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維恭和計無謀從門洞走出，前後耽誤了盞茶時間，沒看到大師兄和常思過，身後的門洞恢複正常。</p>
兩人往山頂上走，計無謀搖頭道：“大師兄又搞甚名堂？喜新厭舊，要不得嘛，”</p>
他掐算過了，這一趟骸骨山之行沒有危險。</p>
隻是大師兄在他背後踢那一腳，太不講道理，讓他沒有防備得住。</p>
魏維恭沒有搭話，他覺得重生後的大師兄不對勁，與以往重生醒來，行事大異，要不是相信計師兄的推衍之術，他不會走問心牌坊。</p>
上到山頂，四處空蕩蕩的，沒見到兩人身影。</p>
計無謀看向大門緊閉的道觀，道：“咱們等等，大師兄與常思過在道觀内。你說上次大師兄一心尋死時候，常思過不知情的情況下，伸出援手，後來得到大師兄的饋贈？”</p>
魏維恭踏足石頭場坪，環視四處。</p>
那次遭遇兇險的激鬥戰場，除了多出一些稍顯新鮮的骸骨，一切是原般模樣。</p>
骨粉碎屑沉澱到了下方，入目盡是枯骨，大大小小，各式各樣。</p>
魏維恭沉默片刻，突然答非所問道：“大師兄叫常思過小師弟。”</p>
計無謀笑道：“這不很好嘛，大師兄喜歡玩笑，叫小師弟也是我提出……”計無謀見魏維恭臉上表情凝重，他心頭一緊，收斂笑容，用心語道：“你是懷疑……他是真的小師弟？”</p>
魏維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心語道：“我從來沒有對他的身份有過懷疑，因爲經你相過面，他不可能是小師弟，但是，大師兄對他似乎不同，我也是後知後覺，剛剛生出了疑慮……他上次來的時候，碰巧大師兄發病，大師兄重生後，又出了如此多怪事，我現在……心頭亂得很。”</p>
計無謀沉默了，常思過的身份經得起推敲，沒有任何問題，摘星台對常思過的調查，進行了二三十年，他仔細看過所有記錄，并親手銷毀掉秘冊。</p>
他不可能事事推算，常思過是天道選擇的殺戮者，命格被篡改得面目全非。</p>
他當初懷疑有其他老家夥摻和其中，暗自查找過一段時間，浩渺雲海的缪問天确實在其中搗了鬼，當初的宋家渡舟上發生的事情，就是缪問天背後指使，後面不知怎的，缪問天又收手了，對常思過的事情聽之任之，再沒有過問。</p>
計無謀便沒有深究，注意力轉往了其它方面。</p>
此刻聽得魏維恭提出懷疑，他心湖起了波動，那小子，他嚴重低估了啊。</p>
兩人沒有再說話，枯站在石坪上，等着道觀内的兩人出來。</p>
約莫大半個時辰過去，黑色大門從裏面拉開，大師兄當先走了出來，後面跟着神色淡然的常思過，并順手帶關上道觀大門，隔絕内裏天地。</p>
“今兒天氣不錯啊，風輕雲淡，”</p>
大師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道：“喂，你們倆，怎麽還沒回去？這裏有小師弟陪我就成了，你們兩張老臉，看着不得勁，回吧！今後别來蹭吃蹭喝，麽得你們的份了。”</p>
計無謀嘿嘿附和：“等下就回，大師兄莫催。”看向走後面的常思過，笑容滿臉，拱手道：“小師弟，失敬了啊，大師兄忒不講究，也不正兒八經介紹一次。”</p>
魏維恭沒有說話，隻盯着走下台階的常思過，想要看出一朵花來。</p>
大師兄往邊上一讓，他是看戲不嫌台子高，笑呵呵看着。</p>
常思過對于大師兄的惡趣味也很是無語，他站定拱手：“計師兄客氣。我不是明源道長的弟子，以前不是，今後也不可能是，大師兄叫我小師弟，隻是玩笑話，兩位師兄别當真。”</p>
他沒有拜明源爲師父，說得坦坦蕩蕩。</p>
在骸骨山上，不管是道觀内還是道觀外，可以不說話，最好不要說假話。</p>
這是青源界離天最近的地方，通殺道人的眼皮子底下，講假話，特别是與兩位有關的假話，小心觸黴頭。</p>
魏維恭臉上泛起笑意，計無謀哈哈道：“都是玩笑，怎會當真，叫小師弟顯得輕切嘛……”話還沒說完，他突然住口，死死盯着常思過頭頂上虛幻出現的一枚暗紅光影令牌。</p>
令牌上有兩個金鼎文“掌刑”字符，尤爲刺目。</p>
常思過是晉級七品修神境穩固修爲後，他在鲸府空間出關之前，嘗試解除掌刑令的封印，準備重新封印一次，免得關鍵時刻給他搗亂，才發現，他已經能夠随意取出掌刑令，而掌刑令服服貼貼的沒有半分躁動。</p>
他考慮之後，沒有煉化掌刑令，而是繼續封印着令牌。</p>
身份已經被大師兄揭穿，再則他今非昔比，又有不靠譜的大師兄撐腰，在骸骨山地盤上，他何懼之有？計無謀、魏維恭奈何不了他了。</p>
那麽，攤牌吧。</p>
“這枚掌刑使令，是明源老道硬塞我的，對兩位師兄多有隐瞞，是迫不得已。”</p>
常思過拱手緻歉，随即把光影令牌仍然收進腦海裏，對兩位往後警惕退卻的師兄道：“明源老道從來沒有明确說過，要我對付你們，他最後離開時候交代，‘遵照本心，莫要走偏了’，我剛才聽大師兄一席話，算是明白了，他說的‘失去老道的制約，青源界隻怕會起些亂子’，這個亂子是外域，所以，兩位師兄何必對掌刑使如此耿耿于懷？”</p>
大師兄叫道：“沒勁了啊，常思過，你攀扯我幹嘛？再這樣，我不認你這個小師弟了。和兩個老頭打一架啊，你打不過，我可以幫你。”</p>
常思過看着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師兄，這位真是閑出病來了，他對兩位解釋道：“大師兄已經覺醒，他完成了老道的任務，在青源界再待百年，便要渡劫飛升去上界，或許是因爲即将見到明源道長，大師兄比較興奮，大家體諒下。”</p>
大師兄像頭炸毛的大貓，跳過來道：“别提那老頭，我去了上界也不見他，小師弟你再亂講話，小心我揍你！”舉起拳頭威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p>
常思過忙拱手賠笑，他不拉大師兄下水，讓大師兄在岸上煽風點火嗎？</p>
計無謀和魏維恭相視一眼，兩個消息一個比一個勁爆，他們差點覺得腦子不夠用，計無謀咳嗽一聲，拱手道：“恭喜大師兄功德圓滿，即将飛升上界，從此徹底解脫，永享仙福。”</p>
魏維恭跟着拱手行禮說着客套話。</p>
大師兄擺手：“行了行了，客氣話少說，來點實際的。”</p>
計無謀和魏維恭看着沒有半分仙氣放蕩不羁開口讨要禮物的大師兄，他們自是知道大師兄的德行，裝模作樣往袖口摸去，臨時尋找幾樣寶物做随禮，否則，大師兄又要胡攪蠻纏，不好好說話了。</p>
大師兄接了兩個須彌袋，挑三揀四嫌棄一番，這才說正事，道：“等我走了，骸骨山将由常思過鎮守，這是老頭子的安排，别問我怎麽知道的，行了，事情就這麽個事情，我釣魚去了，你們自個聊。”</p>
往另一邊的山坡方向走去。</p>
常思過把先前大師兄告訴他的一些個天道内幕，轉告兩位。</p>
時間緊，任務重，他肯定不會放過兩位現成幫手。</p>
他資曆淺薄，需要計無謀和魏維恭出面幫他去搞定另外三家，他相信，大道之下，任何成見都能放下，何況區區身份問題。</p>
計無謀和魏維恭愣了好半響，倒不會懷疑常思過以此事诓他們。</p>
大師兄的地盤上，騙不了人，他們隻沒想到以前知道的真相，會是錯誤的。</p>
“老魏，當時是誰傳出來的消息？”</p>
“讓我想想啊，好像聽缪問天說過，還有，老猴子也說過，他們與明源道長關系親密，便傳開了，說是青源界天道不全，後來不知誰說的，隻要去對面修煉幾十年，或者百多年，便能補足道心……”</p>
魏維恭說到此時，住口不講下去。</p>
計無謀搖頭：“老頭子留下一個沒解決的爛攤子，害了我們所有人，難怪老頭子分身滞留下界，萬多年不走，原來是這樣，還說對我們很失望，哎，我們才失望好嘛？”</p>
發了一通牢騷，對常思過拱手：“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的小師弟，以前種種，就不說了，今後該如何做，你先說道說道。”</p>
魏維恭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像他們畢生追求便是要飛升去上界，突然告訴他們，此路不通，怎麽折騰都沒有出路，心頭失落可想而知，沒有破口大罵，已經是心境修煉不錯，能穩得住。</p>
“對，你是我們的小師弟，有什麽盡管說。”</p>
常思過重新與兩人見禮，這才把他和大師兄講話的重點和盤托出，把他的打算大緻講了。</p>
他有鎮守骸骨山的後路，計無謀、魏維恭他們沒有退路，而他不想耽誤萬多年時間等一個未知結果，雙方有合作的基礎。</p>
三人在山頂磋商了一個多時辰，從頭至尾，大師兄沒有再摻和。</p>
計無謀和魏維恭匆匆離去，留下常思過在骸骨山上，百年時間，常思過與大師兄之間需要過渡交接。</p>
常思過踱步下坡，尋到在巨大岩石上垂釣的大師兄。</p>
大師兄正好從懸崖下方的雲霧中，用竹竿釣絲拖上來一頭數丈長扁扁帶狀黑魚，兩條須子亂擺，笑道：“黑鳅龍魚，味道鮮美，夠咱們吃幾頓了，還愣着幹嘛？以後這些事都是你做，釣龍竿給你了，勤快點，在骸骨山上，七品修神巅峰修爲都能吃出來。”</p>
常思過忙上前接了竹竿，抗在肩頭，用法力把黑鳅龍魚束縛住，道：“要不我把分身放出來，大師兄您幫我調教調教？”</p>
大師兄往回走，道：“放出來瞧瞧。”</p>
常思過把在鲸府空間陣法内潛修的分身放出，大師兄吃驚地指着另一個常思過，叫道：“你小子行啊，故意給大師兄添堵是吧？你找了一具器靈軀殼修煉成分身。”</p>
“豈敢豈敢，我當年得到這具器靈軀殼，還不認識大師兄您。”</p>
常思過笑嘻嘻回道，“這叫緣分啊。不過您放心，這個器靈的意識自願放棄軀殼，她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修煉，目前在重山域的幻影閣，活得逍遙自在，我可半分沒有逼迫她。”</p>
大師兄“哦”了一聲，道：“你叫她上骸骨山來，讓我瞧瞧。”</p>
伸手一抹空中，出現了骸骨山外的情景，可以看到計無謀和魏維恭兩人分頭在海域上空飛遁，身後左右追逐着六個蠻荒大妖，大師兄大吼一聲：“滾，爾等宵小再敢接近骸骨山萬裏，殺無赦！”</p>
聲音隆隆，吓得追殺着的六個大妖轉身倉皇離去。</p>
骸骨山上的鍾魁說殺無赦，那是真的殺，不會講半分客氣。</p>
計無謀和魏維恭回頭沖骸骨山方向拱了拱手，快速消失不見，有了大師兄這一聲吼，外域蠢蠢欲動的小動作，以及穿過結界的舉動，全部都要停下來。</p>
大師兄揮手間，空氣中恢複正常，他似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p>
“成，我傳訊叫她來一趟。”</p>
常思過不知大師兄何意，摸出傳訊飛劍，給幽姬仔細說了，讓幽姬回一趟幻影閣，帶上林籠兒前來大海域結界，隻要到了結界，骸骨山便會去接她們，發出傳訊，抗着碩長黑魚回到山頂，分身稍落後數丈。</p>
道觀側面有廚房，鍋碗瓢盆菜刀水缸竈台等家夥什一應俱全，堆在柴坑裏做柴火的是長條狀枯骨、肋骨等。</p>
大師兄指點常思過用縛龍索把黑鳅龍魚挂上側邊房間高高的房梁上，用遲悲刀剖鱗宰魚，用一個水桶接住流淌下來的魚血，再旋下來一大塊新鮮魚肉，回廚房清洗幹淨切塊，生火燒熱鍋子下油把魚肉塊煎一煎，再幾瓢水下去蓋上碩大鍋蓋，隻管添加枯骨柴火清煮魚湯。</p>
常思過做得很利索，身上不沾血。</p>
他沒有自作主張給予建議該如何煮魚，他與大師兄還不熟。</p>
“不錯，不錯，比計無謀那個隻知道吃兩手不沾陽春水的家夥強多了，你以前做過廚房裏的活計。”</p>
大師兄斜靠在廚房門廊，道：“你的分身煉制時間太短了，實力太差，不能通過吃好東西提升修爲，他也沒法子吃。我擔心百年時間，他成長不起來，至少，也得有相當于神遊境中期後期修爲才成，否則，肩負不了鎮守骸骨山的重任。”</p>
常思過擡頭起身，請教道：“靈氣充足地方怎樣？”</p>
大師兄搖頭：“你的分身，差的不是靈氣，待我瞧過那個抛棄軀殼的器靈再說吧。敗家賊，這麽好的軀殼，怎麽舍得棄之？”</p>
語氣中，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p>
這麽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天然生成的器靈，居然把殼給丢了，他真是恨不得大嘴巴子扇那家夥，還能再敗家一點嗎？</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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