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約盞茶時間,聽得一陣叮當玉佩聲響,衆人忙坐正身體。
沐雲仙子來了。
從帷幔輕紗間走出三名女子,中間那位身着宮裝拖地大紅長裙,身段妙曼,頭挽高鬓,點插珠翠,臉上蒙着薄薄白紗,一雙丹鳳眼靈動似會說話,膚色如玉,隻看其漫步輕移,便覺得滿室生輝。
女子眉眼帶笑,對着衆人微微施禮點頭,頓時令人如沐春風。
“小女子蘇沐雲,勞衆位仁兄久等。”
聲音如珠玉滾盤,清脆圓潤,說不出的好聽。
一衆受邀請修士忙足下輕點地闆,站起身還禮不疊,有人道“應當的,仙子客氣”,有人說“能得仙子接見,三生有幸!”
常思過拱手還禮,随便說一句“不敢”便混過去。
女子伸手做請,在上首矮幾後坐了,勸衆人飲茶,輕聲漫語與一衆人笑談。
她竟然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号和宗門,使得氣氛由稍稍的拘謹,到賓至如歸的融洽,隻用了幾句話的工夫,這份面面俱到落落大方本事,令常思過也大爲佩服。
人情世故,與人交往,都有大學問在其中。
他是隻要願意,便能攀附上關系,是前世曆練出來的。
女子妙目從黃天身上,轉到最後一席的常思過,舉盞笑道:“常兄,先前下人多有不敬,沐雲在這裏賠禮了,請!”
女子身後的老嬷嬷微微躬身道歉,不敢置喙半句。
常思過舉盞回道:“豈敢!沐雲仙子客氣。”
學着黃天先前裝斯文的樣兒,用袖子一遮,喝了半口茶水,意思了下。
蘇沐雲似乎對常思過非常感興趣,放下茶盞後,目光仍然停留在常思過身上,道:“常兄,先前見你隻聽沐雲演奏半曲紅塵醉,便悟出精妙拳法,不知常兄可願拿出高見,與我等分享一二?音律、感悟皆可。”
常思過很想回答“不願”,眼角餘光掃到其他幾位年輕俊傑,對他虎視眈眈,包括黃天也顯得有些緊張,心底一歎,此刻自不能像是在園子裏那般率性而爲。
他現在代表着霸氣無敵宗修士的形象。
雖然他不懂女子是在考較,還是其它意思,但是他不想落人話柄。
再則那絕大氣魄一拳,确是因爲琴音而引出,他算是占了大便宜。
可是他根本就不懂音律,那琴音聽着好聽,讓他說出其中妙處,不是對牛彈琴嗎?他又哪懂什麽音律玄妙?
隻得雙手撐着腿上,沉默着思索,搜腸刮肚。
女子笑着也沉默下來,偏頭掀開面紗一角,用寬袖擋着淺飲。
廳内氣氛稍顯凝重,落針可聞。
常思過真沒甚特殊的高見低見,但不妨礙他裝一裝高深,緩緩擡頭,目光凝視放下茶盞正襟危坐的女子,用低沉聲音道:“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
他把當初被琴音帶到雲端的情景,點一下題,其它的任女子自己腦補發揮。
人的想象力是個神奇東西。
越是聰明的女子,越愛胡思亂想,還喜歡往貼合心意方面想。
誰知道這個女人能想到什麽美好?
心中默念,李大大借你詩詞一用,見諒見諒。
女子眼神稍滞,接着慢慢地變亮,口中低吟:“……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白雲揉碎……”
由她口中吟出,帶着婉轉音律節奏,優美動聽,比之常思過念得平淡寡味,天淵之别。
常思過暗道,這下總可以交差了吧。
他無意與其他修士一争高低,也不想輸得太難看。
其他修士雖不明了常思過感悟到的東西,但就單單兩句,便讓他們陷入其中。
真是好大氣魄!
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
虧這黑小子能想得出來,大有味道,角度獨特新奇啊!
女子品味半響,站起身,接過侍女手中玉壺,款款走到常思過矮幾側面,半蹲着親自斟茶,這份榮幸,讓其他人眼紅,又莫可奈何。
常思過無奈隻得站起身相謝,他能感受到刺在他身上的嫉妒目光,都快把他刺成篩子了。
蘇沐雲把玉壺還給侍女,學着男子拱手,道:“還請常兄,把如此絕世佳句補全,沐雲不勝感激。”
常思過悚然一驚,老道曾經把他前面的七個古人,通過魂穿方式,拉進到青源界,雖然那些前輩都身隕,但或許也有人做過文賊勾當,他且不是有露出破綻馬腳的危險?
剛才腦子一熱,也有一分暗戳戳的顯擺在心底作祟,一下子沒想到這茬。
希望李大大這首不常見的冷僻詞作,沒有被盜用過。
明天得在坊市收羅下以前的古人詩詞之類,查找了以備不需。
緩緩搖頭,拱手拒絕道:“常某肚子裏墨水有限,能胡謅出兩句,純是有感而發,沐雲仙子請莫再爲難常某。”
咬文嚼字的,真是比厮殺幾場還累。
這女人那雙眼眸如水,柔得讓人大感吃不消,換一個人,隻怕都拒絕不了。
黃天幾人露出笑臉,出風頭的事,得雨露均沾啊。
這位霸氣兄還算講究人,沒有吃獨食。
蘇沐雲惋惜作罷,又返回坐席,交流音律之後,請幾人即興做詞。
這是每次覓音小宴的重頭戲,能否得沐雲仙子看重,并有幸單獨聆聽佳曲妙音,在此一舉。
有侍女上前,撤下茶盞靈果,給每人矮幾擺上筆墨紙硯。
其他幾人顯然是有備而來,裝模作樣思索半響,然後提筆沾墨,在雪白宣紙上“作”出一首花了心思的絕妙好詞。
常思過隻想交白卷,那鬼精靈的女子又盯着他笑,移步走了前來,擺明是不留下墨寶,不肯罷休的态度。
罷了,用一首現代歌詞應付差事。
他前面的古人總沒辦法抄過。
“紅塵多可笑,
此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
隻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
夢中全忘掉,
……
不問因果有多少,
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蘇沐雲見常思過抓着毛筆如捉武器,在紙上大開大合,她忙走到側面觀看。
那稀爛的墨寶,真是讓她不敢直視,太辣眼睛,但是,那隽永而直白又滿是玄理的詞句,讓女子不覺在心底跟着吟唱。
隻覺得字字句句,都寫到她心坎去。
待得最後兩句“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吟完,女子已經潤了眼眶。
這不就是寫的她自己嗎?
不待墨幹,女子已經手指微微顫抖,迫不及待上前收了墨寶,對着常思過躬身:“請常先生賜詞名!”
“就叫笑紅塵吧。”
這名兒明顯不符詞律,但是女子已經不能自己,顫聲道:“多謝!”
禮罷,轉身飄然繞到帷幔後去,兩名貼身侍女忙跟上。
老嬷嬷沒有跟着去,深深看一眼惹得小姐情緒激動到罕見失态的黑大個,用這種無病呻吟的俗詞俚語招惹小姐,真是不知死活?
老嬷嬷不緊不慢,吩咐侍女收了其他修士寫下的佳作,然後告罪一聲,把所有人送離,她才不管這些人的戀戀不舍。
待她回到小姐暫住的閣樓外,房門緊閉,兩名侍女守在外面,示意不要打擾小姐。
裏面傳出铮铮琴音,合着令人淚目的淺吟低唱:
紅塵多可笑,
此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
隻想換得半世逍遙。
……
PS:當一次文賊,後面基本上不搞這些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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