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解柳緻柔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常思過還是遵命行事,找附近士卒要過幾截長繩索,綁得約有四十餘丈長,把一端綁緊在原先栓帳篷的殘留木樁子上。
囑咐護衛們幾句,他拿着繩索,跳下陷坑,輕踩泥塊縱躍到還冒着殘煙的石塔。
踢開緊閉的鐵門,一股混合難聞的焦臭異味撲鼻。
常思過屏住口鼻呼吸,“視線”掃視石塔上下兩層,裏面有數十具熏死蜷縮的屍體,有三張木凳還在頑強地噼啪燃燒,其中一處拐角堆疊着好些具焦黑屍骨。
“視線”從空隙發現那堆屍骨下,有一扇被武器敲打砍劈留下痕迹的石門。
透過石門邊緣細微縫隙,看到石門下是一間不大的石室,朝北方破開個大洞口子,正是北戎修者逃遁出去的地方,裏面已經空無一人。
常思過沒發現石塔内還有活物,便把繩索綁緊在鐵窗欄上,縱身踏着上下晃動的繩索,黑袖飄飄又回到懸坡。
“塔内很糟糕,柳兄你确定要進去瞧瞧?”
“诶,我說常兄你是故意不把塔裏面惡心的東西,清理出去吧?”
柳緻柔掏出一塊錦帕捂住口鼻,示意自己一定要去,悶聲發一句牢騷。
他瞧見常思過隻在塔門口走進去兩步,然後什麽都沒做又回來了。
就沒見過這樣子敷衍人的貴人。
常思過呵呵一笑,他就是故意的,看不得這家夥淡淡的裝逼于無形的嘴臉。
腦瓜子聰明就了不起啊?
伸出右臂挾住不改初衷堅持要去石塔的柳緻柔,跳到晃蕩的繩索上,很小心地往前方走,他是第一次施展無痕帶人行走,還是走高難度的懸空繩索。
難免是走得如覆薄冰,左右搖曳。
“喂喂,常兄你到底行不行哦?别掉下去啊。”
柳緻柔吓得心都提了嗓子眼,緊緊攥着常思過的腰帶。
他以爲黑臉貴人是與他開玩笑,這玩笑對他來說可一點都不好玩。
“亂說話。”男人能說不行嗎?
常思過走出五六丈,很快适應帶人的平衡,随即就走得穩當,腳尖輕點繩索,如蜻蜓掠水,隻幾息便到了石塔近前,跳進門,把還緊緊抓着他的柳緻柔拍開。
“到了。”
“哦,哦,這麽快。”
本着不見危險便沒有危險的柳緻柔睜開眼睛,入目看到石闆上烤得奇形怪狀流着油脂的扭曲玩意,混合人肉焦臭穢氣沖鼻。
他臉色一白,趕緊用錦帕捂住口鼻,轉移開目光。
雖然也跟着北安軍剿匪、幾百裏行軍增援打過不少仗,見過諸多血腥殘酷,但是如此慘狀還是第一次見識,太惡心人了。
常思過一直在觀察柳緻柔的反應,見這家夥忍着沒有吐出來,隻片刻臉色又恢複如常,心中倒有幾分佩服,便把附近幾具焦枯屍骨踢出門,不再捉弄柳娘娘。
柳緻柔走開幾步,視線盡量不去接觸其它礙眼的玩意。
他左手籠在袖子裏,撥弄古錢,默默計算,費盡心力用聲東擊西瞞天過海之計調開白狼坡守卒,打下白狼坡,立功勞彰顯自己本事是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現在,到了他驗證從一本家族秘劄古籍中看到的關于石塔秘聞時候了。
希望這座青黑色石塔年代夠久遠,中途沒有被毀壞過,也沒有被懂行的山上練氣士在近些年,收取過石塔地下沉澱的地靈液。
爲了那個秘聞,他在三年中走遍南平國上下八州,尋訪到殘存的六座圓形雙層古石塔。
可惜都不是原裝貨,中途因爲各種原因毀掉又重新建造,失去了下方落磐石的玄妙靈性,花費甚大,卻沒有得到過半滴地靈液。
推算半響,柳緻柔看向拐角那處堆疊的屍骨,眉頭不覺跳了跳。
常思過上前用腳把焦枯屍骸掃去一邊,清理出地方。
他有些好奇,柳緻柔執意要進到塔内來,神神叨叨的,到底要尋找啥寶貝?
柳緻柔微笑示謝,從袖袋内摸出一個小袋,取出裏面一支白燭和火折子,用火折子點亮蠟燭,他在出門前就早有準備。
左手持燭,走到熏得黝黑的石壁拐角處,仔細觀察一陣石壁上複雜刻紋走向。
确定位置後,對着石柱邊上四塊粗粝岩石,沿着一定順序連按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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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形石柱無聲地往兩邊像門一樣滑開,露出一個黑乎乎洞口。
裏面有陰冷的風透出,吹得柳緻柔手上的燭火左右晃動。
常思過沒想到這座石塔還有如此古怪,看大門處的石壁厚度隻有尺餘,這地方連同柱子在内卻藏着四尺寬一處暗道。
他“視線”探入暗道,很輕易便看清暗道下方的全貌,是一個兩丈大小的方形石室,沒有任何東西,裏面積着薄薄灰塵。
柳緻柔臉上出現喜色,用右手護着燭光,舉到洞口照明。
看到往下去的石梯子落滿灰塵,遮住青黑色岩石的本色,他臉上喜色更甚。
這是一座沒有毀壞的古塔,應該是很長時間沒有人探查過此處磐石地穴。
攀着狹窄的石梯往下走,毫不顧惜會弄髒他的名貴白裘,又叫道:“常兄,一起下來啊,這地方大有來曆,或許運氣好,咱們能尋到一些特别的東西。”
常思過聽得柳緻柔如此說,便也不客氣跟着下去。
柳緻柔待常思過下來之後,在石壁上按了幾下,上面的石柱又重新合攏,他把蠟燭遞給常思過拿着,俯身趴到地面,從中間開始用手掌清理灰塵。
灰塵覆蓋的岩石表面,刻有環形的蟲鳥紋飾,往四周延伸。
四邊靠近石壁的中間地面上,各有一團複雜的刻紋,柳緻柔把所有紋飾清理出來,身上弄得髒兮兮的,他渾不在意,用手指在那些刻紋中間比劃,辨認着什麽。
趴在地面摸索來去,來回折騰了好大一會,柳緻柔興奮地指着一團紋飾,道:“找到了。常兄,接下來要麻煩你用手指灌注真元力,沿着符文走向順序刻繪,開啓磐石秘洞。”
招呼常思過蹲下來,又叮囑道:“常兄,可千萬别刻錯了順序,我示範兩遍你記一下。”
常思過蹲在側面,舉着蠟燭,看着柳緻柔在複雜紋飾中用指頭比劃,他突然覺得這紋飾有些眼熟,把腦袋過來,愣了一下,地上刻着的赫然是一個繁體漢字:開。
雖然中間穿插了許多幹擾視線的無用線條,他還是認出這是一個漢字。
柳緻柔用指頭把“開”字筆畫的灰塵來回抹擦,使得這個字比較明顯。
随即不動聲色在心中苦笑,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地方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從地球魂穿過來的前輩所建。
至少,圓形石塔與地球來的前輩有關,才留下這等明顯的印記。
此時卻不宜尋根問底,常思過注意柳緻柔站在“開”字的對面,手指比劃的順序,正是“開”字的正确筆順,真是難爲他了,能夠記住這麽複雜的順序,還是倒着記的。
“記住了嗎?”
“還行。”
常思過謙遜回複。
柳緻柔有些不放心,接過蠟燭,道:“常兄,你到我這位置來,先不用真元,你試試能不能畫準确,不是信不過常兄你,實在是事關重大,這機關開啓不能出差池,更不能半途而廢,否則會毀了裏面的……珍稀物品。”
他特意用了珍稀二字,以示重視。
常思過沒有挪窩,伸手在文字的筆劃上畫動,道:“我從這個位置記的,不用換地兒。”
換他去柳緻柔蹲着的方位,他一時半會肯定記不住颠倒的筆順,何必沒困難給自己制造困難?
他才不願找事。
柳緻柔見常思過雖然畫得慢,一筆一劃卻非常準确,又不放心地讓常思過多練習兩遍,确保萬無一失,見常思過确實記住,這才有些緊張道:
“常兄,麻煩你運真元到手指,按剛才的順序畫一遍,中途不能停頓,千萬千萬不能出差錯,拜托了!拜托!”
手中拿着蠟燭,一臉讨好欠身谄笑行禮。
常思過點點頭,這家夥現在是關心則亂,渾身髒兮兮的,沒有半點智珠在握謀士風采了。
他運轉真元力到右手食指,把身體擺得更加正對着“開”字,不急不緩按筆順刻畫,他能察覺指頭碰觸的刻痕底部,傳出絲絲細微吸力,便更加謹慎對待。
待得最後一豎刻完,聽得岩石底下傳出輕微震動。
角落裏一塊岩石無聲地往石壁退去,露出一個尺許大洞口。
柳緻柔一聲歡呼,快步湊近前伸腦袋一看,忍不住激動大叫:“地靈液诶!”
幾年辛苦,在這一刻都值得了。
他現在無比肯定常思過就是他命中的貴人,貴不可言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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