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老看着平原上奔掠如飛的那道身影,出神了半響,對于身旁出現的兩個家夥沒做理會,他緩緩走下土坡,走到平地,踏上散發絲絲微光細碎顆粒地面。
月光透過薄霧灑落他身上,了無生機,更别說清氣如水。
“以心觀道……他怎麽做到的?”
老者喃喃自語,地還是那個兇煞絕地,天還是那方破碎天空。
耳畔響起的呢喃雜語,對他沒半分影響。
他身後左右,跟着黑衣大漢和白紗蒙住全身的窈窕女子,兩人沉默無語,早就注意到那個與老頭交談過還擅養一頭幽魂的人類小家夥。
虢老頭真是好脾氣。
誰要是收養一頭陰魂在他們眼前晃蕩,早一口氣吹他個靈魂出竅。
他們可以不把小陰魂們當回事,甚至把晉級到五階的陰魂拿來進補,但是别人若敢擅養陰魂,還出現在失魂迷霧,那是嫌活得不耐煩了。
“那個小家夥有點名堂啊,風娘,咱們去找小家夥唠幾句?”
陪着走一截,黑衣大漢故意挑事。
老頭與小家夥到底談了些啥,因爲是在老頭地盤,老頭使了一些小手段,他們聽不到,也沒刻意去聽。
“成啊,請去黯魂台做幾天客,好久沒見到如此氣血充盈的人類小哥兒。”
窈窕女子咯咯笑了起來,順着回道。
老者頭也沒回,他轉身沿着回廊往前方走去,嘿嘿冷笑:“說了你們也不懂,‘以心觀道’,怎麽觀的道你們懂個錘子?瞎摻和甚麽?”
老者突然爆粗口,把兩人說得一愣,同時停腳,他們聽到那頭不見了的化形幽魂在回廊奔跑時,癡癡呆呆念叨“以心觀道”,以爲是呓語,沒甚在意。
黑衣大漢還以嘿嘿:“如此說來虢老哥你懂?說來聽聽。”
女子煽風點火:“他懂也不會告訴我們,他想吃獨食!等到虢老頭突破,咱們兩個哪還有活路?”
“所以,毀掉那個礙事的小家夥?”
“可是你說的,我才不會做出如此大煞風景的蠢事。”
“你個醜婆娘,又拿老子開刷,有意思嗎?”
老者獨自往前不緊不慢地走,速度慢得可以和失魂者有一拼,聽得後面的吵鬧,簡直比耳畔的呢喃雜語還惹他心煩,道:“行了,别折騰那些有的沒的,老朽就是突破後,吞吃了你們兩,又能去哪裏?人族的幾個神遊境老家夥,會允許老朽外出嗎?”
“哈,你個老頭盡拿大話唬人,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就是,就是。把黑孤吃進肚子,耳根子是落得清淨,以後長夜漫漫,連個打架聊天的都沒有了,漫長日子,虢老頭你怎麽混過?”
“要吃也是先吃你!”
黑衣大漢和窈窕女子争吵着一路遠去,他們已經得到想要的承諾。
那就是等小家夥停步,他們三個一起去問話。
誰也不能吃獨食,否則以毀掉小家夥做威脅。
蒙蒙月光下,老者形單影隻,孑孓而行。
他很想不通那小家夥憑什麽用微弱修爲觀道?
是得了人族高人指點?
還是有他不知的法子?
……
常思過跑得酣暢淋漓,忘乎所以,待得子時正,才被刀氣和殺氣淬體的刺痛從空明狀态驚醒,他腳下仍然沒有停,繼續保持着穩定的節奏,一直向前。
他有感覺,隻要他停下腳步,這場機緣便到此結束。
也終于明白,老道在給他的留言中提及,“你不會失陷其中”是什麽意思了。
每到子時正,刀氣便準時刺激他,他不會沉淪而迷失在失魂回廊。
他每天有一刻鍾的清醒時間。
右手掐着清心訣,身體的淬體痛疼,似乎比往日下降不止一個等級。
早知道清心訣有這等作用,他也不用多捱近兩年刀氣淬體苦頭。
這點痛疼他可以熬得住,不會幹擾腳下的奔跑,雙足地竅與大地的氣息交流,使得他的修爲在不知不覺中錘煉精純,還有明顯進益。
觀道什麽的常思過沒有半分頭緒。
修爲卻是實打實在進步。
他趁着現在清醒,稍分一絲意念,從空間取出補血丹、無魂果吞服,又匆匆填了一些幹糧,他現在的修爲,十天半個月不吃不喝也行,隻是習慣了吃點東西。
耳畔風聲呼嘯,偶爾聽到一聲兩聲呢喃片語,對他已經沒甚影響。
一刻鍾,在奔跑中飛快過去。
常思過再度沉浸進入空明狀态,一路往前,奔跑不停。
“怎麽回事?他都醒了來,還大汗淋漓的吃了東西,狀态似乎出了一些偏差,怎麽他又重新恢複感悟中去?”
“是啊。虢老頭,不會是你暗中使壞?”
老者在霧氣中盯着那個背影看了好半響,對于兩人的旁敲側擊,冷笑一聲:“等不得,你們盡可攔下他,與老頭我廢個什麽話?”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哈,在失魂回廊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有什麽等不得的?老頭心中有鬼。”
“就是,十年八年也就眨眨眼的事兒,看他能跑到幾時?”
然而這一等,一年過去了。
再一等,三年不覺過去。
失魂回廊的失魂者不知補充了多少批,那個在大地上奔跑不息的身影,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往前奔跑。
披星戴月,或沐浴蒙蒙陽光,或大雨傾盆,阻擋不了他的步伐。
還是一樣的節奏,一身清氣萦繞,雨露塵埃不沾。
唯有一點不同的是每隔一段時間去看,便發現奔跑的人類小子修爲又有明顯進步。
跑跑步,修爲天天長進。
是以黑衣大漢和窈窕女子對于奔跑者更多了幾分好奇,便耐心等着。
他們若前去阻攔,虢老頭說不定會對他們不客氣。
那糟老頭子最喜歡正話反着說!
常思過吃光了準備的數量不少的補血丹和無魂果,到現在,刀氣淬體已經不怎麽消耗他的氣血,他隻隔些時日補充一些食物和丹藥。
他新收獲的那批須彌袋,内裏都裝有不少藥物。
其中有幾個印記磨損厲害的屬于靈府境修士的須彌袋,被他打開之後,裏面有法寶、大量修煉資源,常思過對于收獲之類,隻是抱以淡淡欣喜。
他每過段時間給黑荊樹妖和刺藤投喂礦物晶石。
這麽多年的空明狀态,讓他差不多是時刻沉浸在一種玄妙忘我之中。
清心寡欲,無喜無悲。
第十個年頭。
某個朝霞染紅薄霧的早上,奔跑的身影忽地緩下來,不幾步,停下前沖勢頭。
常思過右手清心訣放開,從感悟中徹底清醒,耳畔複有呢喃聲嗡嗡不停,對他影響有限,他好奇地仔細傾聽,這次聽得有個獨特聲音,蓋過其它雜語。
“……應無所住……生其心……”
“……即心……莫……求……”
後面聲音混雜,再也聽不出明顯的字眼。
三道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前。
一老者,一黑衣光頭大漢,一白紗蒙住全身的窈窕女子。
常思過隻一看三人的站位,便知道除了腰間還挂着他送的水壺老者外,另外兩人,也是了不得的厲害角色,與老者不相上下那種,都是非人魂修。
老道根本就沒有交代,失魂回廊還有這麽多厲害的魂修。
他所看過的典籍,也沒這方面記載,連化形境往上的五階固形幽魂都沒有記載,對危險的認知,他停留在惡劣的環境,以及化形魂修的偷襲等方面。
他硬着頭皮,表面鎮定拱手躬身施禮:“拜見三位前輩!”
他身上的黑袍早就磨損得破破爛爛,兩隻鞋子跑掉多年了,赤着雙足,比老者還衣衫褴褛,精氣神卻是相當完備充沛。
他不知自己在失魂回廊待了多少年?
猜測年頭或許不會太短。
既然這三位能夠容許他在此地修煉這麽多年,看來還有得談。
隻要有得商談,便有回旋餘地,他又何必因爲一次出現三位極有威脅的魂修,而自亂陣腳呢?
黑衣大漢瞪着銅鈴大眼,啧啧打量着眼前一跑就是十年的小家夥。
“了不起!能夠在失魂亂流殘陣跑十年,你是第一個!說說,你用的什麽法子,能夠在失魂雜音中堅持這般久?”
換做他們三個,在失魂雜音漫步三兩個月,或許能夠做到。
時間再長,雜音威力倍增,他們說不定就會被雜音中的某種魂音影響,導緻控制不住魂力出現意外狀況,因爲三人相互牽制,沒人敢于冒險嘗試。
小家夥在他們眼皮底下跑十年,修爲從才晉級四階的初期,生生跑到四階巅峰。
那種輕松、享受,将痛苦化作修行磨砺的法子。
他們怎能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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