蘇道友說,與浮生域的談判還在進行,向東流條件越開越高,坐地起價,大家都認爲,向東流是故意如此,到時必定會與外域聯手。”
霧瀚繼續道,外域勢大無比,不管是頂尖高手還是隊伍數量。
他現在隻有一條道走到黑,不可能再改投外域。
唯一讓他覺得有希望的是星隐閣的那個陸賢,指揮的修士隊伍很厲害,其它幾家稍遜一籌,聚會時候,幾家各領五千隊伍在海域某座海島進行了一次演習,陸賢穩居第一。
讓他看到了戰勝外域的機會。
要是所有人族隊伍,全部交由陸賢指揮就好了。
常思過對此早就心中有數,不覺得如何吃驚,問道:“你手下可探到各域海妖,是怎麽訓練隊伍的嗎?和咱們這邊比較,孰強孰弱?”
霧瀚搖頭:“探不到。我前後派遣了兩百多四階、三十多個五階小妖,大部分失去聯系,據其他小妖反饋,外域這些年巡視力度加強,四處抓捕野修,圈進某片海域進行訓練,與外界隔絕,正如咱們這邊的整訓,都是在各福地進行一樣,即使在海域演習,也會把那一片設立禁區。”
常思過點點頭,意料之中的事,又問了幾個問題,多了解一些情況。
聊了個多時辰,囑托霧瀚繼續保持對外域信息的收集,便告辭回宗。
這頭萬年老宅霧獸表現出來的做事态度,令他放心不少,事情做得怎樣,他其實不抱太多希望的。
回到宗門,把霧瀚給他的玉簡複刻一份給魏師兄,在神隐峰某個亭子内,邊喝茶,邊聽魏師兄撿重要的事情講述。
待聽到去年又隕落一個閉關沖擊神遊境的化虛境巅峰修士,是屈勉,他任命的征讨外域指揮副使之一,心情一時間有些沉重,他嘗試的法子,看來是錯誤的。
另外閉關沒出的星羅殿主孫懷德和裴輕風,看來也情形不大妙。
魏維恭安慰道:“你能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隻會感激,不可能心生怨怼。原本從化虛境巅峰找到破境契機,晉級神遊就像攀援曲折山路,摸索着闖關,即使準備再充分,能夠晉級也是五五之數,沖過去是新生,沖不過去便道消身隕,怪不得誰。”
常思過苦笑:“太不容易。聽說外域多添了兩個八階大妖,壓力大啊。”
魏維恭無奈道:“那也沒辦法,咱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大師兄渡劫飛升,其後是怎樣一個情形,大師兄自個也不清楚,咱們不能賭你的分身可以控制局面。
萬一,外域順勢而下,發動千萬大軍沖擊結界,憑着你的分身能阻擋得住?所以,隻有打了!還有,申山公和蜃龍王等不了,他們萬年大劫将近,必須打這仗。”
常思過狠狠點頭,“我知道,這仗必須打,沒有回旋餘地。師兄,您講點好點消息聽聽,别老是說這些影響心情的,我才回呢。”
魏維恭呵呵笑道:“還真有個好消息,正要告訴你。”
說到這兒,他故意拿翹,端起茶杯慢慢品茶。
常思過略一思索,眼前一亮,脫口而出道:“柳緻柔他們研制的戰争堡壘,成功了?”目前,他最關心這個了,這是他能對付外域翻盤的大殺器。
二十多年時間過去,期間不知浪費多少材料。
即使扔水裏,也該聽個水響了。
他心急火燎趕回來,準備親自坐鎮守着那幫人,給他們壓力和幫助的。
魏維恭哈哈笑道:“你小子莫不是聽說了?也不對啊,才研制成功一個多月,我特意囑咐他們,再完善完善,暫時别對外透露,包括你這個甩手掌櫃。”
常思過得了準信,大喜,哪還坐得住,拱手告辭走人。
魏維恭跟着站起身,道:“一起,一起,我陪你走一趟,爲了守護那件寶貝,我特意把分身放到藏拙峰。”飛出護山陣,解釋道:“你離開宗門之後,柳緻柔和烏沫都覺得再在回雲峰研制,有諸多不便,其他人進出麻煩,我便把靠近及遠峰的藏拙峰劃出歸他們使用。”
常思過随口問道:“邬師兄還在星湖鎮擺攤嗎?”
“五年前回來了,他突破心關,已經晉級到神遊後期,目前在斜陽湖閉關,他要趁着新鮮靈感,多煉制幾樣大威力的攻伐和防禦陣器。”
魏維恭笑道,他反正修爲提升不了,便多跑動下,把提升實力機會讓給年輕人。
說話間,兩人落到藏拙峰上空。
常思過随着魏維恭進入布置了大陣的空中,穿過一層薄薄迷霧。
下方被削平的山頭上,停放着一個長近五百丈、寬百餘丈的龐然大物,銀灰色的金屬表皮,一頭以虬龍骸骨煉制而成的堡壘,兩側、頂部正在安置調整一根根銀灰色炮管,有數十個修士飛懸着忙碌。
“老柳,鍾老哥。”
常思過看到頭發亂蓬蓬胡須飄飄的柳緻柔,在與鍾叵測争論什麽,叫了一聲。
“哈哈,老常,你可算回來了……”
柳緻柔很粗犷地大笑,随即住口,對魏維恭躬身行禮。
魏維恭來萬此地數十次,知道這些家夥的瘋勁,擺手道:“你們聊,我随便看看。”
他閃身去了下方,繞着高達百丈的堡壘仰頭轉悠,其他人專心做事,不會因爲他的到來而中斷手頭的活計,這是常思過當初定下來的規矩。
鍾叵測頭發更亂,扯着常思過手臂,叫道:“常兄弟,你來評評理,柳緻柔這外行,非得給堡壘增添超過預計兩倍的燔炮,這不是胡鬧嗎?燔炮威力大,若是三百六十座炮口齊轟,再堅固的堡壘也用不了幾次,會震散架。”
柳緻柔見鍾老頭質疑他的專業水準,叫道:“你才外行,跟你說了炮火輪流使用,排炮懂嗎?依次攻擊,排山倒海,讓那些面對燔炮攻擊的蝦兵蟹将在絕望中灰飛煙滅。不要拿你的無知,來衡量我的智慧。”
“跟你說了,燔炮充能需要時間,再則堡壘内部空間有限,不可能在極短的間隔内搞你的狗屁依次攻擊,做不到,别顯擺你那可憐的見識……”
鍾叵測吹胡子瞪眼睛,敢在他面前顯擺智慧,呸。
“那是你的事,你都不嘗試,怎麽知道做不到?不行就換老何他們幾個來。”
柳緻柔毫不示弱,他自己偶然得來的靈感,越想越得勁,這老貨還沒開始便這也不行,那也不成,故步自封,他火氣賊大。
常思過聽明白了,爲了這個争吵啊,他兩條手臂被兩個家夥扯着,換一個靈府境修士,隻怕給扯掉了,忙打圓場:“兩位,兩位,聽我一言,不要做無謂的争吵。”
趁機收回手臂,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還是兩個大老爺們。
“你說!”
兩人倒是異口同聲,看着常思過。
常思過拍着鍾叵測的肩膀,道:“鍾老哥勞苦功高啊,聽魏祖說,你研制出來的燔炮,比之以前的燔炮,威力翻了一倍,而且耗能隻有以前的八成,了不得啊!”
好話人人喜歡聽,何況這馬屁是常思過拍的,鍾叵測那個舒心啊,怒氣消散,老臉笑開了花,擺手做謙遜狀:“哪裏,哪裏,都是大家共同的功勞,我們還在改進,繼續努力。”
常思過給了臉上浮現嘲諷表情的柳緻柔一個“閉嘴”警告。
這些個榆木疙瘩,不涉及他們的專業問題時候,一個比一個好說話,真吵起架來鬥雞子似的互不相讓,風度早扔溝裏了。
他當然知道柳緻柔的“排炮攻擊”理論是對頭的,他無比贊同。
唯如此,才能真正發揮出堡壘的戰力。
但是鍾老頭心氣不平,得先捋捋嘛,對着幹做甚?
“鍾老哥啊,咱們這一仗能少死些人,赢得漂亮,就看你們的這些奇思妙想,除了燔炮,你們還可以改進出符合堡壘進攻用的戰争巨弩,考慮用篆刻符文方式,增加弩箭的殺傷威力和距離,不能這麽大一座堡壘沖進無窮無盡的妖群中,光靠着幾百燔炮進攻是吧?要全方位殺妖,持續的互補殺妖,手段一定要豐富。”
對于常思過的提議,鍾叵測顯然心動,他以前是一門心思都在研制燔炮上,沒考慮其它。
“嗯,可以試試,應該不難,回頭我叫幾個符師參與。”
“燔炮呢也不是不能再嘗試下往其它方面改進,結合堡壘,可以做出長短不同的燔炮,利用了堡壘内部空間,還可以做出威力大小不同的燔炮,縮短充能,不就可以解決老柳提出的排炮方案嗎?”
“呃……似乎有些道理!”
常思過丢下陷入思索的鍾叵測,又回頭要拍柳緻柔,被老柳嫌棄地閃開。
烏沫聽得聲音早就飛了過來,在側面,看着吃癟的黑哥哥,她露出開心笑容,二十多年未見,她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