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天空仍然陰沉沉的,星星點點燈光飄蕩在北戎帳篷上空,最少有三十丈高,遠遠超出士卒弓箭仰射攻擊距離,北戎上下穿戴整齊防備着,等待事情發生。
空中一個個光點突然大放火光,接着,碩大的火團自天而降。
砰砰砰,下雨一般,隻是這次下的是罕見的天火。
一個個火團砸到帳篷上,落到草垛上,爆成一片片猛烈燃燒的火焰,比他們花高價購買到的火瓶,更加厲害,炸起的當口還蹿起無數散亂的火焰,煙霧嗆鼻難聞。
隻是半個字時間,偌大的營地從南到北便燒成了火海。
風助火勢,濃烈的煙霧席卷。
突降奇禍把北戎上下燒懵了,人吼馬嘶,亂着一團,一個個争着往印象中的空地突圍沖去,試圖逃出火海炙烤熏嗆。
無數身上濺射火油的士卒,無助慘叫,或撲地打滾。
可是兵荒馬亂,隻要倒下就再沒機會爬起,無數士卒被驚馬沖倒踐踏。
天空上的火團還在陸續落下炸開,誰也無法保證,不被下一顆從天而降的火瓶砸中,即使身份尊貴的頭領,還是感知靈敏的煉體士,都提心吊膽。
人心惶惶,莫過如此。
四荒城頭響起驚天動地的戰鼓聲。
城門大開,花費偌大财力咬牙供養訓練近兩個月的一萬騎卒,從北門湧出,鐵蹄踏擊大地,轟隆隆直撲亂成一團糟的北戎營地。
城頭上空炸開三團赤色警訊焰火,天地間照得一片赤紅。
接着,東西南三個方向分别炸起各色焰火,遙相呼應,黑夜裏不知多少騎卒伏兵殺出,從外圍幾處沖鋒,殺向北戎人試圖集結與四荒城沖出的騎卒一決生死的人馬。
四荒城頭萬衆狂呼,火把通亮。
喊殺聲席卷南北,城頭戰鼓不停,空中星星點點的火光還在參差落下。
常思過看着偌大場面,瞥一眼扶着城牆,背風站立的白衣男子,這其中不知多少心血付出,才有這一刻的輝煌激烈。
算無遺漏柳白衣,真是名不虛傳!
雲層之上,時雨饒手中把玩着一個點燃的空明燈,其中一根蠟燭燒到約隻剩寸半長時,突然噴出四濺的焰火,瞬間便點燃下方懸挂着沾染猛火油的布頭,大火呼地騰起。
時雨饒一愣,看着火光燒着皮紙糊成的燈籠。
他嗅着硝藥煙味,恍然明白,那根蠟燭下端挖空,裏面填埋焰火藥粉。
好巧妙的心思!
好精妙的算計!
十多萬北戎大軍敗得不冤。
如此人才又恰好初入練氣門徑,不收歸清陽門下,暴殄天物啊。
時雨饒決定不等小師叔遊曆回來,他摸出一張傳訊符,對着閃爍的符紙默念片刻,随手一揮,空中有光芒一閃,往西北方向飛去。
他目前屬于待罪之身,否則,大可自己出面收徒。
宗門内有專門考核接收弟子的稚鳴堂,他傳訊過去便不用操心。
夜空下,有山上神仙饒有興趣斜卧雲團,以下方凡俗界火海兵刀厮殺佐酒,白雲悠悠,緩緩飄遠。
半夜追殺,四荒城周圍伏屍百裏,血染荒原。
十二萬北戎士卒能夠活着逃回北方的不到兩萬,一場轟轟烈烈的南下叩關,隻一晚上便以慘敗收場,北戎元氣大傷。
同時圍攻東固城的三萬騎卒得到訊息,丢棄辎重連夜逃遁,讓東固城撿了一場現成便宜。
天光大亮,柳家抛頭露面替四荒城用利益交換,換得雄北城、北安城、盤踞城三城馳援的騎卒紛紛返城。
這場追殺,各部收獲之豐超乎想象,損失之小,将官都念柳家的好。
常思過一夜未眠,沒有撈到出手殺敵機會,幸好家裏還有兩柄從白狼坡收獲的老舊戰刀,沒有拿去勤務樓兌換玉币,可以送給範老教頭交差。
沒有參與後續的迎接和宴席,常思過下了城頭直接回家。
城内士卒喜氣洋洋,不用死守城頭搏命,他們都念柳先生的好。
個個談論柳先生降下天火,大敗北戎大軍的故事,傳得有鼻子有眼,風頭之盛,一時間蓋過諸位将軍大人。
常思過起先還能淡笑,聽了一路,臉上不禁露出深思神色,走到院門口前,他微微一歎。
人心鬼蜮,何必如此!
但願是他想多了。
敲開緊閉的院門,小丫頭噘嘴鬧了一陣小脾氣,随後又趕緊燒火給黑哥哥準備洗澡水,弄好之後又跑去東廂房廚房熱飯菜。
黑哥哥能平安回來,她便心安喜樂。
塵埃落定的第三天,陰雨綿綿,柳緻柔一身纖塵不染白色輕袍,頭戴鬥笠,跨坐白馬,兩名黑衣扈衛騎馬跟随,再後面是五百精悍鐵騎護送,自四荒城南門哒哒走出。
城頭士卒将官黑壓壓拜下:“恭送柳先生!”
柳緻柔回轉馬頭,沖城頭幾個方向拱手,然後一踢馬腹,潇灑往南奔去。
常思過杵立細雨中直到遠處不見人影,直到衣袍盡濕,才轉身走下城頭。
走了也好,柳娘娘那個禍害太能搞事。
随着柳緻柔的離開,院子裏清冷不少。
常思過每天獨來獨往于演武殿練功房與住處,早出晚歸,隻在吃晚飯時候,聽老易講些城内城外的變化。
四荒城主将莫策将軍,因軍功升遷北楓府城城主,方進将軍升任四荒城主将,又從供奉堂北楓分堂調來一位晶骨境高手擔任四荒城副将,其餘各城,皆有人員變動。
北戎人最終割讓白狼坡、跑馬嶺乞和,這是柳白衣的後手算計。
四荒城自此不再直面北戎人的刀鋒,皆大歡喜。
三個月後一次晚歸,常思過遭遇一起刺殺。
三名混進城裝扮成士卒的刺客突然暴起動手,卻被常思過搶先一刀劈殺一個,反手一拳砸中劈來的戰刀,他戴着異獸皮手套的拳頭無事,偷襲的刺客渾身冒煙,就此委頓地上,被常老爺反手一刀枭首解決。
剩餘最後一個見勢不妙想要逃遁,哪能逃得過全城修者的追殺?
生擒活捉一番審問,是北戎刺客,背後有某個曾經中毒箭的晶骨境老家夥身影。
常思過一笑置之,拒絕了将軍大人再要給他配備扈衛的建議,經過長達四個多月的藥浴捶打淬煉,範老教頭配制的藥物,漸漸的對他失去作用。
他浸泡藥物淬煉一天回來,戰力無損,而且修爲實力大增,自然不再像開始時候擔心來自同境界煉體士的刺殺。
柳緻柔收集寄送的關于獸獄秘境的資料,他也收到,每日晚上抽時間翻看。
又三個月後,秋高氣爽的季節,常思過不用再去演武殿接受藥物浸泡捶打淬煉,用範老教頭的話說,已經淬煉至銅皮初成,全身骨骼緊密,普通刀劍難傷,後面便是晉級三劫之後的水磨工夫。
固本境的基礎,他已經打得牢固堅實。
常思過修煉之餘,多出許多時間,有空與朋友們喝酒相聚。
去破賊軍營探望莫老頭,到安學倫所在的軍法署喝茶,偶爾帶酒到城外新起的墳包,默默坐地上喝酒吹風半個時辰。
或者是去演武殿向付教頭,請教煉體士運氣驅勁,日常溫養肌肉骨骼,以氣附力等技巧常識,用他的話說是溫故而知新,其實是補基礎。
元辰節前一個月,常思過送走依依不舍的小丫頭,安頓在北楓府城從柳家遠親手中買來的一處宅子。
有些安排,早在柳緻柔離開四荒城之前便談妥。
有神通廣大人脈廣泛的柳家照應,小丫頭後半輩子無憂。
常思過的修爲,也終于破開瓶頸突破至固本巅峰。
萬事俱備,隻欠西行。
(卷一:沙場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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