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将軍還在嗎？”</p>
常思過用法力帶着略有些拘謹的中年漢子，步步升空，問道。</p>
當年方進在四荒城對他多有照拂，他曾經拜托烏沫跑一趟南平國，除了把易尚延、青芽、安學倫帶上山之外，給方進将軍、單立文、宋牧、莫興、範老教頭等人，各備了一份禮物，其中就有對修者有益處的山上丹藥。</p>
“玄祖于十二年前仙逝，他老人家活了一百六十八歲，在同輩中是高壽。”</p>
方破虜恭謹回答，晶骨境修者正常壽元在一百二十左右。</p>
他家玄祖算是創造了一個奇迹。</p>
看着下方的城池房屋變小，被帶着緩緩飛過城外東邊踏平的破賊軍營地，繼續往東邊殘存的田壟飛行，方破虜感覺很是新奇，不知這位年輕的常先生要帶他去哪裏？</p>
玄祖父當年頗爲遺憾，沒有厚着臉皮求得一個上山的機會。</p>
沒少和他講常先生嫉惡如仇的爲人品性。</p>
在四荒城至今還流傳着常先生一把弓箭于陣前殺賊殺得敵不敢進，單人獨刀勇闖匪巢、智滅淺翠峰山匪，在北楓府城連殺十餘同階修者爲邊軍兄弟報仇大罵城主将軍如入無人之地，面對北安軍千軍萬馬攔截面不改色闖将出去，在白狼坡縱橫來去等等壯懷激烈故事。</p>
義氣深重，一諾千金！</p>
常思過帶着方破虜在空中慢慢盤旋，落到一片不知被馬蹄踩平多少次的墳茔區域，他隻能憑印象，大緻估算出黑老爹的埋骨地，俯身用手扯去殘存的野草，口中喃喃道：</p>
“老爹，我來看您了，百多年沒有回來過，我出了一趟遠門，幾十萬裏之遠，跑了很多地方，前些時候才回來，這不就特意給您培土敬酒來了。”</p>
方破虜要上前幫忙，被常思過揮手阻止，便在邊上束手站着。</p>
他家玄祖提及過兩次，常先生有一位很重要的親人，就埋骨在四荒城附近。</p>
“……老爹啊，黑娃沒讓您過上一天舒心好日子，不能常常來看望您，隻能給您建一片不受打擾的墳地，就當是黑娃一片孝心吧。”</p>
常思過口中絮絮叨叨，講着一些家常話。</p>
很是花了一些時間，把附近五丈大一片的雜草清理幹淨，用雙手捧泥土，在中間堆出一個極大的墳墓形狀，又在墳墓邊堆積出平台，用手拍打結實。</p>
退到遠處的北戎部族，見兩人從城内飛出，落到這裏不知弄什麽，派遣了探哨騎卒遠遠查看，不敢太近前。</p>
四荒城頭，一衆将軍、修者目光遠超常人，他們居高臨下能看得清楚。</p>
紛紛猜測那位把城主大人帶出城的先生，在老墳區堆墳頭，有何深意？</p>
做完手頭的活計，常思過站在正東方墳前端詳片刻，感覺差了一點什麽，從空間尋找一陣，找到一塊個頭合适的青金石，右手如刀，幾下劈砍切削，把六尺高的石頭整理成一塊平平整整的青黑色墓碑，高大氣派，用指頭刻下兩行字：</p>
義父黑公老鼈之墓，常思過敬立。</p>
在豎立的墓碑四面以及墓地平台都種下禁制，又把三顆靈珠拍入青金石墓碑，使他設置的神元禁制能夠管兩三百年，待得時間過久了，此地亦就成了古迹，後人輕易不會毀去。</p>
做完這一切，常思過對着墓碑磕了三個頭，起身掏出一個酒壇和三個酒碗，朝方破虜招招手，示意過來陪着喝幾碗。</p>
黑老爹生平喜好喝酒，卻很難喝到酒，更别說好酒了。</p>
方破虜搶着要倒酒，被常思過阻止，道：“你是陪客，哪有讓客人倒酒的道理？咱們爺仨喝一頓，老爹以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他總共就喝過幾次濁酒，對酒的滋味念念不忘。”</p>
說話間，倒了三碗酒水，先端起中間一碗，往墓地前方劃半弧形傾倒。</p>
酒水濺到泥地，飛珠走玉一般。</p>
“老爺子欸，請您喝好酒咯，這酒有百十多年了，您嘗嘗，香着咧！”</p>
把一碗酒水倒完，再倒滿酒碗，放地上，道：“您慢慢喝啊，沒人和你搶。”</p>
又端一碗遞給方破虜，自己拿着他那個碩大的石碗，對着雙手捧碗的方破虜示意一下，他靠着墓碑坐下，又用石碗碰一下墓地前供着的酒碗，道：“喝酒喝酒，老爺子，您悠着點，我這次回來陪您幾天，天天好酒好肉伺候着您。”拍了拍泥地，對方破虜道：“坐下吧，别嫌棄泥地上髒，來，喝酒！”</p>
咕咚咕咚把一大碗陳年老酒喝幹，這是他最後一壇年份最長的霸酒了。</p>
方破虜忙坐下，又對地上那碗酒做了個敬意，一口氣把酒水喝完，醇厚濃烈的酒水，熏得他臉上微紅，忙用修爲壓下上湧的酒勁。</p>
常思過道：“吃肉吃肉。”</p>
手上出現一隻烤得金黃的肥羊，在地上擺上一張皮子，拎下羊頭放到墓碑前，再折下一隻羊腿遞給方破虜，自己扯下一條羊腿大吃起來。</p>
他在修墳培土之時，便讓連漪幫他在空間内抓一頭養得膘肥的大羊料理燒烤了。</p>
方破虜看到如此神奇一幕，自不便詢問，跟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p>
待一壇酒水喝完，方破虜也有了三四分醉意，壯着膽子結結巴巴把他的請求說了，想請常先生，幫他們方家帶一個晚輩去山上修行。</p>
他們方家世代沙場拼殺，不想讓後輩再重複先輩的命運沙場掙命了。</p>
常思過揮手：“隻要你舍得，五日之内，你讓家裏把人送來四荒城。且去且去，我陪黑老爹幾天時間，莫來打擾。”</p>
方破虜大喜，沒想到常先生如此好說話，拱手躬身，往後退出十數步，再才轉身往四荒城縱躍奔去。</p>
他得抓緊時間用信鴿把信件送回方家，把兩個資質最好的小輩送來，讓常先生挑選，這是一次極好的改變家族命運的機會，必須把握住了。</p>
常思過則在墓地呆着，每天陪黑老爹喝酒吃肉，絮絮叨叨把他這些年的經曆，挑驚險或有趣的講給黑老爹聽，順便排解一下他積壓多年的負面情緒。</p>
到第三日早上，北戎大軍悄然撤退，他們商議來去，到底不敢冒險攻城。</p>
惹惱一個高階修士的後果，或會導緻全軍覆沒。</p>
到第五日上午，有兩個修士自天空降落，遠遠地，便對斜靠墓碑似乎宿睡未醒的陌生修士拱手：“道友請了，某乃西寒林巡刑使駱謹，請問道友下山逗留，可有八大宗門頒發的文卷手令？”</p>
常思過剛剛享受完一頓申徒武王用魂力幫他錘煉神魂和體魄的刻骨銘心大餐，才緩過勁來，懶洋洋擡頭，道：“西寒林啊？我記得有個叫黃天的道友，他現在怎樣了？”</p>
他現在的修爲，不是神遊境老祖，基本上看不出來。</p>
口中說着，已經取出摘星台的長老玉佩，對着兩人晃了晃。</p>
“呃……拜見仙使大人，”</p>
巡刑使駱謹認出對方摘星台的身份，是高得吓人的銀玉級别長老，吓得一個激靈，忙躬身道：“回仙使大人，黃師叔加入了……加入了摘星台。”</p>
瞟了一眼看不出深淺的年輕修士，心中有老大疑惑不解。</p>
這位真是摘星台長老嗎？</p>
當年黃天師叔以不滿百歲之資晉級金丹，加入摘星台擔任客卿有數十年了，當時在重山域各大小宗門引起不小震動。</p>
常思過收了玉佩，自嘲笑道：“轉眼便過百多年，他也加入了摘星台，可喜可賀啊。”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烏龍，揮手趕人：“爾等且去，莫來打擾常某清淨。”</p>
“是，晚輩告退！”</p>
兩人暗自咋舌，這是一位才出關的老前輩，難怪沒聽說黃天師叔的事迹。</p>
他們哪敢逗留打擾，行禮告退走人，卻也把消息傳回了山上。</p>
黃昏時候，常思過起身，拍着墓碑與黑老爹告别。</p>
跑這一趟，等若是了卻他一樁多年凡塵心願，今後再來，還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或許，那時連南平國不存在也說不定。</p>
一步跨到四荒城内，落到在觀武殿前方廣場上翹首以盼的方破虜前面，隻一打量方破虜身後兩個十一二的小家夥，點點頭，道：“不錯，兩個都有修行資質，我負責把他們送去山上的霸氣宗，等哪天修行有成，他們自可以下山訪親。”</p>
方破虜大喜過望，沒想到一次能送走兩個小輩。</p>
雖然不能拜在常先生門下略有些遺憾，但是能加入八大宗門之一名氣頗大的霸氣無敵宗，也是一件了卻玄祖夙願、光宗耀祖的幸事。</p>
有些山上消息，他作爲城主了解得比普通修者要多。</p>
方家這次真是時來運轉、否極泰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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