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團之上,烏沫身穿一套喜慶大紅襖,一臉新奇地東張西望,高空朔風從身畔呼呼刮過,吹面不寒,下方河流山川盡呈眼底,不停往後消逝在視野盡頭。
小丫頭與雲團上的兩人不太熟悉,忍着大驚小怪隻看風景。
高空往下,世間皆渺小。
新奇的東西看久了也會沒意思,烏沫慢慢挪到許雲樓身邊,坐在軟綿綿的雲團上,看師父與邋遢師兄下棋,她看不懂黑白棋子,烏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瞄叫花子一樣的大師兄。
清陽門很窮嗎?
大師兄怎麽混得如此落魄潦倒?
“你大師兄是裝窮,就爲了不給你這個小師妹拿見面禮。”
許雲樓似乎看透小丫頭的想法,曲指一彈,一顆雲氣凝聚的白棋落在青霧缭繞的棋盤上,打趣對面不比他小幾歲的摳門大師侄。
“不是,真不是啊,小師妹,等你見到你二師姐、三師兄他們就知道了,他們一個個珠光寶氣、富得流油,就你大師兄我被偏心老頭兒壓榨了兩百年,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身無長物,窮得叮當響,隻剩一個破酒葫蘆傍身,等回山了,大師兄定當尋一件好寶貝送你,補上見面禮。”
時雨饒抓耳撓腮思考着棋路,口中解釋他不小氣的緣由。
烏沫暗自咋舌,兩百年啊兩百年,看着還好年輕。
她瞥一眼磨蹭得油亮的泥黃色酒葫蘆,正待順着話頭往下安慰大師兄,爬在對面雲團邊緣的那頭油光水滑灰毛大老鼠,正沖她使勁眨眼珠子,尖尖的嘴巴使勁努啊努。
小丫頭頓時會意,怯生生道:“大師兄過得不如意,小妹怎能找大師兄要禮物呢?等小妹賺到錢了,定要給大師兄買許多好酒喝。”
“真是個懂事的妹子,大師兄好感動,真的。”
“小妹喜好收集有年頭的古物,如果大師兄能把那葫蘆借給小妹把玩一些時日,小妹以後天天給大師兄買酒喝。”
“這……”
大師兄語結。
許雲樓哈哈大笑,指着目瞪口呆邋遢師侄,“這什麽這?你輸了,快拿出來。”
時雨饒氣極跳起來,閃身一腳把他身後想要逃遁的大老鼠踢飛到空中,叫道:“不算,不算,小師叔你作弊,合夥欺負我算什麽本事?”
“我可沒和它說過,是你這人混得太渾不吝,要怪就怪你自個,誰叫你得罪小疏?哈哈,被記仇的小疏算計了一把,咎由自取啊。”
雲團上灰芒一閃,地畾妖鼠落到許雲樓身後,朝時雨饒呲牙舞爪。
時雨饒無奈搖頭,從袖口一抓,取出一團青蒙蒙的物事,對古靈精怪縮在許雲樓身邊的小丫頭道:“過來吧,大師兄再窮,也不能窮了我家小師妹,送你一樣好東西。”
烏沫猜出大師兄可能是和師父拿她打賭,見師父微笑點頭,便小跑過去,行禮脆生生道:“謝大師兄賞。”眼巴巴好奇看着,到底是什麽仙家寶貝?
時雨饒把那團不停流淌光彩的無形之物,對着小丫頭頂門一放。
刹那間,烏沫身上大放光明,過了片刻,光華收斂。
時雨饒摸了摸烏沫的小腦袋,道:“這套木屬性魅精甲,我得到有些年頭了,送給你正合适,好好修行,記得,以後給我買最好的酒。”
烏沫喜滋滋點頭不疊,跑回師父身邊,撈起右手袖口。
她看到手腕上方,有一個淡青色像是樹根分散的圖形,很快便消失不見。
許雲樓笑道:“雨饒難得大方一回,不容易,哈哈。”
惹得邋遢男子不滿大叫:“小師叔你别污蔑我名聲,小閑他們幾個,哪個沒從我這裏弄去幾件法寶?那些個沒良心的壞蛋,大師兄我在山下孤苦受難,沒見他們跑來安慰下我。”
許雲樓鄙視叫苦的邋遢男子一眼,冷笑連連:“你還有臉說,你師父要打斷你的腿,還不是他們幾個跪求……”
點到爲止,郁悶得邋遢男子連喝悶酒,似乎是往事不堪提。
許雲樓不再理他,溫言鼓勵幾句烏沫,指向下方壯闊的大漠,道:“烏沫,馬上要經過獸獄上方所在的黑荒漠,你要不要見見你黑哥哥?”
對于這個寶貝徒弟,語氣相當寵溺,對面孤苦的邋遢男子更郁悶了。
老頭兒從來沒對他這麽好過,到底是不是親生師父啊?
烏沫忙跑去雲團邊緣,順着師父手指方向看,沉默片刻,回頭道:“隻要黑哥哥能平安無事闖過獸獄,這次便不下去見面,遠遠見一下就好。師父你說過,到山上總能見到的,是吧?”眼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期盼。
許雲樓微笑點頭,給小丫頭吃了一顆定心丸。
烏沫這一年來用功修煉,又不用日曬雨淋,原本黝黑的臉蛋白嫩不少,露出一個開心笑容,她要給那個敢抛下她獨自冒險的黑哥哥,在山上來一個大大的驚喜。
可惜,師父不肯收下黑哥哥,雲遮霧罩說黑哥哥另有仙緣。
時雨饒喝了幾口酒水,悄然傳音:“小師叔,那個叫柳緻柔的,大半年前自己跑去太衍峰尋到仙緣,且不去管他,眼下這個黑小子,怎也不收進咱們清陽門?我發訊問稚鳴堂的老殷,他說你提前打了招呼,不讓收。我覺得黑小子還不錯。”
許雲樓微微搖頭傳音:“不妥,那人不适合清陽門。”
他敢把一個老怪物奪舍分身拉到清陽門嗎?
引起誤會,樂子就大了。
時雨饒見小師叔沒有解釋的意思,便沒有追問,不适合肯定是有原因的。
“到地頭了,我降下雲頭。”
時雨饒揮手間,雲團急速下降,在下降過程,已經隐匿無形。
過片刻,時雨饒往前方黑黝黝的古怪沙地上一指,“小師妹,你那黑哥哥似乎遇到一點麻煩,有人在獸獄殿門前挑釁他。”
雲團離地面還有一定的距離,烏沫定睛細看,果真看到黑哥哥與三人對峙。
她很有信心道:“三個固本境修者,黑哥哥才不怕他們。”
“哈哈,那便看戲。不錯,一段時間不見,你黑哥哥也晉級固本境巅峰。”時雨饒在心中補充一句,固本境巅峰也還是垃圾。
廣袤的黑褐色沙漠中,矗立着一座殘破雄闊石殿。
風沙侵蝕顯得風化嚴重的殘殿前面,是一片半埋在沙子裏、範圍約三百丈寬廣的青黑色石坪廣場。
此刻,廣場上或站或坐着七八十個氣勢各不相同的男女修者,其中有一些形同木偶面色呆滞的修者,大家似乎是見怪不怪。
陸陸續續,有人從遠處沙漠走來加入。
廣場上有三五結伴的,有七八成群的,有十數人紮堆的,也有獨自一人的。
各據一地,原本相安無事。
但是自從北戎鴻月閣四人來到,樂默之一眼看到孤零零呆着的高大黑臉蠻子,他眼睛珠子頓時紅了,唰一聲銀刀出鞘,領着兩位師弟朝黑臉蠻子氣勢洶洶走去。
廣場上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常思過滿臉冷漠站起身,環視一圈,接觸各式眼神,戲谑的,看戲的,木然冷淡的,嫉妒鄙視的,隐約透着殺意的,就沒看到有一個站他這邊的。
南平修者都裝着不認識他。
混得撇啊。
他來了有大半日,聽出人堆裏至少有四起是南平國的修者。
“視線”看到他們對着自己後背指指點點,隐約聽到“……常思過……北楓府城……煞神”之類的字眼,顯然有不少南平修者是認識他的,隻是對他敬而遠之。
四荒城隻有他一個人報名參加獸獄試煉,方進将軍特意護送他進入千裏無人煙大荒漠。
找到大荒漠深處這片古怪的黑荒漠,因沒有獸獄令在身,方進不敢輕易進入其中涉險,隻能送到黑沙漠邊緣,囑咐他遇到南平修者,盡量搭話結伴闖獸獄。
依常思過的想法,他先盡量多留意聽聽,再看看,決定選擇與誰搭伴。
他聽到的結果是再也沒有搭伴的心思,沒甚意思了。
獨自一人闖獸獄吧,不用擔心來自背後的暗算。
“常思過!”
樂默之恨不得生吞活剝好久不見的黑臉蠻子。
他早就打聽清楚黑臉蠻子姓甚名誰,有什麽背景底細。
這次他不顧宗門極力反對,報名參與這次的獸獄試煉,就是因爲聽到細作傳回的消息,常思過要進獸獄,他卡在瓶頸好些年,便決心闖獸獄并前來報仇。
有仇不報非君子,他不想假手于人,即使老天爺收拾掉那兇人也不行。
他要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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